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尹清的發現
山中的夜晚來得特別早，那銀白圓盤飛出群山，眾人看到萃陰集的時候天色已經相當暗了，之所以還能看到遠處的萃陰集乃是因為那裏有著星星點點的亮光。
便在接近萃陰集的過程中，最前麵的江年又道：“萃陰集的客棧全都是帶有防護法陣的，入住之後大夥盡可以放心休息。”
然而這時候那些真仙大都興奮莫名，隻想看看萃陰集到底如何，哪有半分休息的心思。
隨著和萃陰集距離的拉近，折延也放慢了速度，如果再直接呼嘯著衝進去就顯得太過招搖了。
而這時候，一股失望之情也漸漸由眾人心底升起，這萃陰集還沒有一個普通的小山村大，好像總共就一條街道，道旁的房屋稀稀落落，隻有少半房屋裏有亮光，和他們想象中的繁華、熱鬧大相徑庭。最詭異的是，明明天剛黑，萃陰集唯一的大道上卻一個人也沒有……
“這屁大點地方，怎麽跟鬧鬼似的……”危嘯壓低了聲音道。
他說話聲音要大點還好，這麽故意壓低聲音反而更嚇人，聽到他出聲後，不僅僅是方言，連旁邊的一個訣道女真仙都朝他瞪了過去。
“大家準備下去吧。”前麵折延說出這句話時銀白圓盤已經帶著他們飛到了萃陰集正上方，並向唯一的那條街道落去。
方言一直留意著道旁的景物，很清楚地看到有一些房屋已經破敗了，房頂上長著一簇簇荒草；幾間房子明明沒有光亮，結果房門和窗子卻大開著，細看時，根本就是房門和窗子早沒了……
“呼！”
銀白圓盤就在街道正中離地一尺處停了下來，然後便聽江年道：“下去吧。”
這時候大多數人都站在銀白圓盤邊緣，方言抬腳就跳了下去，還拿伏魔棍輕輕在地上搗了搗，試試地麵結不結實。
很快，所有人還有那些仙獸全都從銀白圓盤上下來，折延手一伸便聽“嗡”一聲響，那碩大的銀白圓盤一邊縮小一邊往他手上飛，最後竟化為隻有紐扣大小的一個小金屬片，然後被他收回袖中。
江年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微皺眉頭道：“在這裏建房子的大多都是投機者，一看生意不行，馬上就扔下攤子不管了，這才會出現十間屋子空了七八間的情況。這裏最長久的經營者也就是那些開客棧的了，由於每間客房都要有法陣防護，他們的投入相當高，不賺夠本錢，他們是不會離開的。”
“江師伯，那這裏的房錢還不得很高？”一個真仙出聲問道。
“嗯，我上次來時住的客棧一天要收五仙石。”帶這些真仙出來就是曆練的，這一路上江年基本上有問必答。
“五仙石？！住這樣的地方？！！”危嘯差點跳了起來，指著道旁那窗欞上飄著蛛網的廢屋道。
聽他那麽咋呼，一行人大半都有了笑意，而後便聽江年道：“除非是那些陣道修仙者，否則來鬼陰山最好還是在客棧裏休息，這裏晚上可不太平。”
“那五仙石也太貴了吧，怎麽聽著跟黑店一樣？嘎！如果真碰到黑店我們該怎麽辦？！”危嘯充分發揮了他的想象力。
“我說微微笑，虧你是個男人，竟然就這麽點膽子！咱們這麽多人，還怕遇到黑店不成，直接就給他黑吃黑了！咯咯……”說話的正是那個訣道女真仙，名叫林婷，也是隊伍中除尹清、唐芙外的唯一女子，此女作風一直都比較強悍。
“行！到時候我們全躲後麵，你衝最前麵！”危嘯立刻還擊。
萃陰集的大街是依山勢斜著建的，整條街由西南到東北，總共還不到一裏長，羽明派的眾人一開始就落在了那大街的正中，此時邊聊邊往東北行去，很快就到了第一家客棧。
那客棧門口嵌著一塊會發光的石頭，光芒並不甚亮，隱隱約約照出招牌上的“仙歸”二字，八成便是客棧的名字了。
“仙歸，是說修仙者到了這裏就像回到了家一樣嗎？這家老板也真是，誰家會在這裏？！”方言在隊伍的後頭小聲嘀咕道。
他也隻是發發牢騷罷了，並不是想說給別人聽，果然，由於他位置靠後，並沒有人聽到他說的話。不過不遠處的尹清還是看到了他嘴唇開合，便主動走了過來，問道：“方言，嘀咕什麽呢？”
“啊，尹清師傅，沒什麽，我說這家店名起得可真爛。”方言笑道。
尹清笑了笑，然後道：“可見這開店之人有多不盡心，大概是隻想著賺錢了，竟取了這麽個世俗的店名。”
“尹清師傅，咱們這麽多人，還有這麽多靈獸，全都安排在這裏，隻怕擠不下吧？”方言看了看仙歸客棧那小得可憐的店麵道。
“你江師伯已經進去看了，咱們聽他安排便是。”
“嗯。”方言應了一聲，然後就又打量起萃陰集的環境來。
“方言，你為什麽不先跟著進客棧看看，怎麽又跑到隊伍最後麵來了？”尹清之所以留在外麵是為了照看仙獸，但是方言忽然從隊伍前頭退到了後方她就有點想不明白了。
“我就是對這裏的環境挺好奇的，想多看看。”方言老實答道。
尹清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就看向方言的眼睛，此時方言正在向鬼陰山的方向眺望，雖然那邊黑漆漆一片隻能隱約看到山體的輪廓，他卻像是分外感興趣，很神往的樣子。尹清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那會，她也是對都天仙界的很多地方很多事物都挺感興趣，但是，她那時候顯然還沒到望著夜幕下的山峰也會展開幻想的程度。
而後，十分後知後覺地，尹清終於也察覺到了方言身上那隱隱約約的氣度。說實話，她挺待見方言這個徒弟，但是由於方言竟然連她的玩笑都敢開，所以她不想對方言表現出過分的關心，以免方言得寸進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最近並未仔細觀察過方言，直到眼前這一刻。
她此時看到的又和韋南、龍冰、柳半軒看到的不同，因為她看到的是一個麵對自然麵對眼前的神奇世界而展現出那種氣度的方言。
他就像是什麽也不在乎，身邊的所有人和所有事情都無法牽絆住他，唯一讓他感興趣的就是那未知的世界，他想去探索，去發現，去了解……
在一瞬間尹清就明白過來，方言為什麽敢和她開玩笑，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得罪她或者是討好她，他隻是在以最自然而然的方式與人相處，他唯一在乎的是他正在眺望的那些暫時還看不到的風景，那些等待他去發現的事物。
尹清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那麽，方言將來在修仙路上的成就簡直無法估量，因為他是如此單純地在往前走，沒有任何事可以影響他。什麽勾心鬥角，什麽陰謀詭計，什麽身份地位，什麽財富權勢，這一切都牽絆不了他！
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它們又憑什麽去牽絆他？
她當初親眼看到了方言和藺雨在華靈園結怨，後來也聽說了方言一棍就將唐芙擊敗，在那時候她就忍不住想過，興許為了王小彤，或者為了永絕後患，方言可能會再去找藺雨一次。可是，她看到的卻是，哪怕同行了一路，方言都沒有去找藺雨的麻煩，他的眼裏似乎根本就沒有藺雨這個人……
這時候她總算想明白了，除非藺雨對他表現出足夠的敵意和足夠的威脅，那麽方言根本就不會為了藺雨這點事浪費任何精力，對於一個隻對修行、探索感興趣的人來說，這種層次上的爭端簡直就如同小孩子玩的過家家。
隻是，方言才多大？還不到二十吧？怎麽會有這種就算修行了數百個年頭的老修仙者也很難具備的心態？這種心態根本就是學不來的！哪怕知道，哪怕領悟到，但是真正做卻未必做得來！為什麽方言就能做到？！
尹清回憶起方言的種種表現，他好像真的已經做到了！這絕不是假的！
不對！
還有一個人可以影響方言，那就是王小彤！
尹清這時候已經無比肯定，方言和王小彤在一起的時候是沒有這種氣度的！怪不得她會如此後知後覺地發現方言身上的這種氣度，那是因為她以前見到方言時身邊總是有王小彤，那個時候的方言身上的這種氣度會自然而然地隱去。
看樣子，也並不是任何事都影響不了方言，至少他還無法忽視感情。
從某種程度上說，感情其實也是一件影響修行的事，但是尹清卻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而高興，因為假若方言再不被感情影響的話，那他就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仙，而不是人。
尹清始終覺得，仙之為仙，始終要先在為人的基礎上，即任何修仙者，要先是人，在人的前提下才能是仙。
她覺得任何修仙者都好比是一棟兩層的閣樓，人的身份是第一層，仙的身份是第二層，沒有第一層，第二層就不可能存在！
所以，尹清始終都忘不了她丈夫，她反而為此感到欣慰，因為自己沒有在漫長的修行路上泯滅人性。
出於同樣的原因，她為方言感到欣慰，方言還會受感情影響就說明他的第一層還在。
說實話，她並不需要一個沒有第一層的徒弟。
方言能這樣，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