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的餘喬,看著眼前流淚痛哭的弟弟妹妹,心裏還是有幾分滿足的,有了這幫孝順的弟弟妹妹,她覺著自己就算死了也值了。

餘喬這一生,說不上好,在有些人眼裏,甚至可以說是可憐又可悲的。從小家裏孩子多,家庭條件也不好,她的心髒病就被一拖再拖,直到後來,餘喬也就不想了,病著就病著吧,反正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就是犯病的時候有點痛苦,平時注意點也就行了。

餘喬沒上過大學,隻斷斷續續的上到高中。畢業之後,餘喬就一直在市裏的一家茶館打工,並每月堅持把工資的一大半都寄回家補貼家用。後來餘喬慢慢長大了,弟弟妹妹們也學業有成,家裏也慢慢寬裕了,隻是餘喬的病也錯過了治療的時間。可餘喬也從沒抱怨過什麽,她依然每個月把大半的工資寄給家裏。她也依然一個人飄零在這個城市裏。

餘喬覺得挺滿足的,她沒什麽嗜好,從畢業以後,她就一直呆在茶館裏。這麽些年,她已經習慣了身邊充滿了茶葉的味道。就連弟弟妹妹們讓她回家休養,她都拒絕了,回家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等死。還不如呆在自己喜歡的地方。

直到這之前的一天,餘喬突然發了病,這一次,餘喬知道自己是挺不過去了。也許是多年來養成的波瀾不驚的性格,此時的餘喬,心裏一片平靜,她不怕死,甚至,有的時候她期盼著死亡早點來臨,好讓她能更快的了結此生,不要再拖著這幅病軀過活。如果還有來生,餘喬什麽也不求,隻求能有一副好身體。這是餘喬閉上眼之前,唯一的願望。然後,餘喬就睡著了。

餘喬睡醒後,覺的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出生在一個陌生的小村落裏,家裏家徒四壁,父母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一年正遇上大旱,父母養不活這麽多孩子,便將才四歲的餘喬買給了人牙子。餘喬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做這麽荒誕的夢,難道將死之人,真的能看到來生嗎?那她的來生是不是也太淒慘的一點,從小就吃不飽不說,竟然才四歲就被父母給買了。

“大丫,快醒醒。到地方了。”餘喬努力掙了掙眼,怎麽還叫她大丫,夢不是已經醒了嗎,在夢裏,已經四歲的她沒有名字,隻是一直被父母大丫大丫的叫著。

“你還給我裝睡。起來。”餘喬隻覺得耳朵鑽心的疼。

“哎呦。”餘喬忍不住痛呼出聲,咕咚一下坐了起來。

“睡傻了你。”牙婆那張肥嘟嘟的臉離餘喬的距離估計隻有一厘米,連口水都噴的餘喬滿臉。

“張媽。”餘喬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牙婆張媽放開餘喬的耳朵,又用手指用力戳了戳餘喬的額頭。“真的是傻了咋的。不是張媽我還能是誰。”

餘喬,低頭看了看自己幼小的身體。心裏一陣疑惑,難道自己真的傻了,自己不是做了個夢嗎,怎麽變成真的了。

“趕緊的給我出來。讓主家看看能不能選中你。瞧你幹瘦幹瘦那樣,哎,我這不是做賠本買賣嗎,可別到最後砸自己手裏。”張媽說完,又瞪了餘喬一眼,撩了車簾下車去了。

餘喬徹底迷茫了,她一時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睡了一覺夢見了大丫,還是大丫睡了一覺夢見了餘喬。她腦子裏的記憶似乎混成了一團,怎麽也理不清。

“皮癢了不是,趕緊給我下來。”張媽的大嗓門從門簾外傳了過來。

“來了。”餘喬也顧不上再想下去,她這小身板可受不住張媽的兩下巴掌。

餘喬下了車,才發現,車外是一條偏僻的小巷子,張媽正跟一個四十歲許的婦人,商量著什麽。張媽看餘喬下了車,一把揪住餘喬的衣領,直接把餘喬拎了過去。“你別看這丫頭瘦,你看看這臉,將來長開了那也是有模樣的。”

那婦人,看看餘喬皺了皺眉頭。“太瘦了,也看著沒什麽樣子。”

“您可不能這麽說,我跟你說啊,她娘可是個能生養的,一氣生了四個兒子呢。這個雖然看著小點,多吃幾頓飽飯就過來了。絕對錯不了,您放心吧。”張媽照著餘喬後背猛拍了兩下,差點沒把餘喬給拍地上。

那婦人聽了這話,臉上顯出了幾分意動。“可我是想買個大點的,這麽小也幹不了什麽活啊。”

張媽一把抓住那婦人的手。“可大的銀子多啊,還不好**。這都是窮人家出來的,能吃苦,放心吧,將來一準的能幹。您就放寬了心,我張媽,您打聽打聽,這方圓幾十裏的大戶人家,哪個不是在我手上買的人去。您先領回去試試,要真不滿意了,您再來找我。”張媽拍照胸脯保證。

那婦人終於遞過了一個小布包,張媽用手掂掂分量。“成,這丫頭您就領回去吧。”轉手張媽就把一張按了手印的紙遞給了對麵的婦人。餘喬看的仔細,那不就是大丫的父母給牙婆簽的賣身契嗎。難道說,她這一生的命運就被這一張紙給決定了。餘喬很想大膽的把那紙給搶回來撕了,可就她目前的身板,連人家腰都還沒到呢,還爭個屁啊。

“走。”那婦人拉著餘喬的手,走到了巷子內的一個小門裏。門裏的地方不打,也就三四間屋子,不過,這似乎是個內院,院子很空曠,隻在角落裏擺著一套石桌。

“哼。”那婦人清清嗓子,也成功的將餘喬的視線引到她的身上。“叫什麽名字。”

“大丫,啊不,餘喬。”餘喬清亮的嗓音,讓婦人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滿意。

婦人點點頭。“名字聽著還行,就不給你改了。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家的人了。要叫我娘知道嗎?”

餘喬縮了縮脖子,憋了半天終於叫出了一聲。“娘。”餘喬暗自安慰自己,還好不是讓她叫媽,看這女的年紀,平時見了叫個大娘什麽的也很正常吧,叫個娘也沒什麽吃虧的。

“恩。”婦人應了聲。“還挺機靈的。你好好在這個家住下,娘是不會缺你吃也不會缺你穿的。”婦人因這一聲娘,看餘喬的目光再次柔和了幾分。

“是。”餘喬乖巧的點頭。

“看來,家裏雖窮,也不是個沒教養的。”婦人點點頭。“來,娘給你準備了新衣裳。趕快進來換上。”

餘喬進屋跟婦人來到內室,屋子裏的擺設也很簡單。除了一張圓桌,就隻有靠牆的一麵擺著一張吊頂的大床,**的帳子半掩著,映著屋裏昏暗的光線,餘喬依稀看到床頭擺了一套土黃色的衣裳。婦人拿了衣裳,遞給餘喬。“換上吧。”

衣裳有些大,可能這婦人原本是沒打算買個這麽小的人回來。不過再怎麽說,也比餘喬身上的衣裳強。

“有些大,回來我給你改改。”婦人看看餘喬,又將餘喬的辮子打散重新編了,這才略顯滿意的點點頭。“頭發上也沒虱子,看來牙婆也是用了心的。”

餘喬有些咬牙的想到,是,可不是用了心嗎。在來見婦人之前,餘喬被那牙婆子給按到水盆裏狠狠的洗了,餘喬估計,她至少被洗掉了三層皮,頭皮也被篾子刮的生疼,牙婆子可不知道憐香惜玉,這手是可著勁的拽,真是慶幸她的頭發還能在頭皮上沒有搬家。

“今個才來,就不讓你見少爺了。桌子上有些吃食,你早點吃了睡吧。明個我告訴你這家裏的規矩。”婦人自顧自的說著。

“是。”餘喬斜眼看到桌子上果然放著一個幹饅頭,還有一壺茶。

“今個先在這屋裏歇著,明個我再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婦人說完也不等餘喬回答,就轉身出屋去了。

餘喬楞了一會,就聽到了屋外落鎖的聲音,知道這是她才來,婦人還防著她逃跑呢。餘喬也沒管桌上的饅頭,反正她也沒覺得餓,那硬饅頭估計能把她的牙給弄掉。隻是門關上之後,屋子裏變得很暗,餘喬知道婦人也不會給她留燈,點燈不是還得費錢呢嗎。她這個買來的丫頭,咋有那待遇呢。餘喬不得以隻得爬上了床。

餘喬盤了腿,坐在**開始發呆。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開始變得模糊。就好像大夢醒來,夢境逐漸被淡忘一樣。餘喬仔細回想了好久,她知道她的名字是在那個夢裏起的,她也知道她陸陸續續學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但是,整個記憶裏似乎關於她之外的東西都被摒棄了,她想不起來她是不是有親人,甚至她想不起來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可有些畫麵卻變得越發清晰,恩是的,餘喬覺得自己應該是在一個茶館裏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然後對了,她希望自己能有一副好身體。餘喬動動盤的有些酸麻的腳,可她這不是身體挺好的嗎。在餘喬百思不得其解之後,她終於決定放棄了,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好了。就算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腦子裏裝了這麽多東西很不平常。餘喬也不打算管了,反正這是好事,不是嗎?就當自己心智成熟的早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