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雅藍打量著眼前的這位軒兒姑娘,處處透出一個“淡”字來。軒兒的麵貌就好像如雲似煙,頭發眉頭淡到忘了長出來一般,眼睛柔柔的,鼻子小小,嘴辱也如臉色一般的雪白,她小心翼翼的問道:“軒兒妹妹,身體可有什麽不適?”

軒兒點點頭,眼瞼垂下,神情略微憂鬱道:“妹妹自生下來,打從吃飯時,全時刻吃著藥,也不知道是什麽病症,瞧遍了廣州城內的大小名醫,總也不好,如今也習慣了藥,隻是不能見風,所以,這房中,爹爹吩咐著全部用簾子遮住,等到來年夏季,再放下。”

“哦。”餘雅藍點點頭,“妹妹要多加保重啊,這病發起來,卻是什麽症狀?”

“也沒有什麽,就是不舒服,咳幾聲,身體無力,動也不想動。”軒兒弱弱的說著。

餘雅藍不由得想道:“這樣說來,看樣子隻有一個病,最符合你。就是無事閑得。”麵上卻帶著同情的表情道:“唉,妹妹真是受苦了。”

“如今天色有些轉涼了,我便是想到外麵去,爹爹卻是不許,總在房中,也悶得難過。”軒兒幽幽的說道:“便是那些丫鬟們,爹爹也不許她們進房,說是萬一有病,再傳染於我。”

“真像溫室裏的花朵啊。”餘雅藍這樣想著,卻是眼珠子一轉,“妹妹,想要身體強健起來一些嗎?”

“這廣州城內的郎中,爹爹全為我請遍了,難道姐姐有什麽好辦法嗎?”軒兒眼神中露出了渴望的神色。這也難怪,一個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女孩,每日被關在這昏暗的房間內,見不到陽光,說是為了養病,強抑自己那活潑的天性。豈不知這樣養下去,隻能病越來越多。

餘雅藍點點頭,“我有一個方法,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是,治軒兒妹妹的這個病,卻是屢試不爽的,隻是怕胡伯伯不會同意。”

“隻要可以治好我這病,讓我可以像正常人那樣,怎麽樣,我都願意,爹爹那裏,我來去說。姐姐,快告訴,是什麽方法?”軒兒一聽,蒼白的臉色立刻變得紅潤起來,整個人的精神也抖擻了起來。

軒兒聽著餘雅藍的話,立刻的說道:“姐姐放心吧,我爹爹對我嗬護備至,現在年邁還要為我的身體擔憂,是軒兒不孝,如果姐姐有好方法使軒兒恢複正常,爹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焉還有不同意。”

餘雅藍點點頭,微微一笑道:“方法其實很簡單,如果軒兒妹妹不反對,且請胡伯伯進房商議,妹妹可同意?”軒兒想了一下,“一切聽姐姐的。”

憐香等人在外麵等的心中焦急,不知道小姐在房中會發生何事,不由站起坐下,坐下站起。如果不是胡老爺在,恐怕這竹林院的小路也要被她們給踩穿了。胡千方看著三人急躁的模樣,微笑道:“你們還怕我家軒兒對藍姐兒做出什麽嗎?”

憐香沒想到胡老爺直接就說出她們的心事,連忙回道:“胡老爺,我家小姐出門一天,此時天色晚了,尚且不曾回去,奴婢們隻怕海三公子突然前去,找不到小姐,會擔驚受怕。”胡千方心中疑惑,皺著眉頭問道:“府中沒有下人了嗎?”

憐香遲疑了一下,還沒有說話,玉盤早就忍不住了,脫口而出,“胡老爺,我們家小姐千裏迢迢而來,隻帶著我們兩個,就是胡老爺前些日子去時看到的也是各房太太派來監視我家小姐的,哪有什麽下人啊,都覺得我家小姐孤苦伶仃,單身在外,個個都覬覦海三公子的家業……”玉盤還沒有說完,憐香氣的嗬斥道:“玉盤,你這般多嘴,被小姐聽到,回去絕不能輕饒了你。”玉盤唬了一跳,趕緊閉上嘴,瞪大眼睛看著憐香,不敢再說一句。

胡千方微歎一聲,搖搖頭,“餘家在臨江縣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了,這餘小姐是餘老板的第幾位千金?”憐香回道:“我家小姐乃是嫡長女。”胡千方沒有想到餘雅藍竟然是這樣的身份,不由愣了一下,詢問道:“那你家太太不說話的嗎?”玉盤一聽此話,立刻氣往上湧,就要說話,憐香狠狠的拽了一下她的衣服,等著她,玉盤雖然不敢再說話,但是神色卻是憤憤不平。

胡千方看著兩個丫鬟,嗬嗬一笑,“倒是兩個護主子的丫頭,興隆,取銀子來,我要替我賢侄女好好賞賜這兩個丫頭。憐香,玉盤看著眼前白花花的銀子,驚的目瞪口呆,說是打賞,哪有一上來就賞十兩細紋雪花官銀的,這胡老爺出手也太豪綽了吧。

憐香,玉盤猶豫著,不敢去接。興隆微微一笑,將銀子遞到她們麵前,“兩位姑娘,我家老爺一片心中意,姑娘卻不要推脫了。”玉盤看著憐香,憐香思忖了一下,伸手接過,一邊深拜下去,“奴婢多謝胡老爺。”玉盤也是趕緊拜了下去。憐香因為方才出言頂撞了胡老爺,心內惶恐不安。胡老爺卻是不再追問。靜靜的看著軒兒的房門,麵上現出一絲擔憂。

房門輕輕的被打開,餘雅藍一臉笑意的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胡千方,憐香等不約而同的迎了上去,眼中滿是詢問。餘雅藍輕輕側身,軒兒蒼白清秀的麵容露了出來。胡千方立刻慈愛的柔聲道:“軒兒,外麵風大,你怎麽出來了?”餘雅藍輕輕說道:“胡伯伯,我能與你商議一件事情嗎?”胡千方點點頭慈愛說道:“自然可以,藍姐兒,你說吧。”

餘雅藍看看軒兒那柔弱的身體,輕語道:“胡伯伯,我看著軒兒妹妹身體羸弱,這樣更需要陽光和新鮮空氣,胡伯伯卻不許妹妹出房,並且將那窗子用布簾遮住,雖然是伯伯一片愛女之情,卻是對妹妹的身體無益,胡伯伯,能否讓軒兒妹妹經常出來透透空氣呢?”

胡千方聽著餘雅藍的話,他本來也是疼女心切,隻是看著女兒病殃殃的模樣,心裏焦急,再不去考慮什麽好,什麽不好,隻認為將女兒藏在房中,便是最安全的,卻不料自己這樣做,竟給女兒帶來更不健康的環境。

胡府之中,他為一家之主,說的話便如聖旨一般,無人敢去違抗,就是知道他的做法極端,又有誰敢提出?軒兒因為父親的頑固,被關在房間中,吹不到風,看不到雨,就是那些一年四季的變幻,軒兒都無緣領略,脾氣所以越發的暴躁,而胡千方卻是以為女兒身體不好的緣故,越發不許她出來。

此刻聽了餘雅藍的提議,胡千方圓胖的臉龐微微黑了一下,軒兒心內畏懼,不由輕扯了一下餘雅藍的袖口,搖搖頭。餘雅藍安慰的拍拍她,“妹妹,不用擔心,胡伯伯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長輩。”

軒兒點點頭,期望的望著父親。胡千方聽著餘雅藍的話,沉思了一下,“藍姐兒,你可有什麽辦法?”

“將軒兒妹妹房中的布簾全部拉開,天氣暖和些,就請軒兒妹妹出房轉轉。”餘雅藍想著說著。胡千方擔憂的說道:“萬一吹風受涼了,又如何是好?”

“爹爹,軒兒會注意了。”軒兒連忙說道。餘雅藍點點頭,“胡伯伯,請放寬心。”

憐香站在一邊,看看天色,已經夕陽西下,她悄悄上前,低聲道:“小姐,出來一日了,萬一今日海三公子去了,找不到小姐,隻怕又要發脾氣了。”餘雅藍想到海祥雲那張拉的長長的麵孔,故意神色俱厲的吼道:“身為我海家的媳婦,這一天你跑哪裏去了,還有半點大家小姐的矜持嗎!”餘雅藍不由調皮的一笑,故意的說道:“無妨,我在胡伯伯家中,又不是去了生人府上。”

胡千方哈哈大笑,“藍姐兒說的對,興隆,吩咐下去,今晚我要擺宴,好好款待餘小姐。”興隆答應著,恭敬的退下,憐香看看玉盤,無奈的搖搖頭。餘雅藍卻是高興的說道:“多謝胡伯伯厚情。”

喬文站在一邊,始終不曾說話,胡千方看著他,疑問道:“藍姐兒,這位小哥,我好像在哪裏看見過?可是你在廣州收下的?”

喬文聽見胡千方問他,連忙上前躬身道:“回胡老爺的話,小人是林家鞋店的夥計,因為我家掌櫃與餘小姐結為忘年交,又因為餘小姐前來拜訪胡老爺,怕回去太晚,所以命著小人跟隨小姐,如果有什麽吩咐,小人也好跑腿。”

“嗬嗬,林子秋想的倒是極周到。”胡千方點點頭,“聽說這些日子,林家鞋店的生意火爆,林掌櫃也是經營有方啊。”

“是,多謝胡老爺誇獎。”喬文看看餘雅藍,輕聲回答。

興隆跑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暗了下來。興隆上前打千道:“回老爺,宴席已經準備好了。另小人派著下人前去餘小姐的府上,果然海三公子已經等了半日,正在發急,下人按著老爺吩咐的說了,海三公子方才熄了燈怒氣,對下人說,後日海三公子與餘小姐大喜之日,老爺一定要抽空前去。”

“嗬嗬,這是我賢侄女的大喜日子,我焉能不去?”餘雅藍深深一拜,“多謝胡伯伯。”

“藍姐姐,後日姐姐就要成親?那軒兒豈不是就不能經常見到姐姐了?”軒兒與餘雅藍一見如故,如今聽說她就要嫁為人婦,心中著實的失望傷心。

餘雅藍安慰道:“軒兒妹妹放心吧,便是我成親了,也可以隨時前來探望伯父與妹妹。就是妹妹也可以經常去府中瞧我。我在這裏孤身一人,很是希望能有親戚走動。”餘雅藍說到這裏,恍然覺得胡伯伯與軒兒更像她的親人一般。眼圈不由得微紅了一下。

胡千方微微一笑,揮揮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也餓了吧,快隨我一起去飯廳。”說著不由分說的拉起軒兒與餘雅藍的纖手,大踏步的向著前院而來。

胡老板今日高興,特意敬了餘雅藍幾杯。餘雅藍看著胡千方那可親的樣子,心中莫名的一陣的傷感,自己的父親何曾這樣將她當做女兒般對待,自從她穿到這個朝代裏,除了從前的鄒氏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後來的日子,她簡直就以為自己是一個沒有任何親人的孤兒。

她對於父親餘天成,就是一個稱籌碼,家中無論出了什麽事,隻要她有一丁點的用處,父親就會毫不憐惜的將她奉獻出來。母親鄒氏自從懷了身孕後,整個人變得迷迷糊糊的,一門心思隻在父親和那個未出世的弟弟身上,如今,她離開家中也有二十餘日了,也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麽樣了?父親是不是又在哄騙她,江氏有沒有又逼著母親做妾呢?

胡千方初見餘雅藍便欣賞她那直爽的性格,處事利落,從憐香與玉盤無意的談話中,又了解到了餘雅藍的身世,及處境,心中更為疼惜,不停的為她夾菜,如今看她停箸不食,心中便稍稍明白她的心思,慈愛勸慰道:“藍姐兒,既然你與我這樣的投緣,我也與你父親有幾麵之交,藍姐兒,不知你可否願意為我的螟蛉義女呢?”

軒兒在一邊聽到了,立刻歡聲道:“藍姐姐,快答應吧,這樣我就真的有一個姐姐了。”餘雅藍聽著軒兒的話,不由詫異的問道:“軒兒妹妹,你家中其他的姐妹呢?”

“我……”軒兒看看父親的臉色突然變得暗淡起來,不由低下頭道:“我隻有一個哥哥,卻是一直離家在外。餘者再無兄弟姐妹了。”

“哦?”餘雅藍更加的納悶了,胡千方的身家,隻怕比海家還要大著幾分,為何人丁這樣的稀少,便是唯一的一位少爺,還要久在外,不回來?胡千方的那些妾室難道生育得極少嗎?

胡千方微歎一聲,卻是坦白的說道:“藍姐兒,如今我一心的想認你為螟蛉義女,家中的事情便不再瞞著你,我家中人丁稀少,皆因為我一生隻娶一位妻子。”

餘雅藍聽著胡千方的話,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立刻起身舉杯道:“胡伯伯一生摯情,雅藍深為敬佩,請胡伯伯飲了這一杯酒。”

胡千方卻不端杯,隻是笑嘻嘻的望著餘雅藍不語。餘雅藍想了想又道:“請胡伯伯飲了些杯。”

這時候,倒是軒兒沉不住氣了,嗔怪道:“藍姐姐,我爹爹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姐姐還不明白嗎?怎麽還可以叫伯伯呢?”

餘雅藍立刻恍然大悟,漲紅了臉,嬌羞道:“雅藍太高興了,還望胡伯伯,不,不,還望幹爹恕罪,幹爹,雅藍敬您老人家一杯。”

胡千方方才端起酒杯,高興的說道:“今日老夫又多了一位聰穎伶俐的女兒,也是老夫的福氣啊,藍姐兒,後日你出閣,卻要從我這府裏發嫁。”

“這個……不太好吧。”餘雅藍心中實是高興萬分,如果自己能從胡府發嫁,不要說海家那些貧困的親戚,便是那些大老爺,二老爺等等的,也不敢小瞧自己。

胡千方微微一笑,“藍姐兒,有什麽不好的?你千裏迢迢的來到這廣州城,借住在別人的府上,帶著的也隻有這兩個柳條一般的丫鬟,以你的聰明,肯定也知道那海家的人,個個是難纏,如果你出嫁的時候,沒有硬實的後台,藍姐兒,雖然祥雲對你情有獨鍾,又怎麽能保證那些人不在後麵欺淩你?”

餘雅藍聽著胡千方的分析,直接就說到了她的心中,自從那日在海家赴宴之後,她便明白,這一大家子,或許比她在餘家更難對付,就如胡千方所說的,如果她隻帶著兩個丫鬟,簡簡單單的嫁入海家,怕還沒有站穩腳,就被那些小人踩在了腳下。

餘雅藍又深思了一下,遲疑的說道:“幹爹分析的極有道理,隻是怕那海三公子如果不同意。”

“嗬嗬,藍姐兒這就不用擔心了,隻要藍姐兒願意在我胡府之中,一切盡管交給幹爹吧。”

軒兒也在一邊說道:“藍姐姐,你放心吧,爹爹既然這樣說了,就不會讓藍姐姐為難的。今日姐姐便留在府中陪我好好聊聊,可好?”

“嗯,好吧。隻是明日還要回去,將那些需要的東西全部搬回來。”餘雅藍突然想到自己的房中,還有不少的銀兩,及三姨娘送的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萬一被小偷偷了去,自己就真是有苦說不出了。她立刻說道:“軒兒妹妹,今日不成,我還要回去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好姐姐,還有什麽事情,就交給爹爹吧。今日就留下來吧。”軒兒聽著餘雅藍執意要離開,不由軟聲的求道。

餘雅藍一邊看著軒兒那可憐巴巴的小臉,一邊想著自己那些賀禮,俏臉皺成了一團,她現在真是左右為難,即不想得罪這個幹爹,也不想自己的嫁妝有任何的閃失,那可是她後半生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