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姬軒讓要義帶百裏氏父女離開,施施的臉色才由陰轉晴,由著姬軒拉著她手向裏麵的房間走去,沒有注意到百裏雲臨出堂門時投向她的那飽含恨意的眼神。

內房正對門是一張鋪著黃色錦鍛的方桌,桌上有銀製的三足酒具,桌下是鋪了虎皮的軟榻,施施看著那明晃晃的金黃色,想到華夏族尊黃帝為聖祖,這霸氣的明黃不是列國君主才能匹配的麽?可能春秋時代的王公貴族還不太計較這些服飾上細節吧。

南麵牆上是雕成蘭花形狀的裱紗鐵木窗戶,窗幔同樣是明黃織錦做的,靠窗有一個竹製寬榻,榻子正中擺了個放著黑白子(圍棋)盤的小方幾。

竹榻兩邊各放著兩隻高大的陶製花瓶,瓶裏插著幾枝這個季節很難得一見的水紅蓮花,房子中間靠東牆的部分是高大的書架,上麵既有卷軸的布帛也有捆得密密實實的竹簡,北窗下卻安著一隻古琴,旁邊是焚香用的長頸銅鶴。

西牆處有張書桌,擱著漆筆小刀和竹片等書寫工具,牆上有一幅絲帛繡‘竹下幽蘭’的長卷畫,夯土地麵鋪得很高,墊了散發著艾草香氣的織花厚草毯……屋子的布置雖然簡單,物品卻樣樣精致,而且,絕對沒有一樣多餘的東西。

施施摸摸這樣,再瞧瞧那樣,一會子打開一卷經書‘烏拉’歡呼一聲,再過會子又撫著桐木箏的細弦讚歎不已,姬軒也感染到她的開心,笑吟吟地不舍得拉她離開書房。

他樂了一刻突然想到這些房間的布置都是要義囑咐手下一一安置的,笑容就漸漸收起來了:這麽清雅而又契合阿施品味的安排,大概也隻有要義能夠想到吧!

他明了要義的心意,可是無法滿足表兄的願望:他願意拿出一半的江山給要義,也不會讓出阿施……姬軒從施施身後抱緊她,“以後有的是時間看書彈曲兒,我們去臥房換件衣服可好?洗幹淨你的小花臉兒,一起吃頓晚膳。”

“嗯!”施施回過身來掂起腳在姬軒嘴上吮了一口,“謝謝你阿軒,我路上一直在想我們的家是什麽樣子……可是沒想到,原是這麽美好,我真是喜歡!”

姬軒深深呼了口氣,胸口最柔軟那一片似乎被一隻小手撫了撫,舒服得眼淚都差點衝出眼眶,“你高興就好……我不知道怎樣合你的心,就隻想把我擁有的一切都送給你,看你每天都對我笑……”

兩人膩歪了一晌,都聽到對方的肚子咕咕地提意見,這才十指緊扣著離開書房,快步向臥房走去。

明堂西鄰的廂房便是兩人的臥室,進門是起居室,東麵設了很方便的洗沐室和淨衣房(衛生間),西麵的內間是大約二十平米的臥室;施施先到洗手間裏洗了臉,催著姬軒快些去換衣服,等姬軒換好衣服她才進臥室更衣。

臥室裏除了散發著淡雅香氣的檀木屏風、同質的雕花大床、高大的衣櫥,還有一個擺著妝匣和大銅鏡的化妝台,施施從衣櫥裏找了套淺黃色繡粉紫扶桑花的衣裙換上,坐到化妝台邊上好好修飾一下自己,剛才看到那位百裏雲初見她時眼中的不屑,讓她很不甘心:咱的傾城之色向來都是藏著呐,再不濟也不能讓那種三流貨色都敢當麵譏笑咱!

拉開下麵的暗屜,看到瞬間耀花了眼的珠寶首飾施施難免咋舌;合上抽屜施施吐口氣,決定明天得把這些寶貝裝進箱子找個地方藏起來,可不能就讓樣隨意擺著,招了小偷怎麽辦?!

施施從妝匣找到畫眉的炭條和修容的燕支和輕粉,對著銅鏡照照自己左頰上的傷疤,想到女為悅已者容這事兒,生平頭一回想在男人麵前驚豔一番,卻做不到十全十美了,現在有些後悔當時對自己下手太重。

可惜這時代的化妝品種類太少,也不知道用茉莉粉能不能完全蓋住臉上的疤痕,施施在臉上勻了層輕粉,再用炭條加重了眉色,想到等會兒接見園子裏的侍人,得把自己修飾出女主人的樣子。

於是眉形挑高些、眉尾飛入鬢角,再眯起眼睛給自己畫了兩條韓式的上眼線,外眼角延長微挑,這樣看上去便冷豔了許多。

沒有睫毛夾有點遺憾,好在施施的睫毛又濃又黑,暈開的眼線讓她本來就大的眼睛看起來更是亮得耀眼,顧盼之間皆是楚山越水般的風情;再用白色的輕粉提亮鼻梁的部分,讓本來就秀挺的鼻梁看起來更加渾圓挺拔。

這時候天色有點點暗了,施施回憶了一下前世好友教她畫過的晚妝,於是用暗色的燕支微微染出一些鼻影,亮一些的燕支抹出腮紅和口紅;菱形的嘴唇稍稍抹點燕支就十分嬌媚。

施施不會束發髻,便從暗屜裏找了條紫色的寶石串兒當抹額固住梳順了的長發,戴著同色同質的耳墜;她望著鏡子裏美麗到近乎妖孽的美人,得意地哼了一聲:咱是春秋頭號美女施夷光呢,美色能驚呆遊魚嚇死大雁呢,鬧著玩的麽?

姬軒沒在外麵的起居室,施施尋著聲兒到了明堂,明堂裏已經點了粗大的牛油火燭,照亮裏麵亮如白晝;姬軒正和一個五十歲模樣的老頭兒敘著話兒,“百裏老伯,這些年讓你們父女守在靈岩山這等荒僻的地方,是我的疏忽,險些把雲兒姑娘的婚事都耽擱了,今日經我夫人提醒,在城裏另給你們安置了居處,百裏老伯若是沒有中意的女婿人選,可以報官媒代擇一良人,義信君屆時會代我送上厚禮。”

百裏行感激地正要叩謝主上和要公子,忽然記起主上交待在宮外都要稱他為少爺,不得向任何泄露他的真實身份,便改口道,“小人感謝少爺想得周全。”說著就要跪地叩頭。

百裏雲在邊上忽然插口道,“雲兒要一輩子服侍軒少爺,誰也不嫁!”百裏行慌著去拉女兒叩頭辭行,百裏雲卻硬梗著頭不肯離開。

姬軒眉頭一皺,正要讓人把這個無禮的丫頭拉走,覺察有人站到門口,這一抬頭就呆住了,“是……仙女?”

房間的要義和百裏父女都隨他的視線往門口瞧去,隻見堂門口走進一位長發飄逸、衣袂翩然的妙齡少女,微微笑著的眼裏反射出燈火的光芒,直教人不敢直視……沒有人見過仙女長成什麽樣子,可是這一瞬間,每個看到施施姿容的人心底都浮現四個字——美若天仙。

施施麵對姬軒癡迷的神情,得意之餘也有幾分羞澀,“阿軒、義大哥,我想問問幾時可以用晚膳呢,你們有事要談……我去書房等著。”

“沒事了,沒事了!呃,我的話都交待完畢……阿義,你快帶百裏父女去城裏吧,莫誤了你們用晚膳,嗬嗬!”姬軒迫不及待地趕要義離開,他覺得阿施現在模樣,讓別人多看一眼他就吃了很大的虧!阿施的美妙隻能是給他一人欣賞的!

要義落寞地應了一聲,負手從施施身邊走過連招呼也未打,卻是暗暗貪婪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

百裏行明白這位美人兒是主上新納的妃妾,自己的女兒連人家百分之一的姿色都不及,還整日裏做著嫁入王家的美夢。

“小人百裏行拜見夫人。”

施施見不得年歲大的人給他行禮,慌忙閃身避開,“老伯切勿多禮。”

百裏行一揖之後便出了堂門,百裏雲一腔絕望,留戀而幽怨地看了姬軒一眼,抽泣著跟在父親身後離去。

姬軒站起來猛地將施施摟到懷裏,“你這妖精,打扮得這麽美想做什麽!是要吸走我的魂魄麽?!”

“真是的!”施施捶打著姬軒緊繃繃的胸口,“是你說收拾整齊了一起吃飯的!人家怕方才的邋遢樣子影響到你的胃口才特意打扮的嘛!”

要是以前施施聽別個女孩對男人說話用這種嗲嗲的腔調,會肉麻到恨不得踹她一腳,可是自己在心上人麵前也情不自禁地賣萌個沒完還絲毫也不覺得牙酸。

“是啊,我現在胃口太好了!就想吃你吃你吃你……一口吞進肚子裏!”姬軒簡直比施施還要肉麻,一邊哼唧著一邊去啃施施紅豔豔的小嘴巴,施施好不容易推開他,卻看到自己嘴上剛塗的燕支蹭得姬軒嘴角一邊一道。

“你的樣子像小花貓,哈哈!”

“啊嗚——花貓要吃掉你這條鮮嫩美味的小魚兒——”

兩人笑鬧了好一陣,姬軒看外麵全上了黑影,便壓下所有的豔思綺想,在施施的頸子上用力舐了一口,“不鬧了,讓人送膳來,別餓著我的心肝寶貝兒。”

“來人,把晚膳擺到明堂。”姬軒打開門高聲吩咐道。

外麵有人應著,過了幾息的功夫便有兩名侍女端著木托盤進來,施施抬起頭驚喜道,“春杏?你何時到的,怎不到房裏找我?”

春杏擺好菜抿著嘴笑道,“奴婢來了好一會了,和紅雲姐姐收拾了一下廂房,正趕上幫廚做晚膳,怕您吃不慣別人做的菜,奴婢就擅自按您以前教的法子做了幾個菜。”

施施聽她自稱奴婢有些不自在,她說過要把春杏當妹子待的,並不隻是口上說說而已,正要讓春杏坐下來一起吃飯,發現另一位侍女是她在回春堂見過的紅雲,紅雲在一邊恭恭敬敬地站著,想來春杏是學的她的樣子。

“春杏、紅雲姐姐你們都去你廂房裏用膳去吧,這裏不是深宮大宅的,咱不學那些累死人的繁文縟節。”

紅雲著急地跪到地上,“義少爺交待過奴婢……”

姬軒不能為意地揮揮手,“以後你們的主子是施夫人,她說什麽就是什麽,都下去吧。”

“諾。”

兩位侍女出去時把房門閉緊,沒有人在邊上眼巴巴地守著,施施吃起飯來便自在了許多,她剝了一隻大蝦沾了些許料汁送到姬軒嘴邊,“張嘴,啊——”

姬軒聽話地張開嘴,把蝦仁連同施施的手指都含到嘴裏,舌尖裹著施施的手指嘬了兩下才放開,眼中的情色意味漸濃,“好香,夫人當真是秀色可餐矣。”

施施再剝蝦殼的手便顫抖起來,生平第一次麵對美食的時候分了心。

姬軒也是食不知味:他本該安置好阿施便從山間的秘道進入宮中的湖心園,朝裏積壓了太多事等他處理,可是他實在舍不得就此離開施施一晚,便想著陪她用過晚膳再走,可是吃了晚膳又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