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某?”

曹佾一怔,看了折克行一眼,心想難道官家真要某去戍守皇城?

在慶曆年間的宮中謀逆案之後,皇城的安危就成了先帝最看重的事兒。必須要用最忠心的人來戍守,可哪有那麽多的忠心啊!

及至當今官家,他對皇城安全同樣看重,可他有自己的人馬,自然不會用曹佾這個國舅來看大門。

“是啊!”官員笑吟吟的拱手道:“官家剛吩咐的任命,國舅,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恭喜了。”

“殿前司副都指揮使?”

曹佾張開嘴,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

這就好比一支部隊的主官突然接到命令,讓他去總參擔任副總長。

“恭喜國舅!”

眾人紛紛拱手賀喜。

一時間軍中喜氣洋洋的。

那幾人隨即看向了折克行。

“可是折軍侯?”

“是。”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折克行,折家子……

萬勝軍正是在他的操練督促下,才能在幾次出征中表現出彩。

此刻曹佾離去,萬勝軍由誰來執掌?

“恭喜折軍侯,不,恭喜折軍主!”

折克行默然拱手。

軍主了嗎?

折家在府州就是土霸王,可也是土包子。

麟府路孤懸黃河對岸,算是一塊飛地,是大宋抵禦西賊和遼國的一個橋頭堡。

折家世代征戰,可卻依舊被汴梁猜忌,原因就是孤懸在外。

西賊覆滅之後,折繼祖的家書裏多了焦慮,顯然他也知道折家在麵臨選擇。

留在府州的話,折家看不到未來,漸漸會被邊緣化。

可走出府州……折家能做些什麽?

這些年折家一直在府州,和汴梁的重臣們並無交情,怎麽安排?

這些焦慮讓折繼祖夜不能寐。

折克行也在焦慮。

可現在這些焦慮都消散了。

一軍之主!

這是折繼祖最想謀求的位置。

他在信中說了,願意放棄府州的職務,隻求能執掌一支禁軍。

這便是將門的無奈。

他們必須要掌軍,否則就成了冗官,十幾年下來基本上都廢掉了。

“遵道,哈哈哈哈!”

曹佾在大笑,用力拍打著折克行的肩膀。

折克行也笑了笑,他看到了曹佾真誠的歡喜。

是啊!

某是軍主了。

一種喜悅之情洋溢著,讓折克行覺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清新。

“見過軍主!”

萬勝軍數千將士齊齊行禮,喊聲如雷。

折克行緩緩走過去,看著這些將士們,點頭道:“以後一起操練,一起廝殺。”

“他才二十多歲吧?”

“是。”

“二十多歲就成了一軍之主,比府州的折繼祖如何?”

“折繼祖如今無路可走,府州折家看似龐大,可終究會漸漸淡去。”

“那折克行……他就是新的折家?”

“對,新的折家。”

幾個來傳令的官員嘀咕了一陣,然後被送了出去。

西北折家,汴梁折家,誰是正宗?

折克行站在營門外,幾個折家在汴梁的男子都來了。

“見過郎君!”

他們單膝跪下,神色歡喜。

這近乎於是一種效忠。

遠方有人看到了這一幕,就沉聲道:“折繼祖在西北一隅之地苟延殘喘,還不如折克行在汴梁死中求活,論格局,折繼祖不如折克行!”

“是,不過知城,折克行也虧得認識了大王和沈安等人,否則怕也沒有今日這等際遇吧?”

風塵仆仆的種諤點頭,“際遇是際遇,可沒本事再多再好的際遇給你也是無用,所以本事才是男兒立身之本!走,咱們去樞密院!”

種諤進城先去報到,隨後就等著安排,在此之前他算是自由了。

他帶著隨從在汴梁城中遊**了一陣,采買了些禮品,然後去了榆林巷。

“見過沈龍圖!”

沈安看著他,點頭道:“看著少了些戾氣,多了些沉穩,長進不小。”

種諤默然。

沈安不喜他對麾下下手太狠,這一點和他治軍的思路背道而馳。

但他還是漸漸變了。

不變不行啊!

不變按照沈安尿性,說不定下次會給他小鞋穿。

“西賊覆滅,青澗城就成了雞肋,官家準備讓你去朝州,你覺著如何?”

種諤抬頭,自信的道:“進可攻,退可守!”

“對,就是這麽一個意思。”沈安說道:“關鍵是牽製!”

他叫人弄了地圖來,指著兀剌海城說道:“一旦和遼人全麵開戰,兀剌海城必須要拿下,拿下之後,整個西北都要看向右邊。”

種諤指著右側說道:“遼人的西京道?”

“對。”沈安指著上麵說道:“但你朝州不同。”

“上京道?”種諤不解的道:“上京道並無什麽城池,都是部族,何須看重?”

“那邊有阻卜部,有敵烈部……”沈安的手指頭劃過去,“你莫要小看了這些部族,中原王朝更迭換代,草原上的霸主也在更迭換代,從匈奴到突厥,再到如今的遼人,天知道以後會換成誰,不過不管換成誰,新興的霸主隻會比遼人更凶悍!”

“盛極而衰,隨後被替代嗎?”種諤點頭,若有所思。

出了這裏後,一個隨從問道:“郎君怎地有些神不守舍?可是那沈安給了臉色看嗎?”

種諤看了他一眼,“種平你早年曾去過不少地方,可曾聽聞阻卜人和敵烈人?”

那隨從看著三十餘歲,他先是回身看了身後一眼,才說道:“早些年……那時某去了北方。遼人那時候還得意,某從西京道一路悄然過去,最後到了上京道……

郎君,上京道是遼人最大的地方,某當年曾想一路探尋過去,卻力有未逮。不過卻見到了不少部族。”

種平眯眼,“那些牛羊一群群的散布在草原之上,那些牧羊人騎馬在看著草原,野花朵朵,俯身可得,你若是要尋心靜,可去那個地方。”

“阻卜部和敵烈部可是大敵?”種諤不是得道高僧,也沒有什麽出塵的念頭,他滿腦子都是廝殺。

種平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讚賞的道:“郎君竟然知道這兩個部族,殊為難得。某當年在上京道就遇到過這兩個部族,阻卜有北阻卜、西阻卜、西北阻卜、阻卜劄剌部之別,在上京道之左。

而敵烈號稱敵烈八部,在上京道之右。這些部族目前還是一盤散沙,不過遼人的橫征暴斂遲早會激怒他們。

對於草原人而言,他們向往自由,但草原的出產卻不足以讓他們維係著體麵的生活,若是不小心就會死於饑餓和雪災,所以他們必須要聚居,如此才能抵禦艱難和別人的覬覦。郎君……”

種平拱手,“郎君一直在青澗城,竟然知曉千裏之外的草原之事,這是種家之福。”

“果真是如此嗎?”種諤心中一驚,想起了先前沈安的話。

“那是沈龍圖說的。”

種平一怔,“竟然是他嗎?他可曾去過北方?”

種諤搖頭,“他說草原之上每每會隔一段時日孕育出一批凶悍的敵人來,他們會取代匈奴,取代突厥,取代遼人,最終會成為中原的大敵。而大宋必須要警惕阻卜部和敵烈部。”

種平深吸一口氣,“那人竟然這般目光深遠嗎?”

“阻卜部和敵烈部果真會成為大宋的大敵?”種諤此刻恨不能飛去上京道查探這兩個部族的情況。

“難說。”種平麵色凝重的道:“某不知道沈安從何而知的這些事,不過卻一點都沒錯。郎君,當年某在遼人的上京道四處遊**,見過那些部族……他們的孩子就能騎馬射箭,那騎術和箭術放在咱們這邊就是悍卒的胚子,甚至他們的婦人也是如此,必要時都能拿起刀槍和弓箭,成為最凶悍的勇士,您可明白這個意思嗎?”

“某明白了。”種諤說道:“沈龍圖這是想提醒某,不要隻看著遼人的西京道,而要未雨綢繆的看著上京道,看著那些此刻還臣服於遼人的部族。”

種平歎息道:“郎君,沈安此人深謀遠慮,而且還見多識廣,為將者必須如此。那些沒見過世麵的,比如說京城的禁軍,大多都是看門狗。以後你在軍中的對頭就是沈安,若是不能壓下他,當世第一名將你想都別想,還有,種家也隻能屈居於沈家之下……

你別小看了沈家,他們看似一家子除去沈安之外都是婦孺,可折家卻隱隱的跟在沈家的身後,這便類似於附庸。還有蘇軾,還有國舅,郎君,這樣的沈家平日裏看著不動聲色,可若是沈安感覺到了威脅,他隻需一聲號令,頃刻間沈家就會變成一個龐然大物……種家……可能相比?”

種諤沉默。

“郎君,你要努力啊!”種平鼓勵道:“那沈安能做的,你難道不能?”

“沈安……某比不過他。”

種諤竟然認輸了?

種平訝然道:“某離去數年,你怎麽……某記得當年的你說過,這個天下就沒有人能入你眼,怎地你竟然怯了?”

種諤苦笑道:“你仔細想想沈安做過的那些事,某可能相比?開始某還覺著可以一爭,後來漸漸就麻木了,種平,你沒有和他麵對麵的相遇過,不知道在那張看似普通的麵容之下,隱藏著怎樣的猙獰……”

他微笑看著前方,“他並未把某當做是對手,所以出言指點。此去朝州,某要盯著北方,若是機會來臨,某將會讓耶律洪基,讓大宋看看何為種家,看看種諤如何!”

種平讚道:“郎君豪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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