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

武月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滿地淩亂的床單和衣物。他抬起手摸著疼痛欲裂的額頭,強忍住想要抓狂的衝動,深吸了一口氣,抓起離身邊最近的一條女式**,一板一眼地折了起來。

“6許!你在幹什麽?!”

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仿佛那聲音的主人在繁華大都市的街道上看見了一頭滅亡已久的恐龍。緊接著,武月手上的小褲褲被人狠狠地扯走,團成一團隨意地塞進了一個標著“證物”的密封袋裏。

“喂!東西還沒有疊整齊!”武月甩了甩腦袋,撐著地麵站起來,一邊抱怨一邊順手拿起一條男士西褲,仔仔細細地開始對邊線。

“6許?你沒事吧?是不是撞倒腦袋了?”

對方依舊用一種被驚嚇到的聲調叫道,然後,武月的肩膀被一雙修長的手狠狠扳住。

在他麵前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略消瘦的臉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正好蓋住了他濃密的眉毛和眉毛下那雙晶亮的眼睛。

而在這個男人背後,一群穿著警服的人正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間旅館的客房裏。房間的雙人**,淩亂的床單敷衍的裹著一男一女兩具赤V裸的屍體。從床到門口的一路上,散落著各種內外衣物,床邊,放著一雙精致的高跟鞋和一雙鋥亮的男士皮鞋。

“這,是哪?”武月越看越心驚,他十指交握不停的搓著,用力到關節都範出白色來。這是他壓製內心恐懼時的習慣性動作。

“6許?你看著我,我是葉幸啊,你沒事吧?要不今天就到這裏,我帶你去看醫生。”葉幸臉上漸漸顯出焦急來。

他是6許的貼身秘書,而6許是警方的特邀顧問。

今天早上警方接到報案,說在a市的某旅館發現了兩具屍體,死者為非夫妻關係的一男一女,懷疑是**的時候意外遭到了入室搶劫。

6許看到電視上播放的現場追蹤,就要求自己打電話給警方,說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謀殺案。

然後作為特約顧問,他們一起到了犯罪現場。隻是剛進門沒多久,6許突然就蒼白著臉色倒在了地上,不過隻有短短幾秒鍾,再醒過了,就變成了現在這幅奇怪的樣子。

武月強壓著內心的恐慌,抖著嘴角越過葉幸,看見了對麵牆上的落地鏡裏,那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

男人留著一頭精神的短發,穿著整齊的被西裝白襯衫,輪廓線條很深,有點西方人的感覺。

他對著鏡子緩緩抬起了手,鏡子裏的男人也對著他緩緩抬起了手。

“轟!”武月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己,竟然變成了老男人?!一個十八歲的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年,竟然變成了一個三十歲的男人?!

葉幸見6許突然一臉驚悚的看著鏡子,臉色刷白地像是見了鬼,微微皺了皺眉頭,對著身後的一個警官說道:“曹警官,對不起,6許他大概是撞到了頭,要不今天我們就到這裏吧。至於他為什麽說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等他好一點了,我會讓他打電話告訴您,可以嗎?”

被稱為曹警官的中年男子一臉讚同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送客,卻聽武月嘶啞著嗓音,顫抖著說道:“是謀殺。”

“6許?”葉幸見他一臉勉強地撐著說話,擔心地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月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強壓下自己心裏的慌亂。他知道,大概是有什麽超乎常理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而現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他記得在新聞上看到了這則案件的報道,當時心底也有疑問。雖然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既然來了,就幹脆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從現場的情況看,他們兩人似乎是一進門就開始親熱,一路寬衣解帶到了床前,正在糾纏的時候,被人破門而入殺死在了**。殺手布置的很精細,卻疏忽了一個地方。”

武月從小就愛偵探,這麽多年一直有一個愛好就是搜集研究各種罪案。這會兒對案情侃侃而談,倒是很大程度上轉移了他慌亂的情緒。

“哦?什麽地方?”曹警官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這個6許,是個出了名的私家偵探,經常能注意到一些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葉幸見6許似乎正常了一點,有些遲疑地鬆開了手,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武月,也就是現在的6許,緩緩向床前走了兩步,一彎身,撿起了地上一件女式外衣。

“這外衣,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曹警官挑了挑眉毛,這外衣他們之前做過初步檢查,並沒有發現什麽奇特之處啊?

6許將外衣輕輕鋪在地上,以一種極慢的速度仔仔細細地壓線,折疊,直到確保它變成了一個領口在正中間的正方形,才滿意地將衣服放到了一邊。

現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等他做完這一切。他們很想知道,有什麽東西是他們遺漏了,而這個大偵探注意到了的。

6許放好大衣,邊走向一邊的裙子邊說道:“啊,大衣沒什麽,我隻是受不了東西亂七八糟。”

現場所有人一愣,空氣中突然像是飛過了無數隻烏鴉……

6許完全沒有感覺到眾人的錯亂,自顧自拿起裙子,認認真真地邊折邊說:“有問題的,是那兩雙鞋。”

“好了6許!這是犯罪現場,不需要你來整理!”葉幸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將6許拉到一邊,咬著牙縫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咳咳。”曹警官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假裝什麽都沒看見道,“鞋子有什麽問題呢?”

6許依依不舍地看著被丟棄在一邊的裙子,一臉哀怨道:“啊,鞋子太整齊了。而且,出現在床邊很奇怪。”

“你想啊,如果是你和你老婆,一進家門急著親熱,第一件事是幹什麽?”

“噗!”一邊正在喝茶的一個警員忍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頓時一臉驚恐地自動做信息錄入去了。開玩笑,汙染犯罪現場,這罪可大可小啊!

曹警官老臉一紅,也沒去管那個警員,幹咳了兩聲道:“嗯,脫鞋。”

然後他一愣,緊接著恍然大悟地看著那兩雙鞋道:“所以這鞋子不應該出現在床邊?!但是如果他們就喜歡最後脫鞋呢?”

6許一邊伸手扶起了翻到在地的椅子,一邊說道:“第一,這鞋脫得太整齊,第二,這鞋太新!尤其是那雙男鞋,幾乎都沒有磨損!”

“或許你會說,可能是新買的。但是,看男性死者的衣著服飾,應該是個有錢有地位的人,這樣的人極端注重自己的外表,又怎麽會穿著一雙白襪子來配黑色的皮鞋?”

6許一口氣說完,再次頓下身子,從口袋裏拿出一隻筆,一臉嫌棄地將地上的襪子挑了起來,丟進了一邊的垃圾桶裏。

“好了!”葉幸終於忍不住了,6許今天很奇怪!極端奇怪!

他尷尬地衝著曹警官笑了笑道:“曹警官,我看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有什麽疑問我們後期再聯係。”

“好的好的,6偵探也需要休息。非常感謝!”

曹警官幹笑著送走了6許和葉幸,一揮手招來了身邊的鑒證人員道:“仔細去查查死者的底細。”

話說葉幸拉著6許一路到了酒店地下停車場,在一輛黑色奧迪麵前停了下來。他一邊開著電子鎖一邊說道:“我這就給劉醫生打電話。6許,你今天很不對勁。”

6許的腳步一頓,心中一團接一團的疑問壓得他頭暈腦脹。

武月最後的記憶,便是看著新聞上關於那件謀殺案的報道,之後就突然變成了這個叫6許的男人。原來的自己發什麽了什麽事情?這個6許又是什麽人?葉幸呢?6許和葉幸又是什麽關係?

這些問題都是他迫切想知道,卻又不敢開口詢問的。怎麽辦?如果跟葉幸說自己是一個十八歲的男孩,他會不會把自己當成神經病?

6許思緒紛亂的想著,突然眼光緊盯著奧迪的擋風玻璃,手不安的抖動了起來。

“6許,怎麽了?”葉幸見他臉色奇怪,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車窗,上麵什麽都沒有啊?

“濕巾,你有濕巾嗎?”6許死死抓著自己的衣袖,像是看到了什麽無比驚悚的東西。

葉幸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彎身進了車廂,撤出一張麵巾紙遞給他道:“濕巾沒有,這個你將就一下行嗎?”

6許糾結地看了一眼紙巾,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把接過來,趴在車窗上狠狠擦了起來,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這裏有三道兩毫米長的泥印子……”

葉幸頓時像是被人砸了一臉臭雞蛋,腦袋上烏雲密布起來。現在他可以確定,6許出問題了,肯定是撞到腦袋了,他必須盡快帶他去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