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雞飛狗跳

烏州城目前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以使喚起靈抬柩的光棍漢了,再加上這具壽器又是特別的高大沉,不喊上陳剛還就真沒辦法給挪出自己的店鋪。

不曾想迎頭竟看見陳剛抱著胳膊站在李府高大的廊階上四處瞧風景。

壽器店掌櫃的差點沒有喜歡壞了,真是人走運講不盡,今天他是做啥啥成,想啥啥順啊。

他趕緊端出早就準備好的笑臉,一路小跑著來到陳剛跟前。

“陳二爺,哎呦呦,這真是請先生不如遇先生,小的正要進府求小竹姑娘找你給小店幫幫忙呢,想不到二爺竟這樣閑著,站在門口瞭風景呢?”

正對著街口四處亂看的陳剛聞聲扭過臉來,不覺在心裏皺了一下眉頭:現在他可真沒有那個功夫和閑心去賺那家死人出靈的錢。

但是,陳剛一貫的厚道又叫他不能對著點頭哈腰滿臉賠笑的壽器店老板表現的不耐煩,隻得客氣的向對方拱拱手:“掌櫃的,您過來了?”

壽器店老板趕緊走到陳剛身邊,躬身作揖的說道:“本來實在是不敢驚擾二爺的,聽說最近府上有些不痛快了,二爺也知道小人這幾年為著那副杉木東西沒辦法出手,窘困了這好幾年,今兒天幸來了幾個出手大方的貴人,不還價的就請去了,二爺,那東西不比一般的,實在是沉得緊……”

不等壽器店掌櫃的羅裏吧嗦的說完,陳剛就聽明白了。

陳剛往常就是烏州城著名的八大將;送那些壽終正寢以後躺在壽器裏入土為安人的必須得八個身強體壯的大漢,烏州城的人不止隻有八個年輕體壯的光棍漢,但是,陳剛卻是出工最正常的一個。

因為陳剛雖然祖籍烏州,但是離開烏州城卻幾十年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更沒有什麽心理忌諱,而且,陳剛又急著想攢錢給自己哥哥買房子尋一門好親,所以總是有喊必到的。

盡管李府的三姨太吳氏受李老爺寵極一時,手裏很有一些金珠財寶,但是陳剛卻從來不肯多領受除了工錢以外的賞賜,這也是連李老爺都極其佩服陳剛的一點。

陳剛的清廉耿介在李府有目共睹,所以,不僅僅是那些下人們沒得嚼舌頭根的,陳剛常年隨著三姨太進出,連李老爺都對其毫不忌諱。

且不說帶著吳氏進府的陳剛猶如吳氏的父兄,飽讀詩書的李老爺還覺得,一個連金銀財寶都不貪的義仆,是絕對不會做出什麽有悖倫理綱常的事情的。

是以陳剛在李府的身份很有些特別,似仆又似客;久而久之李府的人也都習以為常,除了三姨太吳氏幾乎沒有人敢隨便差遣他。

好在陳剛為人非常的內斂低調,從不自尊自大無故樹敵,連李府的管家們好像都忘記了,其實這個人還是拿著李府的家仆分例銀子的。

而且,陳剛還暗暗的保定了終身不再婚配的念頭,所以當吳氏的貼身丫頭小竹看陳剛整天實在是閑的無聊,便給他介紹了這份額外的可以賺取外快的抬靈柩差使以後,隻要不是萬不得已不得空,他都是樂此不彼。

“什麽時候得趕到?”

陳剛明白了壽器店掌櫃的焦慮了,如今的烏州城不知道為了什麽,來來往往好像都有些人心浮**的味道。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這個烏州城第一大戶李府出了事情,其他的幾家富戶不知道不知道為著什麽,竟然也跟後麵起哄,王家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竟然跟著一個打掃庭院的小廝私奔了。

最為蹊蹺的就是那夏家,好好的一個富足大戶;靠給皇宮裏種桂花起家的。夏老爺前年先沒了,留下個寡婦帶著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偶然相中一個做生意路過烏州城的親眷家公子,兩家遂歡歡喜喜的結了親。

不曾想樂極生悲,這夏家小姐在夫家不知道為了什麽事,竟然誤吃了毒藥,被毒死了,夏老婆子得到消息,一路驚天動地的哭嚎著出城奔喪而去,這幾天整個烏州城街談巷議,全是這有權有勢三個大家族的晦氣事情。

而那些光棍漢本來就是喜歡踢寡婦門扒絕戶墳的,竟三五成群約在一起喝酒談論幸災樂禍個不休,哪裏顧得上去掙那幾個抬靈柩的錢?

陳剛路過幾家小酒館都看見裏麵有那些個紅著眼睛、高談闊論個不止的地痞光棍在紮堆,壽器店老板想來是不敢去央求那些人幹活的。

壽器店老板一聽陳剛這樣問,頓時歡喜不盡,連連的給陳剛打拱道:“多謝二爺,最好現在就去,人家在等著呢,叫抬到府衙街口等著……不知道要替那個冤魂收屍的。”

壽器店掌櫃的一邊說一邊又搖搖頭,近些年往往有壞了事的朝廷命官,死後會被一些有錢的義士出資掩埋。

“咱們管不了那些,人都找齊全了嗎?齊全了現在就走!”

壽器店掌櫃的沒想到陳剛比他還要著急,竟然連回府告假了不用了。

“這……暫時隻尋得六個人,還都是些不怎麽濟事的……所以小人才迫不得已親自走了來求二爺,二爺,你……不和姨太太告假一聲?”

但是,陳剛已經抬腳走下李府的廊階,壽器店掌櫃的趕緊跟著後麵小跑了幾步說道。

“無妨……六個人?對付那件東西可有點玄乎。”

陳剛是早就知道那具上等杉木壽器的,也知道它的的分量,所以才毫不猶豫答應了壽器店掌櫃的懇求。

那具壽器為著價值不菲,一直尋不到合適的買主,壽器店掌櫃的夫妻每日裏愁得什麽似的,沒到年關便被樹木行的人逼的就差沒有跳河了;人家樹木行脫手了杉木不可能往回拉棺材的。

所以,陳剛聽說現在既然有了出手爽快的買家,說什麽也得幫助他們竭力做成這樁買賣。

壽器店掌櫃的臉上出現一片愁色:“二爺,你看看如今這烏州城鬧得,王家一個千嬌百媚的千金小姐竟然被個掃地的光棍給拐跑了,那些漢子就跟著後麵豔慕起哄了。話說不及,又出個夏家姑奶奶的命案,這下更人心惶惶的了,有幾個肯安安生生幹活?好像都在謀劃著衝進那桂花夏家分銀子似的,哎……”

陳剛想了一下,對壽器店掌櫃的說道:“正好我要去看看我大哥,不知道他胳膊好利落了沒有?要不我拐道去叫上他給幫下忙,你這次再不可失了這樁買賣,你自己少不得也算一個罷了,現在顧上許多講究了。”

陳剛仗義的話頓時壽器店掌櫃的感激涕零,他咬咬牙說道:“少不得這樣幹了,二爺都這樣幫我,無論如何,隻要發送了那東西,我就是謝天謝地了,我這幾年的日子二爺你是看著的,真不是人能熬的,都為著被那東西套住了脖頸子,哎……隻是,大爺是何等身份?我怎麽能驚動得去他老人家?”

陳剛擺擺手:“無妨,你當然叫他不動,我是他兄弟,我張口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反正就是充個人數罷了,誰要他也不肯成家?”

壽器店掌櫃的還想說什麽,一個烏州城府衙的捕頭,給他一個棺材鋪老板當差?但是陳剛已經自顧去了。

“二爺,您真是大大的好人啊,怎麽就非要在那烏煙瘴氣的李府為奴呢?”

壽器店掌櫃的忍不住默默地合掌為陳剛念了幾聲佛。

……

謝湘夏雪宜艾葉三人為李爺爺選好了長眠的壽器,便徑直往李捕頭家裏去了。

本來依夏雪宜的性子,直接就去了府衙,拍桌子瞪眼睛的一通恐嚇,找那府衙要回李老頭的屍身得了;謝湘知道事情不是那樣的,既然李捕頭說了給想法子,就應該先去找李捕頭。

拿著寶劍逼在人家脖子上固然可以逞一時之快,卻不是安逸之道,隻會鬧出更大的雞飛狗跳。

想要好好地安葬李爺爺,就得按部就班的來。

所以謝湘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夏雪宜一眼,夏雪宜便悻悻地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和艾葉一樣乖乖的跟在謝湘後麵,用一步一步丈量的速度從壽器店往李捕頭家走。

什麽驚世駭俗的俠客,高來高去的武功統統暫時屏蔽起來;如今的世道,該死的昏官多如牛毛,想他夏雪宜連自己的事情都還八字沒一撇,血海深仇丁點沒得展報,確實不應該多生無謂事端。

不過,叫夏雪宜感到高興的是他的編外弟子艾葉走路時腳步落地的聲音和氣力,硬朗輕捷,較之霸道書生謝湘腳步的遲滯沉重,真是其材堪造啊!

夏雪宜決定晚上再好好地指點這孩子一番,叫這孩子將來在這人世間有足夠安身立命的自保能力,也算是完了這場無心的罪孽。

“夏雪宜……”

謝湘突然頭也不回的叫了一聲。

正在胡亂尋思的夏雪宜下意識的“啊?”了一聲,然後趕緊走到謝湘身邊;他都不好意思走太快,一直慢悠悠的拖延著落在最後麵。

謝湘卻欲言又止,終於什麽都沒有說。

夏雪宜不禁皺皺眉頭,這人……毛病啊?

夏雪宜哪裏知道,謝湘其實是想問問他,懷裏可還有金元寶了?

因為他想到一會見了李捕頭,必須得主動的拿出些叫人家去府衙打點的錢來,可是,他說硬氣話可以,往外掏銀子嘛……咳咳,真是有些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