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鸞霜的耳邊似有人在哀哀嗚咽,驚醒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巨型的噴泉邊,呼呼的冷風在身邊盤旋。

六座飛天仙子青銅像繞泉而立。

雙手合抱的白玉水甕裏,噴出一道道血紅色水箭,在空中匯聚成束,再向上飛射到約莫五丈多的高度,突然如淒豔的芍藥花般,盛綻散落,墜入殷紅透明卻又深不見底的柔波中。

青銅像上鏽跡斑斑,其中有兩座已變得殘缺破落。然而透過歲月的痕跡,仍能依稀遙想昔日的華麗風采。

天空是橙黃色的,滲著濃鬱的晦暗,見不到日月星辰閃耀的光輝。

卻有一片片厚重的火燒雲緩緩飄泊翻滾,從她的視野一方遊移向另一方,直至隱沒在天際。

仙劍寒煙翠,靜靜佇立在她的身旁。

劍鋒斜斜插入七彩晶石鋪就的地麵。

這些晶石組成了繽紛多姿的圖案與花紋,可惜表麵被一層厚厚的灰塵和汙垢遮掩,還有許多年深日久形成的龜裂橫溝。

雁鸞霜凝神回憶起闖塔破關時候,點點滴滴的驚險情形,那突如其來的天塌地陷,還有那個為救愛侶不惜萬裏關山執著相拚的男子。

「林熠!」她驀然驚醒,握住寒煙翠站起身,急切地四處搜尋,目光所及,她的心沉了下來。

空曠的四周,除了風聲呼嘯,和水珠從高處滴落的脆響聲以外,空氣中再沒有一點動靜。

萬籟俱寂中,噴泉的正前方,是一座恢弘雄偉的宮殿入口。

高大而焦黑的宮柱,一扇扇倒地的朱門,懸掛密密麻麻蜘蛛網的飛簷畫壁,以及那些四處倒臥的白骨骷髏,和亂棄一地的兵器盔甲,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訴說,曾發生在遙遠過去的一段慘烈戰事。

這是什麽地方?

一個從未聽說過的陌生世界,那樣的蕭索死寂,連風聲都像是悲涼的哭泣。

她拔出劍,潛心內視,隻覺丹田內真氣汩汩綿綿,居然恢複了大半,略略心定。

當下催動真氣想禦風而起,足尖甫一離開地麵,驟然感到身周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鉛般凝重,竟將她的身形硬生生拖住!

雁鸞霜暗吃一驚,默念流光無意訣,再次起身。

這次,她搖搖晃晃抬升至丈許,雙肩上宛若被一座越來越沉的山嶽牢牢壓住,再難提升。

她勉力禦風繞過噴泉,朝宮門方向飛出五六丈,速度尚不及平日的半成,體內真氣卻耗損倍增。

雁鸞霜心中越發詫異,隻好降下身形,那股沉重的力量亦隨之迅速消失。

饒是她自幼修煉玄門無上仙功,慧心通明,不染塵埃,此時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絲仿徨。

世上怎會有如此奇怪的一個地方?

林熠、青丘姥姥和盤念大師又在哪裏?

她定了定紊亂的思緒,心神又變得清明,方才舉步走上延伸向宮殿正門的白玉石階。

「叮鈴、叮鈴─」

靜謐裏隱約傳來悅耳空幽的鳴響,是一排懸掛在宮門琉璃瓦下的金鈴在驛動,風不再寂寞。

她走進這像皇宮般巍峨的大殿,光線更加幽暗。

到處都是白骨,有些骷髏的手裏緊抓著鏽去的長槍,頭顱卻滾落到了一旁的殿柱下,雙目空洞地盯著雁鸞霜,不知是恨還是怨。

地上鋪的是一排排純金金磚,拖曳著雁鸞霜孤獨的影子,徐徐向前移動。

她的身上升起一股無端的寒意,望向宮殿正中被劈成兩半的皇座。

皇座上曾經絢爛光滑的綾羅綢緞,早已化作一條條灰色的泥塵,風一吹,便不住地剝落。

也許,曾有一支大軍揮舞著刀劍,氣勢洶洶殺入這座大殿。

最後的守衛者與入侵之敵進行了殊死的搏鬥,而結局不問可知。

隻是勝利者到哪裏去了?為何這段曆史與這片世界被塵封於此?

雁鸞霜搜遍觀止池珍藏的所有典籍掌故,也尋找不到能與眼前景象相對應的隻字片語。

忽然,她發現在倒塌斷裂的皇座後,露出一道麵對穹頂的秘道入口,入口周圍橫七豎八堆迭著十數具殘骸,每一具殘骸上都戳著幾十枝刀箭,如今看來依舊觸目驚心。

這該是一條逃生通道,不知那位破城之主,是否幸運地躲過了追殺?

雁鸞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順著台階走下秘道。

裏麵伸手不見五指,雁鸞霜功聚雙目。

兩邊是巨大花崗岩砌成的牆壁,寬闊的走道足可容納馬車自由驅騁。

頂上一盞盞宮燈裏的燈油早就燃盡,一腳踩下去,盡是「喀喇」「叮當」的響聲,那是白骨和兵器折斷的聲音。

風聲在地道入口處呼呼哀嚎。

身後的那一小團微光漸行漸遠,雁鸞霜走出了十餘丈。

突然,走道深處轟鳴起一人的大笑,後又冷冷道:「你為何還不動手?」

雖然那聲音聽上去模糊隱約,可是雁鸞霜的眼睛還是一亮。

因為,這正是林熠的笑聲!

林熠不是自己醒的,弄醒他的人是卓方正。

當天地塔突然爆裂崩塌,一束由地底飆射奔騰而出的白色光柱,卻將正在塔外守候的所有人也裹了進來。

卓方正也是其中之一。

他昏昏沉沉蘇醒過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不可思議地趴在這條走道內。

不但正與一顆骷髏頭做親密接觸狀,身子下更壓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白骨,他不由倒吸了第一口冷氣。

接下來,他站起身,瞧見了五六丈外倚在石壁旁昏迷不醒的林熠。

卓方正第二次倒吸一口冷氣,不過他很快由驚轉喜,因為他發現林熠的情況很不妙。為了謹慎起見,他輕輕喚了兩聲:「林教主,林教主!」

如他所願,林熠麵如死灰,渾身浴血毫無反應。

卓方正定下心來,走到林熠身前灌氣於指,連點十數下,將他周身的經脈封得嚴嚴實實無一處遺漏,這才大鬆了口氣。

同時也明白到林熠在闖天地塔時,必定受了極重的內傷,真元損耗更是難以計數,否則縱是昏睡中,又豈容自己輕而易舉近身封閉全身的經脈?

卓方正製住了林熠,暗暗想道:「老天開眼,讓這魔頭落在我的手裏,我且弄醒他,問上一問再做了斷。」

他一腳踹在林熠胸口的檀中大穴上,足尖透入一股勁道振動經脈。

林熠受痛猛醒,眼前黑影朦朦,好半天才看清楚是卓方正。

林熠心知不妙,先不動聲色地流轉真氣,發覺經脈凝滯,丹田如鉛,就知道對方在自己身上動了手腳。

當下一言不發,又把雙目緩緩合起,暗自運用《幽遊血書》裏記載的「衝空導脈」絕學,打通受製經脈。

卓方正冷冷盯著林熠,見他旁若無人自顧靠牆休養,忍不住火往上竄。

他努力壓製住怒火,寒聲問道:「我師妹呢,你把她怎樣了?」

林熠全神貫注地衝經導脈,不敢稍分心神而致前功盡棄,隻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卓方正勃然大怒,俯下身「啪啪」連抽林熠麵頰,低吼道:「我在和你說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為何不答?」

林熠真氣受製無力抗拒,臉頰立時腫起老高。他滿不在乎伸手拭去嘴角的血絲,瞥了眼卓方正,又把眼睛閉上。

卓方正注視林熠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林教主沒有想到罷?你的報應來得如此之快!那晚在街頭你好威風啊,一手折斷了卓某的乳玉仙劍,逼得我險些蒙羞自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老天教你落入我手,還有何話可說?」

林熠心知,卓方正在自己手底下受了奇恥大辱,如今天賜良機,卓方正萬難再放過自己。

林熠可不指望這位天宗弟子,能如楚淩宇一般光明磊落,放開自己再行公平決鬥,為今之計,隻有盡力拖延時間衝開經脈禁製,或許可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他把眼睛睜開,望著卓方正淡淡問道:「你恨我,想殺我,是不是?」

林熠猛然開口,開口既點破卓方正的心思,令他反而一怔。

過了一會兒,卓方正才回答道:「像你這樣的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拋開毀劍羞辱之恨不談,卓某身為天宗弟子亦不能饒你!」

林熠不屑一笑,道:「你就是不敢承認,想殺我的真正原因是為了鸞霜?」

卓方正眉宇間煞氣一動,嘿笑道:「沒有你,她又怎會忤逆師門、違抗雪師叔的命令?隻有你死了,雁師妹才不會越陷越深,墮入魔道。林熠,你認命罷!」

林熠哈哈笑道:「何必把話講得這樣冠冕堂皇?直說了罷,你對鸞霜私下鍾情,卻莫名其妙將林某視為你嫉妒的對象,對不對?」

卓方正恨恨說道:「住嘴,你一口一聲鸞霜,雁師妹的清白之名,就是這樣被你毀掉的!試問,她怎麽可能喜歡上一個弒師叛門、滅絕人性的魔道雜碎?

「林熠,你少自作多情了!」

林熠暗中默運「衝空導脈」心法解除禁製,奈何全身真氣渙散,進展異常緩慢。

他心中微動,故意刺激卓方正道:「自作多情的人隻怕是你才對罷?唉,可憐呀,與鸞霜同門近二十年,明明心裏喜歡,偏還裝出一副高傲的模樣掩飾起來,不過是個害怕被拒絕的膽小鬼而已!

「我勸你趕緊另投師門,乘著大般若寺的盤念大師也在此間,不如抓個機會拜到他的座下當個和尚。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年後,你若能領悟此中奧妙,豈不於人於己都是莫大的福氣?」

他連譏帶諷好不痛快,卓方正卻是連羞帶惱好不憤怒,揮手一巴掌拍過去怒喝道:「死到臨頭還牙尖嘴利?」

林熠見此計可行,悄悄將卓方正的掌力,以「鑄元訣」吸納引導向胸口,一股真氣衝**之下,檀中穴左右的禁製,頓時出現鬆動。

可惜卓方正畢竟無意立刻要了林熠的性命,這一掌隻用了兩成功力,未能破開胸口淤塞。

林熠一口血咽下,笑吟吟道:「色厲內荏,足以證明林某之言無差!你既然什麽都不敢承認,還有什麽好說的?哈,即便是隻雄鼠,都懂得向雌鼠示愛表白。

「卓方正,你也太遜了。戎宗主遲早有一天會明白,收一個膽小鬼作徒弟是一件多麽令人悲哀的事情。」

卓方正這下真的憤怒欲狂。

回想那夜長街,雁鸞霜深情款款悄然凝視林熠,一團妒火烈焰騰騰從心底燃燒,直要衝破嗓子眼噴出。

再看眼前的這個死對頭,樣子盡管狼狽,卻反而比自己更加輕鬆寫意,這時候談笑風生的人,本該是自己才對呀?

他嫉恨欲狂,想再施重手折磨林熠,猛地思忖道:「即便是十惡不赦之徒,我百般折辱他,亦不符師門戒律,正道風範。

但若就此一掌斃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遲疑間,正好觸到林熠望著他的眼神,其中幾多譏嘲,幾多鄙視,卓方正血衝頭頂再難克製,一咬牙心想道:「這裏隻有我和他兩個人,事後有誰會曉得?我今日,就為天下蒼生除去一個惡魔!」

一念及此不再猶豫,俯下身抓起林熠胸襟,盯著他的臉龐沉聲道:「林熠,是你逼我動手的,可怪不得卓某!」

說罷,勁灌左拳「砰砰砰砰」,一連四拳結結實實擊在了林熠的小腹上。

林熠悶哼吐血,將四道珍貴的真氣導向胸口,檀中穴一熱,終於衝開禁製,一股熱流隨即流向右臂,卻又在肩頭凝滯消失。

他的動靜雖微,還是引起了卓方正的懷疑。

林熠哪會容對方細想,哈哈笑道:「天宗的拳法,原來是用來打蚊子的!卓方正,不妨猜猜你這次下山前來西域,令師戎宗主是何想法?」

卓方正猜不透林熠的意思,隨口問道:「你說呢?」

林熠笑容不改,咽下一口湧上的鮮血道:「他定是在偷偷想:這小子既狂妄又無用,這回下山多半不能活著回來,正可替本宗了卻一樁恥辱心病。

「終究老夫和他師徒一場,正兒真若有幸死在外頭,少不得老夫要在他的靈前掉上兩滴眼淚。到時千萬要辛苦忍住,別一個不小心偷笑出聲─」

他說得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卓方正頻頻點頭呼呼氣喘道:「好,說得好!看我先擰斷你的脖子,讓你再笑!」

林熠的真氣漸漸疏通到右肘,隻消打通一臂,便能出其不意一掌重傷卓方正。他縱聲冷笑道:「你為何還不動手?」

卓方正搖搖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林熠道:「你有意激怒我,好讓卓某一掌斃了你,少受些痛苦,我偏不遂你心願!

「不過,如果你肯交出《幽遊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我或可讓你死個痛快。」

林熠聽他此言先是一楞,笑道:「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果然不假。《幽遊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可是魔宮至寶,不知卓公子拿來有何用處?」

卓方正心虛臉紅,好在四下漆黑,就算變臉也不怕被人看到,道:「卓某要將它們盡數毀去,以免禍害人間。」

林熠從容道:「那就不勞卓公子費心了。隻要林某一死,它們也隨之永埋黃土,不見天日。卓公子何苦多此一舉呢?」

卓方正被他頂得說不出話來,隻好厲聲低喝道:「你交是不交?」

林熠真氣行到右腕,眼見成功在望,更加地從容安逸,微笑道:「你不妨試試看,林某會否折服在你的手下?」

卓方正本有意上刑,被林熠一口說出,忽改變了主意,獰笑道:「我佩服你是個人物,也不再折磨你。隻把林教主全身剝光一掌斃了,回頭找個下三濫的妓院扔了進去,教全天下的人,都曉得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貨色!」

林熠笑得越發歡暢,說道:「那就先謝過卓公子,林某能葬身牡丹花叢,委實絕妙之至,亦不負我生平風流之名。」

所謂真真假假、假亦成真,林熠越是開心,卓方正越是無奈,終於他低哼道:「你就不怕容妖女傷心麽?」

林熠心裏一慟,倒非為了卓方正的刻毒,而是想到容若蝶生死未卜,此刻不知又在受著何種的煎熬。

而自己落入小人之手,連自救都尚且如此艱辛。

林熠歎息道:「卓公子如此卑鄙無恥,就不怕鸞霜知道麽?」

卓方正不以為然地笑道:「算了罷,這兒隻有你我兩人,她怎會知曉?」

林熠肅然道:「頭頂三尺有神明,你瞞得了世人,可騙得過蒼天?」

卓方正一陣莫名的心悸,不自覺四下望了望,運勁把林熠狠狠推撞到石壁上,厲聲道:「最後一次問你,交還是不交?」

林熠借力打力,衝破了右臂最後一道禁製,卻不急於立刻動手。

他耐心地凝聚光龍靈力,臉上被卓方正一口接一口的火熱呼吸,噴得潮濕難受,偏了偏腦袋低笑道:「難怪沒人喜歡你,婆婆媽媽真膩味。」

卓方正怒不可遏,舉掌對準林熠眉心就要劈落,而同時,林熠的右拳也悄然抬起,指縫間盈動著絲絲微芒。

冷不防聽到一人喚道:「卓師兄,住手!」

這聲音對於卓方正而言,不啻於頭頂轟響驚天霹靂,大駭之下無暇多想,鬆開林熠連退數步扭頭瞧去,果見雁鸞霜遠遠而來。

林熠暗道可惜,緩緩收住四極光龍的拳勁。

倘若雁鸞霜晚出聲半拍,卓方正此刻已然橫屍腳下,與無數白骨為伴。

可如今既有雁鸞霜在,勢必不會坐視自己擊殺卓方正,剛才添下的一筆新帳,惟有期待來日。

而卓方正內心的尷尬和驚駭,則遠遠勝於林熠,他定了定神道:「雁師妹,你沒事罷?」

雁鸞霜徐徐走近,秋波掃過林熠,見他向自己無力地笑了笑,才回轉視線淡淡回答道:「多謝卓師兄關懷,小妹很好。」

卓方正不清楚雁鸞霜到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他和林熠的對話。

感覺到她的麵色如常並無慍意,心中稍寬,腦筋急轉道:「雁師妹,你沒事就好。待我先殺了林熠這魔頭,為天下黎庶除去一大禍害!」

話音未落,他第二次舉掌擊出。他打定主意,拚著招惹雁鸞霜的不快,也要先殺了林熠,否則後患無窮。

耳中卻聽雁鸞霜低歎道:「我都聽見了,卓師兄。」

這句話比什麽金科玉律都靈驗,卓方正臉色陡然煞白,硬生生止住身形,怔怔問道:「雁師妹,你都聽到了什麽?」

雁鸞霜搖頭道:「何苦要讓我把剛才你們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呢?」

卓方正的臉由白而紅,由紅轉青,最後黑著臉道:「你寧可背棄師門,幫這個無惡不作的魔頭,也要和我作對到底?」

雁鸞霜清澈的眸子裏閃過憐憫之色,輕聲道:「我沒有背棄師門。卓師兄,請你捫心自問方才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住往日宗主的諄諄教誨?」

卓方正凜然一驚,澀聲道:「你要把這件事情,稟報給雪師叔和我師父?」

雁鸞霜眼神極為複雜,半晌才幽幽歎了口氣道:「卓師兄,你先請罷。」

卓方正耳旁似響起金鼓鍾鳴之音。

卓方正念及自己初次下山,不但無功而返,從此以後,更再難見世人,他嘿嘿惡毒笑道:「我走可以。但林熠心中隻有一個容妖女,也未必還有地方容得下你!流水多情,落花無意。雁師妹一腔癡情,恐怕隻是鏡花水月罷了。」

林熠哼聲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家夥,還不趕緊滾蛋?」

雁鸞霜對卓方正的譏嘲指責,似是無動於衷,玉容平靜道:「卓師兄,你再胡攪蠻纏下去,小妹可真要稟報戎宗主了。」

卓方正眼見多年的癡夢化為泡影,且又讓雁鸞霜瞧見了自己的醜行,莫說佳人無緣,回返天宗後又不知會麵臨何等的嚴懲。

他又恨又怕,突然揚聲大笑道:「好啊,咱們就來賭一把,看宗主和雪師叔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

話音未落,他倏地飛撲林熠,怒吼道:「我先殺了你!」

雁鸞霜在旁正防備卓方正暴起傷人,見狀足尖點地,橫身攔截道:「住手!」

孰料卓方正此舉,正是要引雁鸞霜救援,掌到中途猛然扭身,五指橫掃拂向雁鸞霜背心。

他並無即刻殺死雁鸞霜的意思。

他打算先將她製服,而後殺了林熠再做計較。

實在不行也隻好忍痛犧牲雁鸞霜,造成她與林熠同歸於盡的假相,總好過自己身敗名裂,二十多年的玄門苦修一夢成空。

而出掌的剎那,心底更是在隱隱思忖道:「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是你辜負了我,就莫要怨我絕情!」

雁鸞霜猝不及防,要退身閃躲,無奈這地方著實詭異,那股莫名的力量,壓得她身形滯澀,已慢了半拍。

電光石火間,她運起「移經換脈」的無上絕學,拚著受卓方正五指拂掃,右手反手掣劍疾劈。

「砰!」

卓方正的指尖將將觸及雁鸞霜的衣衫,他的後背先爆裂開一團絢爛彩光,整個身子橫飛而出,重重撞到對麵石壁上,清晰響起「劈啪劈啪」骨斷筋折的聲音。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卓方正把全副心思,用在如何暗算雁鸞霜上,卻作夢也沒想到,林熠不僅衝破了經脈禁製,還能在迭遭苦戰重創之後,擊出這般至剛至猛之拳,毫無保留地轟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林熠無聲無息吞下兩口熱血,唇角逸出如釋重負的笑意,緊緊凝視卓方正,略帶急促地喘息道:「算人者,人亦算之,報應來得好快。」

卓方正臉龐朝地趴著,呆呆地勉力抬起眼,看到了雁鸞霜奔近的足靴,喉結滾動了幾下,已發不出聲音,拚命朝前探出右手。

雁鸞霜蹲下身,握住他冰涼的手,輕輕問道:「卓師兄,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

卓方正死死反握雁鸞霜的玉腕,惟恐她鬆開,嘴唇動了兩下,來不及接受雁鸞霜的真氣灌輸,頭顱一沉已然氣絕。

雁鸞霜一動不動,任由卓方正的手,在她手中慢慢失去溫度,她的眼眸裏依稀漾起淚光。

林熠喘息稍停,虛脫的身軀,倚靠石壁支撐立起,淡淡道:「你殺了我為他報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