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格外緊張, 仿佛拉緊的弦，稍有不慎，就會崩斷。
幾雙眼睛都盯著明照, 除孫成福外，大家都很尷尬，尤其韓主編，更是百爪撓心，絞盡腦汁在憋化解僵局的方法。
他就是知道孫成福隻對美女感興趣，才邀請明照來的。
沒想到好心辦壞事, 也不知道孫成福今天抽什麽風了。
如果因此讓千燈河岸和電視台產生矛盾，他真是難辭其咎。
明照聽完這種無理的要求，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他一垂眸，放下手中捏著的杯, 輕聲道：“這要求對我來說有點冒犯，抱歉我不能答應。”
說出這句話, 他突然有一瞬間的鬆弛。
原本小心謹慎，想要拓展人脈的壓力沒了，接下來，就隻剩下實話了。
說來好笑，他總說這兩年的經曆教會了他很多，也讓他明白了圈內的生存法則。
甚至連寧衾都說，他變得比兩年前成熟了。
結果今天一試驗，他才發現，他其實一點都沒有變，想讓一個人改變太難了, 平時可以偽裝的很好，但一旦被逼到極限, 他還是會走向同一條路。
今天這個孫成福，是非得罪不可了。
孫成福的臉也沉了下來，他似乎沒見過這麽不懂事的藝人。
孫成福冷笑：“讓你喂個你麵前的東西，怎麽就成冒犯了？你說冒犯你哪兒了？”
明照不應，抬手撥動餐桌，將那盤佛跳牆推到了孫成福麵前，淡淡道：“孫總，請。”
孫成福一開始隻想占點便宜，不想較真。
他知道明照有點來頭，粉絲又多，並不打算對著幹。
明照喂了，他也就放過了。
但現在事情架到這個地步，他如果放過，那損害的就是他的權威，他怎麽可能讓一個小藝人站在自己頭上？
孫成福在心裏發狠的想，現在明照就是跪下喂也來不及了，他一定要明照付出慘痛的代價！
孫成福肚皮一繃，直起身子，臉上的肉抖了抖，直接用粗紅的手指指著明照的鼻子：“你什麽意思，今天故意找不痛快是吧？”
蘇常常臉都白了，她緊緊攥著拳，精心養護的指甲被她硬生生弄劈了兩隻。
她隻覺得胸膛內熱血一股一股上湧，可身邊的女導演死死按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口不擇言。
蘇常常很難過。
兩年前作為粉絲，她沒辦法將明照從退賽漩渦裏拯救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光在她麵前熄滅了。
兩年後，她自己做了大明星，還是當紅小花，她依舊沒辦法。
她身上背負著一個個劇組和合作方的心血，她擔不起責任，她甚至不能像兩年前那樣痛快的罵兩句。
方菲儀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蘇常常，又看了看病懨懨的明照，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她接了《烏鴉》，這是她跨入電影圈的第一步，她非常看好這部電影，也很喜歡自己的角色。
她一閉眼，再睜眼，眼中便流轉著風情萬種的情態，她起身走向孫成福，笑盈盈道：“哎呀孫總，您幹嘛跟小輩生氣啊，明照大學剛畢業，他懂什麽呀，我喂你不就行了。”
她說罷，神態自若地用勺子舀了碗佛跳牆，遞到孫成福麵前。
她身上，帶著幽香的味道，動作優雅，手指細白。
孫成福卻不張嘴，依舊鐵青著臉，瞪著明照。
方菲儀給明照使了個眼色，佯裝慍怒：“孫總，您就看我這麽端著，一點麵子都不給啊。”
孫成福這才收回目光，看向方菲儀的眼神中也有了絲不耐煩：“你和他什麽關係，要替他解圍？”
方菲儀噘嘴：“什麽叫解圍啊，這不是為了大家好好吃頓飯嘛。”
韓主編也打圓場：“對對對，好好吃飯最重要，還是菲儀厲害啊，一下就讓孫總開心了。”
孫成福嗤道：“誰說我開心了，這事兒沒過去。”
明照卻忍不住嗓子的癢，捂著唇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些虛弱，說出的話卻很有分量。
“您是這麽對女演員慣了，才不覺得冒犯嗎？”
孫成福臉都要黑了，方菲儀也瞠目結舌，欲言又止。
她當然惡心孫成福，但是這人現在還有權力，所以不能得罪。
說起來，她還算是明照的師姐，她也是中京戲劇學院畢業的，剛出學校時，也是一樣的愣頭青。
但那已經太久遠了。
孫成福猛地一拍桌子：“娛樂圈怎麽還有你這樣的藝人？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跟你說，現在讓你們公司老板親自來給我賠禮道歉！”
他知道千燈河岸，近兩年興起的大影視公司，資金流充沛，投資很大方。
但千燈河岸的幾個爆劇上他們台播的時候，卻不稀罕給辛苦費。
所謂辛苦費，其實就是買收視率，互惠互利方便營銷的手段。
但近幾年視頻平台發展起來了，電視台的作用越來越小了。
哪怕不給電視台塞錢，千燈河岸的幾部劇還是爆了。
這件事，孫成福也很耿耿於懷，因為千燈河岸開了個不好的頭。
這幾部爆劇告訴了其他製作方，如果劇的質量過硬，不賄賂他也能名利雙收。
長此以往，他就什麽油水都撈不到了。
明照重感冒，本就難受，克製再克製，也很難克製下去。
他輕笑：“天高地厚？這裏誰是天，誰是地，難道我們不是平等的公民嗎？”
韓主編擔憂道：“明照……”
孫成福咧出幾根皺紋，往椅背上一趟：“平等？那我今天就告訴告訴你，什麽是天！”
明照並不接著孫承德話，他因為鬱結，喘息很重：“不過...既然我不願喂湯...得罪了您，確實應該告訴我公司一聲。”
他低頭，給謝沂發信息——
【抱歉，我又闖禍了，能來千峰閣一趟嗎？】
韓主編焦急：“哎呀這這這……不至於啊！”
幾個資方倒是很淡定，他們誰都不得罪，樂得看熱鬧。
千燈河岸的劉長袂一口伶牙俐齒，油嘴滑舌，最擅長化解矛盾，雖然劉長袂不會親自來，但禮數肯定到位，能哄好孫成福。
至於明照，讓老板貼了人情賠了麵子，最多公司內部訓斥一頓，教育教育也就完了。
畢竟培養一個頂流不容易，明照是不會被輕易放棄的。
誰料沒等來劉長袂的解決方案，包間門敲了兩下，不等人應，便被從外麵推開了。
顯然敲門的人也並不在意裏麵應不應。
明照所坐的位置離門口最近，所以他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緊繃的神經頃刻間鬆弛下來。
謝沂手裏端著酒，唇邊噙著笑走了進來。
一個資方看見了他，立刻站起身：“哎，小謝總！你怎麽也來了？”
謝沂的目光落在明照站立的背影上，停留幾秒，然後不露聲色的移開，看向那個資方：“楊總，剛在外麵看到你的車了，所以就過來認認，我和我爸公司的人也在這兒聚餐呢。”
楊總一拍手，熱情道：“真巧啊。”他快步走過來攬住謝沂的背，“我介紹一下，這是CM集團謝聞卓謝總的公子，謝沂，我們在《麵具之下》項目上認識的，他們投資很大啊。”
他招呼門外服務生加把椅子，想把謝沂拉到他身邊坐。
謝沂卻沒動。
謝沂臉上依舊笑盈盈的，目光環視屋裏的人，不經意道：“本想過來打個招呼，怎麽氣氛還挺奇怪的？”
屋內沉默，沒人主動回答他。
謝沂也不在意，甚至頗有點反客為主的意思，他懶散道：“我待不了一會兒，就過來喝杯酒，你們不用陪著站著，坐啊。”
他嘴裏說著，卻是把手搭在了明照的胳膊上，不容置疑的將明照拉到椅子上坐著。
蘇常常的目光在明照和謝沂之間遊移。
她作為明照的死忠粉，對明照及其身邊人了如指掌。
她甚至還去夾腰CP超話溜達過。
她知道明照跟謝沂的關係不錯，因為CPF扒出來，明照和謝沂私下裏一起吃飯。
蘇常常知道謝沂背景不俗，現下CM集團子公司還簽著明照的代言人，謝沂肯定要保明照。
老天保佑，謝沂正巧在楓山會館，明照的危機應該能解除了。
明照坐著，偷偷瞥了一眼還站在一邊的謝沂。
楊總哪能讓謝沂一個人站著，他又幫謝沂介紹：“小謝總，這位是孫成福，孫總，我們電視行業的中流砥柱啊，大劇都得上他們台播。”
孫成福不給謝沂麵子，也得給CM集團麵子。
這公司跟娛樂產業八竿子打不著，但是近些年謝聞卓承接了不少政府項目，手裏資源人脈龐大，往上順一順，要比他重要的多，這是真正的樹大根深。
再者，他也聽過謝聞卓的發家史，如果謝沂是他兒子，那意味著謝沂的一半血統，還是國外的貴族，說不定將來要承襲爵位的。
上升到外交層麵，他跟人家比就更是小蝦米了。
孫成福想到這裏，朝謝沂露出個笑臉，客氣道：“不敢不敢，我就是小小一枚螺絲釘。”
楊總笑嗬嗬對孫成福說：“小謝總跟明照關係也不錯，明照代言了CM集團子公司的一款產品，也是巧了，這麽多熟人。”
他是在提醒，讓孫成福別當著謝沂的麵找明照麻煩，CM集團跟明照有利益綁定。
孫成福哪裏甘心。
況且對CM集團來說，一個小小的子公司代言人算什麽，謝沂才不會為了明照找不痛快。
孫成福：“讓小謝總見笑了，剛剛鬧了點小插曲，搞得不愉快了。”
這時，服務生也將椅子送過來了，見謝沂就站在明照身邊，便把椅子也放在了他身後。
謝沂拉過椅子就坐，手指把玩著酒杯，漫不經心道：“什麽小插曲啊，讓我也聽聽。”
謝沂坐了，楊總也坐了，方菲儀想了想，也默默回到了座位上。
她隱約看出，屋內的格局變了，孫成福已經不算那個天了。
這回輪到楊總打圓場：“這樣，明照你年紀小，給孫總賠個禮道個歉，也別勞煩你們老板處理你了，看在小謝總的麵子上，這事兒就算過了。”
孫成福眯眼掃了掃楊總，知道這老家夥想息事寧人。
他卻不這麽想，現在有謝沂在，他不想鬧大，等謝沂走了，這事兒還沒完。
謝沂卻看向明照，語氣溫柔：“道什麽歉啊？”
明照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楊總就搶答：“嗐，孫總讓明照給盛碗佛跳牆，明照小孩子，想的有點多了，就不樂意了，都是誤會。”
明照盯著楊總。
喂和盛，完全不是一回事。
謝沂卻大概明白了，他目光一垂，輕飄飄道：“不懂事兒啊明照，盛個佛跳牆有什麽的。”
他說著，伸手撥動餐桌，將孫成福眼前的佛跳牆轉到明照麵前。
然後他拿起明照的碗，將那一份佛跳牆裏最好的參和貝都盛了過來，放在明照麵前，輕鬆道：“喏，我也給你盛一碗。”
謝沂看著不像要找事兒的模樣，但他卻把最好的東西都放在明照碗裏，而且他一個太子爺，卻半點沒有架子，親自給明照盛湯。
但他卻沒給別人。
這裏麵維護的意味，眼尖的人都能看出來。
明照眼瞼輕顫，用餘光偷看謝沂，謝沂的表情讓他安心，而這肆無忌憚的偏袒也讓他臉上多了絲紅潤。
謝沂叮囑道：“感冒少吃點海鮮。”
“唔。”明照含糊的應道，聲音極小。
蘇常常甚至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似乎謝沂一來，明照被孫成福激的渾身帶刺的樣子就消散了，反而變得規規矩矩，又乖又溫順。
謝沂還是一臉漫不經心，卻冷不丁提道：“不過明照是我的CP啊，網上炒得聲勢浩大言之鑿鑿，有時候我都有點信了。所以讓我知道他給別人盛湯端水的，我心裏不是很痛快，孫總能理解嗎？”
謝沂說完，背抵著椅子，手一鬆，勺子重重落回佛跳牆裏，發出一聲悶響，濺起幾道湯汁。
他微笑著看向孫成福，眼底卻沒什麽笑意。
“C……CP？”孫成福被他盯得渾身發毛，茫然念叨了一句。
韓主編趕緊解釋：“啊就是粉絲們幻想出來的，幻想小謝總和明照是一對，她們喜歡這種互動。”
孫成福完全不能理解。
既然是幻想，謝沂有什麽可不痛快的？
韓主編硬著頭皮理解：“其實也有一些粉絲在咱們業內工作，真情實感認為他們在一起，小謝總可能……就是……”
他也解釋不下去了。
可能什麽，難不成謝沂真覺得自己老婆被人冒犯了？
謝沂笑容一斂，冷淡道：“這事兒，理解不了也得理解。”
他並不給迂回的餘地。
蘇常常心髒狂跳，無聲大吼。
這個場麵要是被CPF看到了，還不得磕瘋了？
她這個唯粉都差點磕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