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皇上體力不支,眼睛也花了起來,判閱一份奏折常常需要花費很長時間。

鳳儀宮離建章宮很近,婉兒常常在事先探問好了再去看望他。

那天婉兒去時,正看見皇上靠在龍椅上,半閉著眼睛,重重歎了一口氣,神情間滿是疲憊。

婉兒瞄了一眼禦案上一摞高高的奏章,然後輕聲走到他麵前,皇上聽到聲響緩緩睜開了眼睛。

“臣妾吵醒皇上了嗎?”婉兒有些忐忑不安地問。

皇上搖了搖頭:“沒有,朕本就打算躺著緩一口氣。”然後他問婉兒:“不知愛妃到這兒來有什麽事?”

婉兒笑了笑回答道:“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怕皇上太過勞累,所以特地泡了一杯安神醒腦的茶給您送過來。”

婉兒轉身從菟絲端著的盤中,拿出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茶盞遞給皇上。

皇上接過去,放在鼻前聞了聞讚道:“好一股清香。”然後舉在唇邊品了一口,又是一讚,之後悉盡喝完。

婉兒緊緊地盯著皇上喝的每一口,當他喝完後心也隨之落了下去。婉兒繞到龍椅後麵,伸出纖纖素手輕輕地為皇上按壓太陽穴。

皇上半眯上眼,過了一會兒舒服地歎了!口氣,說道:“朕感覺全身舒暢多了,剛才的困頓也全消逝,愛妃你剛才的茶果然有效。”

婉兒微微地笑了,柔聲說:“皇上身體舒坦了就好。”

皇上伸出手拉住婉兒的手,真誠地說:“愛妃你對朕真好。”

他的話讓婉兒在心中泛起小小的漣漪,但很快婉兒就迫使它歸複於平靜,淡淡地說:“這是臣妾應當做的。”

這是臣妾應當做的……這在皇上聽來是一個意思,從我口中說出卻又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婉兒哄完天承入睡,又叫連翹撥亮了燈芯,自己則展開後宮這個月的花銷用度簿,細細翻看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太監通報的聲音,婉兒慌忙起身接駕,一身

玄青色晚服的皇上邁了進來。

皇上扶婉兒起來後攜她入座,待坐定環視一周,問道:“天承呢?”

婉兒回答說:“他呀白天都鬧騰著不睡覺,所以晚上就早早地哄他睡了。”然後婉兒抬頭問皇上:“倒是皇上,現在來是已經處理完政事了嗎?”

皇上這才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問婉兒說:“你那個安神醒腦茶還有嗎?以前經常喝感覺精神矍爍的,今天一不喝反而感覺不自在了。”

婉兒淡淡地笑了,應道:“有是有,隻是不多,否則也早遣人給皇上送去了。”起身親自去給皇上泡茶。

皇上說:“好茶也需配上好的藝道,朕喜歡愛妃泡的茶,跑一趟也是值得了。”

待茶涼些了,婉兒轉身遞給皇上,看著他喝茶逗趣道:“原來皇上來這兒是討茶的,不是來看臣妾的。”

皇上附和著笑了笑,問道:“你怎麽還沒睡?照看孩子一天了,晚上該好好休養才是。”

婉兒低眉說道:“皇上勞累一天都尚且未睡,臣妾怎麽敢睡?臣妾見建章宮還亮著燈火,心想自己雖然無法為皇上分憂,但至少也可以點著一盞燈火陪伴皇上……”

皇上聽了動容,依然勸婉兒早些休息,而婉兒終是待建章宮熄了燈方才就寢。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皇上每晚總會過來討一杯茶喝,而婉兒也每每總會固執地等建章宮熄了燈火再去入睡。

加上鳳儀宮與建章宮也不過幾步之遙,皇上終覺得荒謬,最後索性將禦案搬到鳳儀宮來。每晚在鳳儀宮批閱奏章,婉兒則在一旁貼心服侍,待處理完一天的政務,皇上也就直接宿於鳳儀宮了。

期間,婉兒對皇上所要處理的政事不聞不問,甚至有幾次皇上親口問到婉兒,她也以“後宮不幹預政事”回絕了。

然而,暗中婉兒卻讓右宰相,緊鑼密鼓地準備彈劾左宰相的證據。終於有一天,在婉兒的授意下,右宰相一夥在朝黨之上抖落出左宰相結黨營私的

種種罪證,事實確鑿。

皇上也早已暗中準備。於是左宰相被削職打人死牢,他的黨羽也一並獲罪,或入獄,或流放,或貶職。

朝中大臣皆驚恐不安、人人自危,然而右宰相卻一臉喜色。

婉兒抬頭瞥了他一眼,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說:“恐怕這屆的左宰相的人選不是你。”

右宰相一驚,低聲問我:“皇後娘娘何以知道?”

婉兒笑了笑,說:“李大人可是忘了皇上為什麽拿了左宰相?是結黨營私。所以他也不會提你,那無異於再次引狼入室。”

右宰相神色變了變,問道:“那麽皇上會把誰……”

“試問這朝中三品以上大臣誰是中立,誰最默默無聞,誰不參加黨羽之爭,那麽本宮想就是他了。”

右宰相沉思,然後突然醒悟道:“皇後娘娘說的是中書令高遠高大人?”然後又有些痛心疾首地說:“沒想到最後是便宜了他。”

婉兒說:“其實李大人也不必如此頹然。不是還有本官在嗎?你幫本宮,本宮也定不會虧待你,當然日後還有你的孫兒。”

右宰相緩和了表情,回道:“其實老臣也沒幾年活頭了,倒也無甚要緊,隻是盼望著能庇及我的孫兒。若是皇後娘娘日後能厚待我的孫兒,那老臣就感激不盡了,定當效犬馬之勞。”

婉兒點了點頭,說:“那是當然。”

待右宰相走後,婉兒從袖中抽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紅色賀書,交給連翹吩咐道:“把這個交給中書令高大人,就說本宮提前祝他榮升左宰相了。”

末了,婉兒又加了一句:“當然,本宮還要誇讚他這個不動聲色做得好。”

連翹仔細地收到懷中,然後感歎道:“恐怕右宰相萬萬想不到,中書令大人也是娘娘這邊兒的人呢。”

婉兒淡淡地笑了,說:“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否則這出戲就演不成了。有明有暗,無論怎樣到最後都是我坐收漁人之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