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唱抱著於舟,毫無睡意。

手從她的後腰伸進衣服裏,自下而上勾著脊背,又自上而下地滑下來。

在老家,於舟不喜歡做,因為父母都在,也因為見到了自小看到大的親戚,總有一種自己還沒長大的感覺,在這個環境下做,就很別扭。

蘇唱很了解她,因此也隻是這樣緩慢地用指尖撩撥。

女孩子身體最美好的時候,大概就是在**,倒跟情欲沒有關係,但是通常洗過澡,香香軟軟的,帶著一點溫熱,抑或是一點寒涼,發絲不大規矩,總在你不設防的地方拂過,酥酥麻麻的。

很多人都覺得絲質的睡衣更性感,但蘇唱不覺得。她喜歡純棉質地的,最好還洗過幾次,有於舟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著體香。洗過幾次的棉質很軟很貼身,撫摸上去仿佛能將柔軟兜住,摸起來像不太脹的水氣球。

所以倒不用問是什麽時候彎掉的,大概從抱著她的時候就覺得,喜歡女孩子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春節期間她們通常都不會睡懶覺。於爸爸出門買菜、晨跑,趙女士剁餡兒煮臊子麵,蘇唱洗漱完,穿著家居服下樓,徑直到廚房跟趙女士打招呼。

“阿姨。”

趙女士打開鍋蓋,蒸汽爭先恐後地撲了滿臉,她抻著眉頭把麵放進去:“粥粥呢?還沒起啊?”

“她在洗漱了,一會兒就下來。”

蘇唱看了看,問:“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這句話她問得有些別扭,其實之前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她就在網上搜過帖子,做了點攻略,但當時趙女士對著她有點尷尬,想來是仍舊不大能接受女孩子的緣故,態度就介於普通客人和上門“女婿”之間。

她不讓蘇唱進廚房,也不讓她幹活,就好茶好飯地招待著她,蘇唱那時有一點拘謹,也就坐在沙發上,不好去說要幫忙什麽的。

好在當時於舟一直陪著她,一邊刷手機,一邊捉著她的手把玩,或者在幾人看電視的時候,旁若無人地靠在她的肩頭。

一起出門散步,她也隻管拖著蘇唱的手。

然後趙女士和於爸爸就漸漸“脫了敏”。

到了快離開的時候,趙女士終於問了問蘇唱的工作,年齡,還有家人,不過沒有多說別的,就把她們送上車,囑咐慢點開。

第二年來的時候,趙女士不知道從哪裏做好了心理建設,還是說因為她們連續兩年回來了,看著感情還不錯,於是對蘇唱熱情了很多,但她仍然沒有說過什麽接納蘇唱的話,隻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喜好,譬如說,前麵提到過的,午飯時蘇唱說了一句酥肉好吃,趙女士就連著早起,給她炸了三天酥肉吃。

看蘇唱多嚐了幾塊香腸,她就趕緊說:“這是粥粥的舅媽自己做的,沒有外麵那麽鹹。”

“是的,很好吃。”蘇唱說。

“那你們回去的時候,阿姨給你們裝一點,你們到了江城,煮一煮,或者蒸一蒸,再切切就可以上桌了,很方便的。”

大年初四,他們出門吃火鍋,是一家號稱加了中藥的滋補火鍋,趙女士說這家很好吃,一直想著等於舟回來,帶她來嚐。

席間她一邊用漏勺撈菜,一邊問覺得怎麽樣,於舟說感覺不到什麽區別,蘇唱說,好像是要香一些。

趙女士就很高興,買單的時候看見店鋪有賣真空包裝的底料,便又買了一套禮盒裝,讓蘇唱她們帶回去,囑咐她們兩個人底料不要放太多,加兩瓶礦泉水,這個一包可以涮四次。

於是那一次回去時,後備箱就被塞滿了,連兩個箱子都隻能橫著放在後座。

第三年,蘇唱沒有跟於舟回家。

趙女士其實有一點失落,無論是男是女,她總歸想要於舟有一個好歸宿,不說什麽愛不愛的,就想有人好好照顧她,畢竟爸媽也年紀大了,說不好啥時候就走了。

年紀大了眼窩也見淺,有時候想著想著就要抹眼淚。

沒想到今年開車回來的還是蘇唱,車子停到了別墅前,於舟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是睡了一覺剛醒,臉上還有紅印子。

蘇唱也有些疲憊,但仍利落地下車,先跟侯在門口的叔叔阿姨問了好,然後就開後備箱拿東西,除了她倆的兩個箱子,還有她準備的一些補品,和客戶送的酒啊茶啊什麽的,她平常不愛喝白酒,更不喝茶,因此就一直想著給於爸爸帶回來。

她把東西拎下來,於舟還有點迷糊,但本能地接過去,遞給於爸爸。

因為蘇唱開了很久的車,腰又不好,現在肯定有點僵,她不想蘇唱反複彎腰搬東西。

這些小動作自然盡收趙女士眼底,心裏默默感歎了一句,沒有任何內容,就是感歎了一句。

大概愛情裏,也包含著一兩分類似於“馴化”的東西,因為它讓張牙舞爪的人也能夠低眉斂目,連自小就咋咋呼呼的於舟也不例外。

鍋裏的麵煮好了,趙女士分裝兩碗,問蘇唱:“唱唱要辣一點還是不太辣的?”

“都可以,我跟舟舟一樣就好。”

“那我給粥粥的碗裏多加點菜哦,她不愛吃菜,一會兒她如果挑給你,你說你不要吃哦。”趙女士把燙好的豌豆尖兒蓋在麵下方。

“好。”蘇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擇菜,笑著說。

於舟打著哈欠出現在門口:“說啥呢?”

“說你懶死了,唱唱都幫忙擇菜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趙女士又打算給她倆臥兩個雞蛋。

“不是吧,蘇老師,你擇菜啊?”於舟陰陽怪氣,誇張地低頭看她。

“會不會啊?你別把最嫩給掐嘍。”她探頭探腦地看。

蘇唱沒看她,隻拎了拎嘴角。

“你嫌人不會,你來,我看你是最會了,就是不肯幹。”趙女士把油瓶蓋上,念念叨叨。

於舟很識時務地賣乖:“那我媽能幹嘛,做飯又好吃,家裏又收拾得好。”

空有十八般武藝,沒用武之地啊。

鼻息淺動,蘇唱在一旁輕輕笑。

趙女士也被逗樂了,但還是沒回頭,不想搭理她。

一會兒才感歎說:“現在就你們兩個,也不用怎麽幹活,我看你們也成天吃外賣的,那有沒有想過,以後有小朋友了,怎麽搞?”

這番話說得聲音很低,又快,像是把有備而來作出了不經意的形狀。

小,小什麽?

於舟看一眼蘇唱,蘇唱擇菜的動作也一頓。

“媽……”於舟為難地提醒她,“我倆都是女的。”

真怕趙女士一個上頭,給忘了。

“女的嘛我知道的呀,”趙女士仍舊背著她們忙活,“那也可以去做試管的呀,我在網上都看了,人家有生寶寶的,很乖巧的。不過你們還是要好好挑一挑哦。”

“我……”於舟歪了歪頭,眉毛擰得跟蚯蚓似的,怎麽都彎了還逃不過催生的命運呢?

人類的盡頭是生育?

太可怕了,她打了個寒戰。

“我們才複合半年……”她小聲說。

蘇唱看她一眼,於舟突然又有點心虛。

“什麽半年啦?”趙女士轉過來,拿著筷子,“之前的三年多不算啦?加起來嘛也四年多了,可以考慮啦,你今年27了,不小了,媽媽在你這麽大的時候,你都快上小學了。”

“誇張死了。”於舟皺鼻子。

又垂眼看看蘇唱,她不作聲地低頭擇菜。

蘇唱有沒有想過要寶寶什麽的啊?從來沒問過她這方麵,於舟也沒想過。

但她難以想象自己和蘇唱帶娃的樣子,還是不要了。

於是她過去,幫忙端麵:“哎呀,我們都忙死了,哪有時間啊。”

“唱唱沒有時間,你有啊,你寫個小說要多少時間啦?”趙女士跟過來。

蘇唱也站起身,將菜放好,然後開了水龍頭洗手。

“什麽叫寫小說不要時間,這是創作!創作你懂嗎!我又不像人家,20幾天寫完一部小說的,”於舟生氣了,“就算有時間,也不行。我不行,我怕痛,我身體不好,我受不了這份罪。”

“再說了,你問過那誰嘛,你就跟我一頓說。”她拉開凳子坐下,別別扭扭地,把對麵正在入座的蘇唱稱作“那誰”。

對哦。

趙女士胳膊懟在桌上,半趴著,一邊看她們攪麵,一邊問蘇唱:“那唱唱有沒有想法?”

“我……”

“看吧,她不想。”

“我看隻是害羞。”趙女士不認同。

“哪有當人家麵說人家害羞的啊!”於舟服了。

蘇唱執著筷子,低頭笑。

於舟看她笑,也笑,但嘴上還是抱怨:“讓不讓人吃飯了。”

“好好好,你們吃,你們吃。”趙女士撤退,去客廳看電視。

於舟吃了兩口,見她走遠了,輕輕叫對麵:“欸!”

蘇唱抬頭。

“我們,你,有沒有想過啊?”她小聲問。

蘇唱想了想:“很疼,你如果不是特別喜歡小朋友,還是不要生了。”

於舟心裏有一點甜,咬了咬嘴角,又問她:“那你想生嗎?如果不忙的話。”

“不想。”

“為什麽?”

“不大喜歡小孩子。而且,如果我孕期激素紊亂,沒辦法控製脾氣或者放大情緒,我擔心會讓你不開心。”

於舟一愣,然後放下筷子,輕輕撐著下巴:“蘇唱。”

“嗯?”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喜歡我。

“沒什麽,麵好吃嗎?”於舟問。

“好吃。”蘇唱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