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忽明忽暗的地窖靜得隻能聽見喘息聲,那些屠夫的眼裏都是深深的恐懼,俗話說死豬不怕開水燙,這活人哪能用煮得沸騰的水直接澆上去,那可不會生生疼死過去麽?

清歌的眸子清澈卻不見底,如黑漆漆的地窖一樣,嘖嘖道:“這些掌櫃做過假賬,殺過店裏的夥計,還害過弱女子,就算被開水燙死了,又有何不可?”而被害死的夥計,都是她娘親安排的人!

“是!”屠夫們不得不開口,都爬上了地窖上麵的茅草屋,身後跟著清歌一行人。

在四徒無壁的屋子裏支起火堆,為首的屠夫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您是要他們死,還是要他們的一整塊皮……”

“自然是皮,就算這皮破了一點,我都要活剝了你們。”清歌笑盈盈地摸了把屠夫手上的戒指,柔聲道,“我知道你們加重貧寒,但隻要忠心不二,我會給你們大把的銀子去養活親人。”

那屠夫連連稱謝,一直將清歌送到屋外,見她們都上了馬車,才轉身回了茅草屋。

清歌撩起簾子,問莫離:“讓你找的那是十五個人,你都安排了住進京城了麽?”

“我已經安排他們在臨川客棧住下,小姐何時要去見他們?”莫離揚聲問道,一鞭子抽在馬背上,疾馳在鄉間的小道上,四周連一個路人都見不到。

炊煙嫋嫋升起,放眼望去隻有四五個人家,清歌放下簾子轉頭問玉枝:“寧為五鬥米而折腰,你說人為什麽總是這樣卑微?如果給你一萬兩銀子,你願意殺了你的至親麽?”

沒想到玉枝還低頭思考了很久,半天都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清歌諷刺地勾起唇角,拿過桌案上的玫瑰露,輕輕抿了一口。

沒一會兒馬車就在山腳下停下了,玉枝扶著清歌下了馬車,麵前是一座大道觀,連門童都有兩個守在門口,童稚的臉蛋上滿是傲氣。

清歌走石階,卻被攔下,一個幼童恭聲道:“施主,這會兒師傅正在清修……”

“你隻管去說,相府大小姐來見。”她也沒為難兩個孩子,就攔住了想衝進去的莫離,讓他與玉枝一起陪著她等候。

那門童腳步很快,沒一會兒就回來將清歌請了進去,

跨國門檻,清歌略略看了這座道觀,樓閣隨著地勢高高低低,使人迷糊,辨不清東西方向。幾個穿著風雅的道士正在台上唱頌祭祀,歌樂聲響起來,好像充滿著暖意,如同春光那樣融和。還有道士在觀中舞劍,一派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

門童引著他們進了最古樸肅穆的閣樓,上麵有塊牌匾上書一個大字:“隱”。

進屋見了馬道長,他一手拿著棋子,抬起頭,眯著眼看來:“讓他們都下去吧!”

清歌笑著擺了擺手,等屋裏隻剩下他們兩人時,清歌將一個信封放在了桌上,抱走了馬道長的棋皿。

馬道長抬眼看了那信封,微微一笑:“裏麵是封了一萬兩?一百萬兩?

還是什麽豪宅的地契?”他的口氣分外不屑,好似超脫一切紅塵,指尖的一枚棋子久久沒有落下。

“道長都猜錯了,您先拆開信封便知。”清歌看著棋盤,見上麵半壁江山都被黑子攻占,白子卻組成了一個龍字,眼裏的笑意更加柔和。

馬道長驚道:“這紙上寫滿了朝中大臣的利益關係,還有諸位皇子手下的勢力,小姐給我看這蛛絲網一般複雜的群臣關係,意欲何為?”他緊緊抓著那張薄紙,明知眼前這個笑容恬淡的女子不好應付,卻是沒舍得放下那紙張。

清歌沒有回答,話鋒一轉:“君子安守貧賤的處境,,通達事理的人懂得安守自己的命運。年紀雖老,心當猶壯,哪能在白首之年改變初衷?馬道長您隱姓埋名地待在這深山老林裏幾十年,苦練一身呼風喚雨的好功夫,還能算卦預知天命,難不成隻是為了造福百姓?”

馬道長的臉紅成了一片,卻堅持道:“自然是為了大楚的百姓……”

“既然如此,那我敢問,西北災荒的時候您在哪裏?黃河決堤衝毀了農田淹死了百姓的時候,您在哪裏?宦官專權,外戚橫行的時候,您又在哪裏?”清歌眼中迸發冷芒,一字一頓地說:“道長您想要的是功成名就天下知,將來也能被史官一筆寫進史書。難道,我說得不對?”

她早就在看見銅人的那一刻就猜出這人並非虛有其表,連一個與巫蠱沒多大關係的銅人他都要做得至善至美,絕非凡人!再說了,之後她也命人查實,馬道長所在的這個道觀,是皇子們都頻頻出入的地方!

據說,曾經歐陽以澤派人來請他出山,以官列三品的官職許諾馬道長,他都不為心動。

可清歌以為,馬道長並非不心動,而是想等待更好的機會。

歐陽以澤的性子,清歌最為了解。得不到的,寧肯毀去也不願意讓別人占了便宜,定然不會容忍拒絕他的馬道長活著。可是馬道長就偏偏能好端端地活著,那自然有過人的本事。

“小姐您高看我了。”馬道長落回了板凳上,將紙張放回信封,推到了清歌的麵前,一枚白子落下,那條龍就有了眼睛,似乎真的能騰飛。

清歌看得分明,這盤棋,是白子贏了,而占滿半邊天的黑子輸得如此自然。

“我和道長打一個賭,如果一個月後您還未出山,我就再也不煩擾您。”清歌眉眼間認真而執著,“可若是您出山進了朝堂,甚至入了皇宮,那您可就要為我做事。”

馬道長嗤笑一聲:“憑什麽與你這黃口小兒打賭……”

“就憑您親手做的那隻銅人還在我的手裏,就憑我了解您入仕的決心,也能助您一臂之力。”清歌的笑意收斂了,不再是人畜可欺的樣子。

馬道長看著那封信,好半天才歎氣:“好!”從前選上秀才卻被村官險些打死的他死裏逃生,從邊疆一直走到了京城,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卻還是不滿足。

將清歌送

到門口,馬道長望著煙霧繚繞的道觀,笑道:“你知我為何將道觀建在這麽偏僻的郊外,反而離繁華的京城那麽遠?”

“京城烏煙瘴氣的,哪比得上這裏雲霧自然。遠遠看著,這道觀就像是天邊雲彩裏的一抹黑影,世人自然會更加相信馬道長與天有相通過之處。”

馬道長許久說不出話,目送清歌離開,就叫人吩咐道觀裏所有的人:凡事見了相府大小姐,一定要給十足的麵子。

而清歌出了相府,就命莫離調轉車頭去景王府。

一路上仔仔細細地考慮清楚解藥怎麽配置,清歌捂著有些悶的胸口,奇怪地問玉枝:“我這是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喘不過氣……”

“小姐您不會是喜歡上了什麽人?”玉枝捂住了嘴巴,不可思議地道:“您往日裏也沒見過什麽人,雖然也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

玉枝分外不希望大小姐這麽快就嫁人,希望她再拖個兩年,到十六歲再許人。這樣她自己就可以年滿十八出相府,不然隨著小姐陪嫁,她就要錯過自己的好姻緣了!

清歌見她心有所屬的樣子,無奈地搖頭:“是你春心萌動了,我可沒有那麽想……”

“小姐……”

“你放心,我會許你歸鄉嫁人,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清歌說完就別開了臉,不再看玉枝欣喜若狂的模樣。

馬車行到半路,莫離突然撩起簾子問:“前麵有個年少的人被人圍著打,現在我們也被圍住了……”

“你有辦法對付?”

莫離麵色凝重地說:“突圍是不可能了,您保重,我努力殺出一個路。”說完,他就衝了出去,刀光劍影在清歌眼中劃過。

外麵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中央有一個少年揮舞著比他人還要長的刀,殺得周圍那些黑衣人都紅了眼睛。

轉眼去看莫離正守在馬車周圍防範,卻被那些黑衣人逼得節節敗退,沒一會兒就浸濕血衫,狼狽地擦著汗擋住黑衣人的攻勢。

對方的人實在太多,而且不是針對自己的,可也不會放過看見了這一隱秘的他們!

清歌咬咬牙就下了馬車,留下滿臉驚駭的玉枝守著馬車上的東西,裏麵還有清歌放置的《藥典》,都是為了以防萬一被別人盜取的。

下了馬車,清歌就背靠背貼在了莫離背後,怒聲道:“這會兒要全心全意地對付這些人,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都不適合說,你眼睛看好了敵人!”

清歌手中的銀針布包閃閃發光,無數枚銀針的尖端都是黑漆漆的,清歌每次一動身就能準確地將針插進黑衣人的身體,再一轉身插針進另外一人的體內。

見他們齊齊到底,清歌笑著抹去臉上的血水。即便是每次插出銀針的時候都會被刀砍中受傷也無所謂,隻要能活下去,咬咬牙都能挺過去!

莫離目光微閃,也加快了動作,很快卻將那血水淋淋的男子周圍的人也引了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