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生日直播,於舟從頭聽到尾。

這場直播很矛盾,眼睛很吵,耳朵很安靜,世界很吵,蘇唱很安靜。

她想起蘇唱說,她最想要的,認為全世界最寶貴的,就是自己,但現在她在沒有於舟的全世界裏,輕和地說謝謝這個世界。

沒有給她最好的東西,但她仍然感謝。

於舟錯了,她在感情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她是一隻蝸牛,從來都是蘇唱用上好的春光引誘,她才探頭探腦地支出去,風暴一來,她又縮回殼子裏,留下蘇唱一個人。

不知道她該怎麽遮風,不知道她該怎麽擋雨。

她確實是把理智和包容都給了很多很多人,可她吝嗇於給蘇唱。

明明她最應該給蘇唱。

她總是說,向挽之前在古代,生活在一個牢籠裏,她現在到了現代,有了更廣闊的天地,她要幫向挽從籠子裏走出來,要幫她更自由,更自我。

可是蘇唱也在籠子裏,她在更聲勢浩大,更光鮮亮麗的籠子裏,她的自我,也在和那些想要定義她的符號打架。

然而熱血滾滾、正義感爆棚的中二少女,從來沒有想過要救贖她。

彭姠之說的對,底氣應該是她自己給自己的,她丟失掉的東西,應該自己找回來,而不是去懲罰蘇唱。

她曾跟向挽說,蘇唱是她真正愛的、非她不可的那個人,但她竟然三番四次地推開,講起來都沒有邏輯。

她其實和很多網友一樣,都喜歡揣測蘇唱,自以為地為她好,但從來沒問過蘇唱到底想要什麽。

她真挺討人厭的。

於舟覺得她想通一點了,突然又感慨,她以為有的想法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但其實往往鑽進套子裏是一瞬間,海闊天空也是一瞬間。

就像她追星,可能在某一個特別小的點,就突然下頭了一樣。

她還有一點猶豫,但是發了一個微信,說:“生日快樂。”

12點58分發的,蘇唱沒有回複。

熬到三點,蘇唱都沒有回複。

於舟突然就難受得後知後覺,跟撕紙似的撕著心瓣兒,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在自己自怨自艾的那段日子,蘇唱發來的一些石沉大海的信息,可能每一條,她都是這樣緊張兮兮地等待的。

可能到三點,可能到五點。

她真挺討人厭的。

接下來的三天,仍舊沒有回音。

輾轉反側一天比一天嚴重,頭發都掉了不少,於舟忍不住去找了彭姠之。

“你最近,跟她聯係了麽?”

“她?蘇唱啊?沒有啊。”

於舟語塞,因為她突然發現,如果對方不理你,你想要接近一個人,想要去打聽她的下落,好讓人難堪啊,當初蘇唱是怎麽低頭的呢?

“她,那個生日,你們也沒吃飯嗎?”

她想起來,蘇唱走的時候,還在胃疼呢。

彭姠之沒回複,三分鍾後,電話過來了,先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小聲說:“她被叫去協助調查了,你不知道啊?”

“什麽協助調查?”於舟心驚了,這個用詞,好嚴重啊。

“你別急,就是最近咱們圈兒有個大事,空牆文化你知道吧,做心翼之巔那個遊戲的,老板出了稅務問題,不過現在還沒爆出來,你先別說。”

“嗯嗯嗯。”於舟在家裏來回踱步,反手撐著腰,想要驅散一點緊張,“但這跟蘇唱有什麽關係呢?”

“當時蘇唱剛紅,好幾個角色常年都是跟他們合作的,所以現在要合作方去協助調查,查清楚稅務情況。我那陣兒還挺擔心的,因為她是自由人,不像我們有公司,我怕她沒有報稅,你知道吧。”彭姠之說得特別小聲,仿佛是捂著聽筒,在很小的一個空間說的。

“那,那……”於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了。

那她……到底報了嗎。

“報了,她報了,你放心啊,我問她的時候,她說,她申報了,每一筆都按個人所得稅申報的,你放心。”彭姠之趕緊說。

於舟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那就好。

“但是我怕網上拿她走了一趟的事情做文章,其實我還挺擔心的,你知道有些人,根本不管你到底是什麽事,沒的都能給你編出有的來。”

彭姠之還是很擔心。

“所以我看她也焦頭爛額的,也沒約她吃飯。”

“我懂,我懂。我知道的。”於舟咬住上嘴唇,輕輕磨了磨。

“而且這事多險呐,那公司稅務有問題,一般很多自由人簽合同,都是讓對方代扣代繳的,但是蘇唱長了個心眼兒,她自己申報的,你想如果對方沒給她代扣代繳,那不就摻合進去,說不清了嗎?雖然吧,我聽說要是調查清楚公司義務之後,應該也沒事,但就怕說不清。”彭姠之想想都後怕。

於舟也嚇死了,六月的天,手腳都還發涼。

她想了想,不自覺地也把聲音放輕了,問彭姠之:“那她現在在幹嘛?”

“我哪知道,你找她啊。”

“她不理我。”

“她不理你……也正常,她現在煩著呢。之前推的那個戲,那頭沒了呢,當初說是敲到了她,還沒簽合同的時候,就已經放聲兒出去了,有幾個是衝著她才合作的,這下推了人家沒麵兒啊,我聽說她上周還又登了一次門,說給人補錄兩個,但人家不待見她了,覺得這事兒是什麽補錄不補錄能了的嗎,人情啊,比天大。”

“也不怪人家哈,主要她推就推,還關機了。”彭姠之也很無語。

“那我……”於舟快愧疚死了。

“我沒辦法了啊,”彭姠之實話實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這頭也忙著呢。而且你倆太亂了,我搞不動了。”

“……嗯,我知道的。”

“不說了啊,掛了。”

“嗯,拜拜。”

於舟掛斷電話,在客廳裏坐了會兒,給向挽發了個微信:“挽挽,在忙嗎?”

等到下午三點,也沒有回複。

她有一點坐不住了,洗把臉換了衣服,打車去江城中心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