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真的

蘇文瑾的茶杯端過來,沒有坐到陸文龍的身邊,而是走遠一點,找了條板凳,大概在五六米之外的地方坐下來,看著那個坐在桌邊,跟一身警服警官說話的少年。

當同齡人還在不知所謂的耗費青春,覺得無聊的時候,這個少年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能跟成年人平起平坐了?

陸文龍確實是跟武強平起平坐,語調非常安靜:“楊淼淼自從回家來以後,我們經常在一起,因為在奧運會的時候就為著老鄉的關係很熟悉,我們一起在城西區搞了個遊泳場,我出錢,她出名,所以我經常來這裏,也認識她的父親和母親……”

武強依舊輕輕點頭的聽著,很專注,目光集中在陸文龍的臉上,偶爾會轉頭看一下那個同樣很平靜的小姑娘。

陸文龍繼續:“她父親有我的電話號碼,大約是在四五天以前,楊景行在這裏,喏,就在那張桌子邊說過楊淼淼的獎金要下來了,陳金蓮就站在那裏說他們全家都指著這錢,然後因為熟識,之前我介紹陳金蓮到宏通駕校去學車,她在那裏認識了兩個年輕人,就在那天因為爭風吃醋,打了一架,您可以去調查,是我過去把她帶走的,這兩個人應該在駕校有詳細記錄,很年輕,我見過,如果需要看照片,我能認出來,我說完了。”

武強拿手指磕磕桌麵:“你陳述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整個案情就非常簡單明了,陳金蓮勾結了一個或者兩個在駕校認識的年輕人謀財害命,但是在最後一刻楊景行打電話給你,走漏了風聲,所以你過來了,對吧?”

陸文龍點點頭。

武強看看幾名法醫在上麵忙碌,房間偶爾還會亮起照相機的閃光燈:“你從頭至尾都隻是陳述事件,沒有做出任何判斷。但給我表述的結論隻有一個?”

陸文龍搖搖頭:“我不懂您說的什麽意思,但我隻是把我知道的我認為重要的簡明扼要說一遍,如果要描述陳金蓮是個什麽人,夫妻感情好不好。或者楊景行開這個茶館,認識什麽人,我可以囉裏囉嗦的說到天亮。”

武強的臉上浮起點笑容:“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麽辦?”

陸文龍不假思索:“堵住火車站、汽車站、還有碼頭,我們過來的時間裏麵,他們肯定逃走了,要麽還在城裏,要麽就想跑遠點。因為是晚上,馬上去抓還抓得住。”在出行隻能依靠公共交通的年代,這是最方便的辦法,幾乎十拿九穩就可以把人堵在城裏,隻要不是刻意謀劃的那種。

武強沒有馬上動手,指指站在門外提著球棍維護秩序的那幫小子:“這是什麽人?”這幫小崽子就十足典型的痞子風格,一點不掩飾,在警察麵前都不掩飾。

陸文龍不避諱:“我訓練棒球的夥伴。那個和楊淼淼合辦的運動場也有棒球項目。”

武強抬頭看看走下來的一位法醫,招招手,法醫看看陸文龍。武強搖搖頭:“說吧……”

結論很簡單,頸部動脈被現場發現的凶器直接貫穿,流血過多而亡,楊景行幾乎都沒有來得及伸手捂住自己的傷口,當時應該有人摁住了他的手,所以他的手心裏麵緊緊攥住了一張名片沒被發現,就是陸文龍最早時候給他的那張名片。

武強接過用塑料袋封裝起來的名片,看了看那張已經被揉成一團的名片,上麵有幾個電話號碼,轉頭看陸文龍:“哪一個?”陸文龍給他指了。武強招招手,另外一名警察就過來拿走按照他的吩咐出去了。

武強再指指陸文龍的手:“留個底……”陸文龍也一言不發的照做了。

武強的臉上饒有興致:“你不問為什麽?”

陸文龍搖搖頭:“您不會害我,何況我心裏沒鬼。”

武強笑著也搖搖頭:“你啊……就是太聰明,從我認識你那一天開始,你就太聰明,知道什麽時候該擺正自己是什麽樣子。每一次我看見你,都是不同的樣子,所以我才感興趣,你最真實的究竟是什麽。”

陸文龍不說話的看著眼前這位局長,武強掏出一包煙,彈彈底部,彈出兩支煙遞給陸文龍,陸文龍接過一支,他身上都不帶煙火的,還得武強摸火柴給他點燃,是的,沒錯,武強是拿出的一盒賓館的火柴跟香煙一起的。

陸文龍飛快瞥了一眼火柴盒,手指在武強拿著火柴的食指上屈指點一點,武強的眼睛又閃了一下,甩甩手裏的火柴熄滅火焰扔掉:“第一次看見你,以為你是草包樣,結果吃完飯,覺得你還算是明事理通實務的富家子弟。”

“可是等你從奧運會回來,我就覺得我看走了眼,我這二十年來很少看走眼,每一個成功的人都沒有僥幸,你能當奧運冠軍,也不是僥幸,你沉得住氣,有大將之風,這就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了,加上我了解了一下你父親的事情,發現你家那邊就是空殼子,跟你沒關係,跟你父親也一起吃過飯,你這種氣度絕對不是他培養出來的。”

陸文龍轉頭指指另一張桌子上的煙灰缸,因為這種廠區的茶館沒那麽多講究,很多人都是直接扔煙頭的,不是每桌都有煙灰缸,蘇文瑾就無聲的幫他拿過來,又回去坐下。

武強讚許的抖抖煙灰:“這就是當官坐久了的習慣,以前我也會隨手扔煙頭撣煙灰,經常開會,沒有煙灰缸,就會這麽一直挾著……”陸文龍就是看他的煙灰多長了都沒有撣,才找煙灰缸的。

陸文龍笑笑不說話,武強繼續:“之後你沒了音信,很難得,我雖然不是你在平京見過的那些高官大戶,但是肯定也有需得著的地方,畢竟執掌一方更實際,但是你卻一次都沒有來找過我,直到老劉說你在碼頭收拾了秦老四……第二天我就得了消息,秦老四被你弄翻了,我才真的是大吃一驚!”

陸文龍也有點吃驚,這件事露餡了?

武強就笑了:“對嘛!你也應該吃驚一下滿足我嘛,別跟個小老頭一樣裝深沉,我好歹也四麵八方黑白通吃嘛,你這點消息很快就傳遍了……”

撣撣煙灰:“你居然是荀老頭的徒弟,他雖然是個不起眼的老混混,但卻是難得袍哥遺老,你原來是這根線上的?”

陸文龍不做聲,武強也不追問:“原來你那種大將之風就有了來處,是他培養你的吧,可是再一了解,我就更吃驚,你在我的渝慶城裏,居然有上百的弟兄?!你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還多多少少的有十多處營生!這是荀老頭他們那些老家夥都不具備的,要是他們有這個能耐,現在還至於一直躲在那個院子裏?”這位局長對黑白兩道真的是門兒清,業務專精。

陸文龍依舊不做聲,細細的抽煙,卻不進胸腔,逛一圈就出來,武強點評:“你作為一個頂級運動員,肯定是不抽煙的,兩次了,我拿煙給你,你都在抽……你很多時候都在習慣成自然的偽裝,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對這個殺人案不是很在意了吧,換到你這種身份來說,這個殺人案有很多種可能性,如果不搞清楚,我是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的。”最後一句就有點重了。

陸文龍是真覺得無辜,也撣撣煙灰,想想順便把煙頭給摁滅了:“強叔……我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吧……我已經把弟兄撒出去了,蹲守在車站碼頭,除此之外我現在還是個高中生呢。”

武強也摁掉煙頭:“高中生個屁!你到底想幹什麽?我說你怎麽不著急催我派人到碼頭車站找人,原來你已經開始了,你打算搞什麽?跟我分地盤,砸我的場子?!”說到最後一句,索性直接拍到桌麵上,好大的聲音!讓遠處的警察們都驚訝的掉頭看了一眼,把不遠處的蘇文瑾嚇得是心裏撲通撲通的跳,強撐著坐好看著這邊,不給陸文龍丟麵兒。

這都什麽口氣,這還是個警察局長麽,擺明了就像是黑社會講數的架勢嘛!

陸文龍好苦惱:“強叔……楊淼淼她老子被殺了,我還在費神怎麽去告訴他,我砸你什麽場子?我就是想做點營生,你看看我都帶著弟兄們在城裏呆了一年半了,跟外麵打鬥過幾次?我們都是躲著城裏的老少爺們,就是想混一口飯吃,真想做什麽,認識了您,還不順杆子的上?就是怕您,才不敢和您靠近,我們就是些不成器的小混混,您就別太抬舉我們了。”

武強又拍桌子,沒那麽重:“四個飯館!兩個車間,一家舞廳、旅館、修車鋪、典當行、台球房、傳呼機鋪、沙場、兩家公司!你還想做什麽?我那個兒子跟你一樣大,現在就知道跟人一起打電子遊戲!我特麽的不抬舉你,抬舉誰?!”

陸文龍不拍桌子:“那就叫武兄弟跟我們一起嘛,我是拚了命都要洗白不做道上生意的,強叔,我給您一個保證,我一定會帶著所有人幹正行,絕對不會幹犯法的事情!”

武強再重重的哼一聲:“把秦老四一幫人變成那樣,還不犯法?”又點上一支煙,使勁的吸上兩口,眼睛看著陸文龍:“你說真的?”

陸文龍點頭:“真的!”

不知道是問的哪一句……

都應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