丹霞山座落於修真界的西北方,與極西之地的瀚海大漠相距也不過千餘裏,這種距離,在修真中人來說並不遙遠,要不然剛入了修真門庭的易真二女也沒能力仗劍而至。

被姑射仙子做為洞府的丹霞山,有個在修真界極為出名的盛景,其名為‘接天蓮碧’,指的就在丹霞山後,有一幕宛若流水般的光瀑,其色澄碧,如同流水,每逢時令來至時,那光瀑之上又會映出蓮荷朵朵,其時流光溢彩,景致巧奪天工。

其實這道宛若水瀑般的流光,是由於丹霞山位於極西與極東相交之地,海色與日光相交匯而出現的奇特景致,若是在人界,便可以用極光這樣的名詞來形容了。

丹霞後山,有一閣名曰‘目蓮’,目蓮閣形狀小巧宛若蓮蓬,建於丹霞山側峰之上,立於此閣中,極光盛景便可一一入眼。

這時正是金烏東升之時,看那熠熠火光自東方天際射來,時被山頭遮掩,斷斷續續,像是一縷縷的扇形光焰,北海就在丹霞山之北百餘裏處,那北海廣闊無垠,在金烏山上日頭方起之時,北海仿佛是與之相互呼應一般,掀波逐Lang,拍擊長空,於是便有那一牆流水般的幻影之瀑,自天而降,流光溢彩,璀燦耀目,豁然現於諸人麵前。

“哇……”

目蓮閣中有幾個修真界的小輩,他們是跟來侍奉諸位仙人的,仙緣雖是頗厚,但修為尚淺,見識也不廣,自然沒見過這般盛景,口中不由得輕呼出聲。

“李兄,此景頗盛啊。”

有位身著皂色儒袍的中年人,這位中年人生得俊逸不凡,特別是那雙眼睛,漆黑無底仿佛兩團深不見底的**,此刻那兩隻眸子裏映著星河般燦爛的光影,更是令人目眩神迷,若是在人世界,隻是這雙眼睛,就足以讓萬千少女癡迷吧。

此刻,這個俊逸至極的中年人,望著那極光之瀑,開口讚了一句。

被他稱為李兄的,是個老人,其人麵目和藹,額下長髯似雪,最讓人一見難忘的,便是他的額頭前凸了一大塊,其上還泛著紅光,頗似人間的壽星公。

這般形貌的仙人在修真界也隻有一位,那便是散仙李太常,其手中一隻仙筆評點天下仙人,其內容荒謬與否暫時不論,隻是其有能力將一本‘太常點仙錄’置於稷墟之上供萬人瞻仰,其修為境界,就不是一般的厲害了。

修真界有個傳聞,就是說這李太常的實力尚在散仙第一人的聞仲之上,不過,最近三年這個說法倒是少有人提了,因為聞仲驟然受傷,連鎮妖寶塔都被奪去,其第一的地位已然不保,而散仙李太常倒是依舊瀟灑自在無人敢惹,這二仙之間的差距,不說也罷。

那現在這個能與李太常稱兄道弟的男人,又是何人?

“這流水之景,隻是其一,單單應了接天二字,若是時逢月日同升,則又有蓮葉之色現於此瀑之上,那時水映蓮色,才是真正的接天蓮碧。”

李太常搖頭笑笑。

“為仙還要似李兄一般才好,自在天地,無拘無束,見遍天下盛景,論遍天下英雄,豈不快哉。”

那中年人也是一笑。

“此中真意,不是你的宗門真旨相符麽?守真你也應曉得。”

李太常猶有深意的言道。

“過往之事我已然忘卻了。”那被稱為守真中年人笑容依舊自在,“累世種種,不在今朝。”

“好一個累世種種不在今朝,這也是自在天地。”那李太常大讚。

“李兄謬讚了。”

守真微微欠身一禮。

“得知那一戰的結果,我尚不相信,因為,對你我知之甚深,今日一見,方才信了。”李太常說完這句,又對著侍奉在他身後的小童言道:“墨生,拿筆來。”

“是,師尊。”

那小童急忙將一直拎在身旁的包裹放於臨欄的桌上,再將其打開,現出其中一書一筆一硯來,做完這些,那小童又取水磨硯,過了片刻,一切忙得,這才恭身道:“師尊,一切齊備了。”

李太常來至桌前,翻開那書的第一頁,提筆便寫,先勾再畫,見他這番動作,名為守真的中年人湊身上前一看,不由得啞然失笑。

“李兄,這未免太過了,上次與聞仲一戰,我隻是取巧,況且三年之期將至,我二人尚有一戰,李兄何必如此匆忙動筆。”

這時李太常已然寫得,他搖了搖頭。

“我剛才寫提‘勢’篇,並非‘力’篇,你看錯了。”

“哦?”

守真一愕,這才言道:“李兄,你的太常點仙錄,勢篇寫天下大勢,力篇寫諸仙實力,我可否記錯。”

“沒有。”

李太常搖頭。

“如今這天下大勢,怎會是這般寫法?黃泉碧落尚在,我怎排得了那首位?”

“黃泉已頹,碧落……”

話至半途而止,李太常搖頭笑笑,似是天機不可泄露。

守真望著他,先是歎了口氣,再也是一笑。

“將走將看好了。”

李太常給出了這一句,然後又道:“這次丹霞開山之禮,我頗有興趣,還要叼擾守真幾日,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

守真尚未答話,卻有一音自閣外傳入,與之相隨的,是一個身影縹緲的倩影,蓮步聘婷,步步趨近。

“恭賀姑射仙子開山之禮。”

李太常衝來人嗬嗬一笑,抱拳一禮。

“這可不敢,太常仙**駕光臨,逸華求之不得,可惜的是,來了還避而不見,隻與守真一會,實在是讓逸華心有不甘呢。”

姑射仙子話裏話外,都透著不滿意。

“逸華,李兄與凡塵無緣,你不必難為他了。”

守真開口言道替李太常解圍。

“嗬嗬,看姑射仙子修為又有精進,六九天劫當能安然渡過。”

李太常忽然說了句題外話,這話果然靈驗,姑射仙子立即麵色轉愉。

“不知我丹霞開山,區區小事,怎麽引得太常仙人青眼相看呢?”

姑射仙子笑而言道。

“我隻想看看修真界的這些小輩,點仙錄上的青字篇,也該更新了。”

聽了這話,守真與姑射仙子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隨後姑射仙子便告辭離去,由守真給李太常安排宿處,姑射仙子還有很多事要忙,明日,便是開山之典。

豎日。

丹霞山自淩晨起,前後三個山頭,千餘裏的山巒,便盡皆籠罩在一層瑰麗無邊的光幕之中,這層光彩出自盤旋在主峰朝鳳宮上的一件仙器,那顆環形古玉名為‘業火’,是赦赦有名的三魂古玉之一,此玉失落已久,不知為何竟然忽然出現在姑射仙子手中,無論如何,做為鎮山仙器的業火古玉一出,便也證明著在黃泉仙人中一直敬陪末座的姑射仙子,並非如傳聞中那樣簡單。

前來祝賀的各門派代表,早在日前已經來到,此刻按照身份高低,分別駐於三峰之上的各個仙宮之中,黃泉仙人在修真界麵子頗大,因此凡是叫得上名號的修真界門派,都前來恭賀,甚至連四大仙派中隱世不出已有數百年的道宗,也派來了代表。

唯一很讓人驚訝的是,反倒是黃泉十二仙中的其他仙人,一個都沒有出現。

這很反常。

自從三年前的連串變故,雙壁之中的岐無甘轉世,聞仲受傷閉關鎖派,在修真界如日同天的黃泉仙人已現頹勢,此刻姑射仙子開宗立派,分明是要挑起中興黃泉仙人的重擔,讓黃泉仙人這個名字不至於末落,而這種舉動,竟然得不到其他黃泉仙人的讚同,實在是件異事。

見此情景,諸位修真猜測紛紛,而那些得道的仙人,卻是成竹在胸在默然不語,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哪個修真會把此事當麵提出,那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黃泉仙人再怎麽末落,那也是一個擁有無邊威勢的名字,豈容他人輕忽?

而且,姑射仙子所表現出的實力,亦是讓心驚。

自淩晨起,業火古玉出現後,每隔一個時辰,丹霞山的上空,便會多出一件法寶。

子時起,業火古玉一出,便吸引很多注意力,若說仙器那般龐大莫測的靈氣,和業火古玉這個失落已久的名字,早讓大多數修真心神不定。那麽到了醜時,那件五火七禽扇的現世,卻是已經將諸位修真的心緒完全打亂。

五火七禽扇,此扇為仙器極品,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叁味火、人間火五火合成。此寶扇有鳳凰翅,有青鸞翅,有大鶴翅,有孔雀翅,有白鶴翅,有鴻鵠翅,有梟鳥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訣。

此扇一出,臨在丹霞山上,頓時有五火盤旋,七禽相合,一時間照得整個丹霞山恍若火焰雲天,直至一刻後才稍斂火芒。

這一刻,丹霞主峰朝鳳宮一間靜室中,幾個相談甚歡的年輕修真,忽然沉默不語,個個凝神閉目,片刻之後,才有人開口。

“顧兄,這五火七禽扇,可是你們道宗的至寶,怎麽成了丹霞的開山法寶?”

一個模樣俊俏有若女子的男子,輕擺手中水意瀲空扇,疑惑開口。

“蘇兄,那業火古玉,也應是你們碧落紅塵的收藏,怎麽也成了丹霞的鎮山寶?”

那個被問的修真,麵目清秀氣質儒雅,有若溫溫書生,隻是一雙眉毛生得鋒利,如刀似劍,讓他的氣質有點犀利,此刻他含笑而答,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

此二人一開口說話,頓時滿室的十餘個青年修真頓時默然不語,隻是豎起耳朵聽二人對答,由此可見,二人身份非凡。

沒錯,這兩個修真,便是被喻為修真界六大後起之秀的碧落蘇橫波與道宗顧遠山。

“雖說是三魂古玉盡在碧落,但其中魂玉業火失落已久,並不專屬碧落,況且天下靈器,唯有德者擁之,若是丹霞有德,那這東西便歸了丹霞也無妨。”

這麵目姣好若女子的蘇姓修真,正是碧落蘇橫波,他手中水意斂空扇便是三魂古玉中的貪命所化,因此對於同為三魂古玉中的業火一玉的歸屬,他並不像是口中所言那麽不在乎,這從他略帶諷刺的話語中便能看出。

“同物同理,五火七禽扇亦是如此。”

顧遠山哈哈一笑。

見他笑了,蘇橫波也是一笑,在座其他青年修真互相看看,也是齊聲開口歡笑,也不知道他們曉不曉得自己在笑什麽。

這時,靜室外忽有腳步聲響起,半響後,一素衣女修進入靜室,她手上托著一個茶盤,盤中有綠玉壺綠玉杯,見她進來,原本坐在**之上的青年男修們立即站起。

“諸位師兄,何事笑得如此開懷?”

那女修笑而問道。

“一些閑事而已。”蘇橫波起身,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易真師妹,丹霞開山你雜務煩多,何必理會我們這些閑人了。”

“哪裏的話。”易真微微一笑,“在座諸位皆是各門派的後起之秀,修真界的棟梁之才,師尊吩咐了,讓小妹與各位多親近,並且特意囑咐小妹送來石中ru待客,請各位師兄一邊品嚐一邊欣賞丹霞的開山之禮。”

“石中ru,這可是稀奇物,那我就代各位同道謝謝師妹了。”

蘇橫波欠身一禮。

“不必不必,小妹尚有雜事纏身,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望師兄們見諒。”

易真放下手中玉盤,環目一顧,再身姿款款的欠身一禮,便轉身去了。

在她身後,蘇橫波凝目看了許久,直至易真的身影消失在靜室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顧遠山低聲吟道,蘇橫波聽了微微一愣,隨即搖首笑笑,“顧兄莫要取笑,我隻是看此女根骨非同尋常,聽說她來自凡界,真沒想到汙濁已久的人間竟然能生出如此靈秀人物。”

“此言倒是不虛。”

顧遠山也是點頭稱是。

二人皆是低語相對,在場諸位青年修真未曾聽清,這時,便聽聞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一個心動末期,嘿嘿,這便是丹霞宗的開山大弟子,笑話,笑話!”

唔?

聽聞此言,二人皆是一愣,隨即心頭湧起好笑之意,是誰人沒有見識到這種程度?要知道那易真修真才不過區區三年,有這種進境已是神速了,其前途卻是不可限量至極,麵對這種靈秀人物,竟然有人出言諷刺,這種行為似乎隻能用愚蠢來形容。

“這位是天師道的張繼常師兄吧?”

蘇橫波看著那個尖嘴猴腮,一看便是命淺福簿的諷刺之人,開口言道,語氣很是恭敬,不免讓那個張繼常有點錯覺,認為自己的一言道出了真像,引起了修真界六俊傑之首的重視。

“正是。”

於是他抬頭挺胸的應承著。

“張師兄的真知灼見令小弟佩服。”蘇橫波歎了口氣,似乎對於自己沒有看出易真隻是心動末期而自卑。

“不必,我也隻是道出真像而已。”

張繼常傲然一笑。

“張兄大才,不知張兄對於明日裏丹霞開宗的比試,又有何見解?聽說仙筆李太常此刻已然身在丹霞呢。”

蘇橫波又言。

“仙筆李太常到了?”

不止是張繼常,在座諸位年輕修真皆是心頭一震,隨即目現喜光,能被仙筆李太常評點,甚至因為實力傑出而登上太常點仙錄,在修真界諸位新進修真來說,可以說是最大榮耀了,甚至可以光耀門楣。

太常點仙錄的‘青’字一篇,是在十年前謄寫而成,時值碧落紅塵宗主煙赤霞身曆九九天劫,因而邀請天下英傑,李太常適逢其會,有感於天資橫溢的少年英才如此之多,便在諸位年紀不足二十的少年修真中選出了六位天資最佳者,並且親自謄寫了‘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之句,於是,蘇橫波、方斂眉、豔禪、顧遠山、聞笑笑、傾城六人,名揚修真界。

此六人,皆是名門大派之後,其宗門早就盛名在外,也是不必宣揚,但是對於一些小門派來說,若是能有一年輕弟子榮登‘青’字榜,其意義,遠非一個榮光那麽簡單,更意味著宗門的興起。

因此,隻看今日裏又是一次修真界的英才齊聚,又有李太常在側,這機會,豈非是十載一遇?

想到這些,在座諸位心下各自有了定數,便有人借故告辭,想來是去找師門的宗長討主意或者是討法寶去了,不消片刻,靜室裏便人去室空,隻餘蘇顧二人。

“嗬嗬。”

人去樓空後,顧遠山哈哈一笑,狀極開懷。

“為名為利,不足取爾。”

蘇橫波拎起碧玉壺,給自己和顧遠山各倒了一杯石中ru,又言:“隻可惜了這珍奇靈物,竟然無人欣賞。”

“無人欣賞豈不是最佳,你我二人盡可以獨自享受。”

顧遠山笑而開口。

“顧兄所言正是。”

蘇橫波持碧玉杯一飲而盡。

“倒是明日的比試,恐怕會熱鬧得緊,希望易真師妹不要丟醜才好。”

顧遠山把玩著手中碧玉杯,看著蘇橫波,猶有深意的言道。

宗門開試之禮,早有定規,讓門下的新進弟子接受其他門派弟子的挑戰,看看本門是否有開宗立府的實力,便是其意圖,不過在以往的開山之禮上,此舉也隻是虛應,一是因為能夠開宗立府的仙人,門下弟子大多少而精,實力非同尋常,二是沒人願意得罪一個新開府的宗門,除非與之有宿怨。

不過今日裏有李太常在側,恐怕不會按著規矩來吧。

“嗬嗬。”

蘇橫波笑而不語。

這時,卻見窗外有毫光迸現,寅時至,又是一件塵封已久的仙器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