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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大典開始, 一眾女眷們簇擁著進入佛堂。長幼有別,梁婉清隻能同梁母遙遙相望,各自前往不同的佛堂。

梁婉清這邊去往的, 大多是適齡還未分配的貴女們, 一路上都嘰嘰喳喳的。就連蕭圓圓這位平時話最密的人,也覺得腦仁兒疼。

不過到底是高門出身,進入佛堂後,眾人的喧嘩聲都逐漸降了下來。當然,還剩下一位——鎮國公府的蔣詩瀅, 仍在叨叨個不停。

“這位姑娘,此乃佛門清淨之地, 還望姑娘謹言慎行。若是沒有什麽更要緊的事,就趕快跪下與我們一起祈福吧。”

淩知意看到她附近的貴女們苦不堪言,便高聲提醒道。

隻是蔣詩瀅平素最討厭別人來教她做人, 自己在國公府都沒有人敢管教她,在外麵便更不受拘束。

“你是誰?誰給你的膽子,教我做事?我今兒就是不跪了, 我在這兒看著你們跪,不行嗎?”

梁婉清借著身旁蕭圓圓的力道站了起來, 抬手一招,刹時出現三五個護衛將蔣詩瀅壓住, 她再右手微微向下一點,蔣詩瀅便在護衛的迫使下, “哐”的一聲跪在了石磚上。

“蔣詩瀅,你若是不想跪, 那本郡主就來幫你跪。”

石磚不比拜墊, 直愣愣地跪下去, 蔣詩瀅隻感覺無盡的寒意與刺痛,咬牙道:“梁婉清,你不過就是仗著你姑父的權勢,在這裏狐假虎威,有什麽真本事。”

“那我姑父是誰?”

蔣詩瀅想也沒想地接道:“你姑父當然是武寧……”

“來人,把這個目無尊卑的放□□子給我壓出去,眾目睽睽之下直呼帝王尊諱,你以為你是誰?萬千嬌寵的鎮國公外室女?”梁婉清一人信步走到她的麵前,前半句聲音高亢,滿殿貴女無不驚恐,後半句則是湊近她的耳畔,輕聲告訴她一人。

今日小佛堂的護衛們,大半都是梁彥辰的手下,對於自家小姐的命令,無不遵從。三位壯漢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押著蔣詩瀅走出了殿外。

一路上,蔣詩瀅都不住的嘶吼著,諸如“梁婉清你不得好死”、“是不是薛暢那個賤人叫你做的”這類話,言語粗鄙,完全沒有任何大家閨秀的教養。

料理了無關人員,梁婉清掏出絲帕擦淨每一根手指,蕭圓圓驚訝地發現,方才那位還一身怒意的少女,瞬時回歸成了平靜的模樣。而那抹絲帕,穿梭在她之間的樣子,宛若美人跳舞般美好誘人。

蕭圓圓咽了咽口水,正好被一旁的梁婉清聽見,無聲地問她——餓了嗎?

蕭圓圓搖搖頭,小聲道:“你今日這麽對她,怕不怕鎮國公等會來找你麻煩?”

“有種就來,我保證讓她成為下一個蘇可薇。”梁婉清滿不在乎地收回錦帕,肆意道。

三人身後,原本偷聽的幾位貴女們,聽罷,立刻縮緊了脖子,生怕這位權勢滔天的郡主殿下,也來給自己治個罪。

畢竟蘇可薇的下場,她們是有目共睹的。罪臣之後、叛國餘孽,蘇可薇直接被貶為奴籍,流放千裏之外,終生不得返回京城。

這麽大的懲罰,是她們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不由得在心中更加敬畏這位靖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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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內,一眾女眷靜心朗誦佛經,語調清脆又婉轉悠長。殿外護守的侍衛們深深感受到今日的任務實在不錯,能在這兒聽少女們的朗頌聲怎麽不算是一場享受。

忽地,聽見遠處傳來陣陣轟鳴聲,連帶著大地都在震顫。佛堂內,供桌上擺好的貢品東倒西歪,一些水果更是直接散落在了地上。

震動感越來越大,頭上的殿頂不住掉落各種磚瓦,腳下的石磚也出現各種紋裂。

女眷們高聲尖叫著,一邊哭喊一邊向外跑去。

梁婉清心中有數,和蕭圓圓淩知意二人仔細檢查每一位人都出去後,才離開殿外。

她們三人剛出以來,一位身著銀愷戰袍的將領突然衝梁婉清跪拜,高喊道:“末將鄭慎,奉命前來保護郡主安危。”

梁婉清擺了擺手,麵上雖是風輕雲淡,但心中仍在暗自打退堂鼓。

“我,我無事,將軍可去……等等,鄭慎!你怎麽在這裏?淩柏呢?你不在他身邊好好護守,來佛堂做什麽。”

鄭慎也沒料到得來的是一個這樣的回應,解釋道:“前放突發山崩,所以晉王殿下命我……”

“那他人呢?”

“末將不清楚。”

“要你有何用!”梁婉清暗罵一句,指了指一旁四散的貴族們,道,“你去做你該做的,我就在這兒,哪也不去,你們不用太擔心我。”

鄭慎點頭稱是,帶上身後的小兵們離開了,但他手指一抖,另一簇官兵又從小巷出來,不算太遠地跟在梁婉清三人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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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離開小佛堂,梁婉清整個人都處於高度機警地狀態,每逢遇見各種將領,都會叫來跟前詢問一番天壇裏的情況。但除了鄭慎,目前所有的侍衛都是奉命往裏去的,並無任何人出來,那其中的真實情況,自然是無人知曉。

淩知意見好友愁眉不展,出聲安慰道:“婉婉,幾位殿下與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咱們都能得福逃出來,他們身處屋外,應當是更加安全。”

梁婉清心中也知如此,隻是躲在暗處的西戎,以及不斷向裏進發的官兵們,無時無刻不在衝擊著她心裏的防線。

“希望他們都無事。”

“一定會的。”蕭圓圓走到她身後,輕輕地抱住她,安撫道,“開心點我的梁婉婉小寶貝兒,你還說了要帶我見帥氣將軍的呢,先把自己的身體給急壞了可怎麽辦,嗯?放寬心,好嗎?”

“知道啦知道啦。”梁婉清反手抱住她的手,艱難地擠出笑容,隻是視線依然注視著天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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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動並沒有持續的很久,所以能夠拖延天壇內部情況的隻能是西戎暗探。不過就在半個時辰之後,五殿下淩致帶著第一波護衛,從天壇裏走了出來。

一眾護衛都渾身浴血,但依舊步履從容。兩側的女眷們不自覺地為他們讓出一條路,淩致借此徑直朝梁婉清走來。

步伐一停,他就俯身一拜,道:“晉王殿下命我來告知郡主一聲,天壇內情況尚可,郡主不必過多擔憂。”

“那他自己人呢?”梁婉清抬手讓他起身,開口詢問。

淩致有些為難:“裏麵的情況我恐不能細說,我也隻是奉命前來……”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梁婉清得了個消息,雖然是不明不白的,但總歸是心裏安定了許多。

幾位臨近的貴女們聽到二人的對話,都小聲私語起來。

淩致身為七殿下的兄長,北朝的皇子,怎麽會奉他弟弟的命令,而且又何必對郡主這般恭敬。難道說裏麵……

蕭圓圓聽後臉色也不太好,因為她的兄長也在裏麵。兩個人都如蔫了的小花一般,趴在石桌上,淩知意拿小釵飾逗她們都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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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淩致的出現,越來越多的京城貴族們、官兵們,都從天壇中走出。隻是依舊沒有梁婉清最為關心的那幾個人的身影。

卻見遠處落下一排長轎,一群手提木箱的太醫們,下了馬車快步向天壇奔去。

梁婉清心知這時間不等人,即使內心再過焦急,也沒好意思上前詢問,隻能兩眼酸澀地看著太醫們進去。

“婉婉,你放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來了,大家一定會沒事的。”淩知意看著梁婉清塗好豆蔻的指甲,將手心掐得通紅,晃了晃她的手安撫道。

蕭圓圓更是急哭了,整個人埋進臂彎裏:“婉婉,知意,我哥哥不會出事吧,我大嫂上個月才剛查出喜脈啊。我以後一定聽話,他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淩知意無法,自己內心也很焦急,但也隻能哄了這個哄那個,整個人手忙腳亂。

不過的確,太醫到了,就說明事情已經快了結了。隨著太醫的入場,一些活捉的西戎暗探被逐一逮捕出來,越來越多的朝臣們都走了出來,其中就有許多梁婉清認識的,比如白越的父親白尚書,薛暢的生父鎮國公,蕭圓圓的兄長與父親。

蕭圓圓也沒多顧忌形象,見了兄長就跑過去痛苦,兩位一直麵色沉重的男人,見到少女後也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梁婉清越等越急,不安到已經離開石凳,和淩知意一起站在石路旁等著了。

終於,在錦衣衛清道之後,梁婉清看到了自己最心心念念的人。

淩柏、淩燼、梁彥辰,以及禦前大統領蘇大人,四人合理抬起一塊石板,石板上平躺著一位已經混身染血的老人,老人身上明晃晃的龍紋昭告著他的身份,那是武寧帝。

秦國公、寧安侯帶著難望盡頭的軍隊護守在石板兩旁與後方,四位五品的太醫院正使,也跟在石板之後,藥箱打開,隨時準備施救。

兩道觀望的人群屏息凝神,唯恐自己的粗氣驚擾了這位重傷的老者。不過情況應當不是太壞,武寧帝身上隻有右腿和左臂有明顯的包紮,而身軀上並沒有任何流血的痕跡,但不排除其他可能的內傷。

石板大隊裏,每一位男子麵色肅穆,但作為禦前第一人的蘇公公並未通報任何哀訊,這代表帝王的生命是無憂的,至少——現在是無憂的。

眾人目送著他們離開,梁婉清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就此落地。隻是母親還在偏院等她,她隻得匆匆同淩知意告別,提起裙擺往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