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軍校上學,雖然年過二十三歲,到了談婚論娶的年齡,但他學業未成,去向未定,不敢涉足個人終身大事。他是軍校大學生,畢業後就是領工資的部隊幹部,還怕找不上媳婦,家人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婚事。

水天亮長年在外打工掙錢,家裏蓋起了磚瓦房,買了電視機,還有三輛自行車,花了不少錢,家裏沒有多少積蓄。本來水天昊應征入伍,每年鄉政府還能補助三百元,自從考入軍校後,說他畢業就是吃皇糧領工資的部隊幹部,軍校學員不再享受義務兵待遇,鄉村兩級的補助也被取消。水天亮二十六歲,水天海二十二歲,水天江二十歲,一條條漢子麵臨的說對象娶媳婦,蓋房子建家園,娶一房媳婦得花去上萬元,水天昊不算,四個兒子得花多少錢,家裏人心裏都有一本賬。

水保田為大兒子的婚事愁斷心腸,年年托媒說親,年年說不成親事,人家不是嫌水保田家子女多,就是嫌水家灣地方不好,有些沾親帶故的不幹好事,專禍害水家的親事。水保田、龔秀珍也認識到這一點,知道自家子女多,拖累重,花費大,說媳婦得盡早,不然孩子年齡偏大不好說媳婦。

水天亮二十出頭的時候,水保田就開始托媒給他說親,這幾年說了幾個,都嫌水家孩子多,家裏生活困難,怕丫頭嫁過去受苦受累,不願意嫁給他。去年,托媒人去趙家嘴說了一門親事,兩人見麵,大人、女孩都願意。女孩家姓孔,是孔陰陽遠方侄子的女兒,按輩份,這個女孩管孔陰陽叫爺爺,吳大貴的姐姐是孔陰陽的兒媳婦,孔陰陽又是吳大貴的算卦師傅,吳大貴、吳大運與水保柱、水保良又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雖然吳大貴的姐姐早年病故,四五年前孔陰陽去世,吳大貴與孔陰陽的大兒子,也就是他姐夫,逢年過節還在走動。

水保田托媒人為水天亮說成了這門親事,全家人自然是十分歡喜,媒人帶孔姑娘去水保田家看過地方。孔家姑娘身材高挑,眉清目秀,落落大方,待人熱情,見人始終麵帶微笑。平常紮著兩根長辮子,看上去倒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好姑娘,水保田、龔秀珍見到未來的兒媳婦甚是喜愛歡。

水保柱當兵複員,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懶散。農忙季節,老百姓起早貪黑的在莊稼地裏幹活,他和父親一樣,兩人比賽在家睡覺,地裏的雜草長得比莊稼還高,鄰居們為父子倆的生活擔憂。

水家灣二十多戶人家,家家都有餘糧,就他父子倆年年青黃不接,吃了上頓沒下頓。水四爺睡起來實在餓得不行,就提個袋子,不是去水保田、水保耕家借半升白麵,就是去吳大貴、吳大運家討幾碗豆麵,要麽去女兒家住幾天,回來還能背半袋子麵粉。

水保良奸汙人家姑娘怕判刑,聽說跑到回望縣,有人在偏僻的小山村見過他。他沒有文化,也不敢往家裏寫信,幾年來沒有音訊,水四爺就當沒這個兒子。

沒有女人的家不像家,他家住的破草屋還不如水保田家的舊馬圈,屋頂沒有蓋瓦,牆上沒有泥巴,院子坑坑窪窪,院牆豁豁牙牙。風雨欲來風滿樓,屋漏偏逢連夜雨。陰雨天滿屋子漏水,燒沒燒穿沒穿,嫁出去的姑娘幫扶了幾年,死貓扶不上樹,實在沒辦法,縣磚瓦廠當工人的女婿不願多管,一年到頭跑不了兩趟。水保柱家裏窮,人又懶惰,鄰居瞧不起,親戚不來往,父子倆也有自知之明,覺得生活不如人,平時很少串門。

水保柱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光棍一條,親朋好友看他好吃懶做,邋遢散慢慣了,幫忙說媳婦,怕害了人家姑娘。他聽說弟弟逃奔到回望縣結婚生子,這個縣多是深山老林,非常偏僻,大多數農村人沒出過大山,沒見過多少世麵,基本與世隔絕,不曉得大山外麵是什麽樣子。去過那裏的人都說,山高路遠,雨水多,氣候涼,不適宜種植小麥,當地的老百姓多以玉米、土豆為生。這個縣女多男少,有些窮人家的女孩當地找不到好男人,就與外縣來這裏找媳婦的光棍漢結婚生子,了此一生。

水保柱從姐夫家借了幾十元路費想找弟弟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拐騙個媳婦回來。水保柱連著去了兩躺,嫌那地方山高坡陡,地方偏僻,不願長期呆在比水家灣還窮的深山溝生活一輩子,但為了拐騙媳婦,他假裝情願的留在人家。起初人家姑娘看他長相不錯,後腳勤快,願意收留他,也想留他做上門女婿。水保柱想的倒是美差,他先答應人家,等媳婦騙到手,生了孩子,不跟他不行,等生米煮成熟飯,準備帶老婆孩子回水家灣生活。

水保柱呆在姑娘家,三天熱情過後,叫苦叫累,不願下地幹活,躺在炕上睡大覺,還嫌生活不好,頓頓不是玉米餅,就是煮土豆,吃多了肚子脹。兩年間換了一家又一家,弄得弟弟在鄰居麵前很沒麵子。當地人覺得他不可靠,沒有人願意收留他,隻好灰溜溜的遛回水家灣,哪兒都不敢去。

孔姑娘去水天亮家看地方,路過水保柱家莊口,正好被出門撒尿的水保柱瞧見。這位姑娘他在孔陰陽家見過,曉得她是孔陰陽的遠方孫女,他早就想托人說這門親事,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媒人而做罷。水保柱撒完尿,尾隨其後,看到這位姑娘跟著媒人進了水天亮家。他裝做沒事似的拐進三哥水保耕家,從李大丫那兒打探到這位姑娘是來看地方的。

水保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二話沒說,趕緊去找吳大貴,騙他說,最近談了一個對象,女方家願意把姑娘許配給他,隻是差一位說合的媒人。他把姑娘家的住址、家庭情況統統說了一遍。吳大貴聽後替他高興,三十好幾的人了,吊兒郎當還沒成家,既然有姑娘願意跟他,這是他千年修來的福分,做哥哥的應該幫忙說合。吳大貴說:“這個姑娘我見過,她父母我也熟悉,隻要你們兩人願意,這事準能成,等忙過這兩天,我去跑一趟。”

過了兩三天,老天下起了毛毛細雨,地裏幹不成農活,吳大貴提了半斤茶葉去趙家嘴為水保柱說媒。水保柱心裏忐忑不安,站在莊背後地頭上等他的好消息。吳大貴來到孔陰陽侄子家,正好是中午時間,一家人在家休息,孔姑娘看見吳大貴進門來,熱情的打招呼:“這不是水家灣吳家大舅麽,趕快進屋。”

孔姑娘的母親正在廚房做飯,她父親生火喝茶,孔姑娘熱情的讓吳大貴進屋。吳大貴進屋看到孔姑娘的父親摸著眼淚吹火,嘿嘿嘿幹笑兩聲:“大哥,不要哭了,天這麽涼還喝啥茶嘛。”

孔姑娘他爹又摸了一把眼淚,客氣的讓他上炕:“無事不登三寶店,他舅咋有空到這兒來?”

吳大貴跟孔姑娘的父親寒暄了幾句,給水保柱說親的事說了一遍,孔姑娘的父親皺著眉頭問:“什麽,你也是來說媒的,這個水保柱跟水天亮是啥關係?”

吳大貴聽大表哥問他這個問題,沒有多想,嘿嘿幹笑兩聲:“水保柱是水天亮的堂叔,是我四舅的大兒子。水保田是我表兄,水天亮就是他的大兒子。”

孔父倒了一杯茶遞給吳大貴,他有些不明白,上個月剛把姑娘許配給水天亮,前兩前才看過地方,家裏蓋了一院磚瓦房,還有電視機,生活相當不錯,姑娘也願意,準備過幾天喝訂婚酒;他中間插一杠子,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沒聽說我家丫頭有了婆家,大老遠的跑來怎麽給水保柱保媒?孔姑娘的父親想了想,說:“我把姑娘許配給水天亮,前兩天看過地方,姑娘也願意,你沒聽說?”

吳大貴聽說水保田到處托媒為兒子說親,但沒聽說是他丫頭,聽大表哥這麽一說,臉一下子從頭頂紅到脖根,心裏暗罵水保柱,不是說他跟姑娘談好了嗎,怎麽會說給水天亮,他葫蘆裏到底買的什麽藥,你看這事整的,這不是禍害親戚嗎?吳大貴呷了半口茶,瞥他一眼,看他緊皺眉頭,像是想什麽心事。吳大貴被水保柱忽悠了,轉而一想,大家都是親戚,莊前屋後的,要是傳出去大家麵子上都不好看,他假裝吃驚的說:“最近忙,沒見過水保田,丫頭說給水天亮,我真的沒聽說。”

吳大貴說到這兒,看他沒有吭聲,眼珠子快速的轉了兩圈:“話又說回來,你咋能把丫頭往火坑裏推?水保田家五條光棍,老二上軍校暫且不說,家裏還有四條光棍等著說媳婦,不就是新蓋了一院磚瓦房嗎,以後娶媳婦蓋房子,還要多少錢?那可是個無底洞呀。”

他故做神秘的喝了半口茶,嗬嗬嗬的笑起來,孔姑娘的父親瞅著他問:“你笑啥?”

吳大貴說話間突然想到,媒人能給水天亮說親,我為啥不能為水保柱保媒,不相信我堂堂孔陰陽的大徒弟,兩家又是親戚,何不盡力為這個同母異父的親兄弟促成此事,也算為他了確了一樁心事,即使說不成,這個姑娘還是水天亮的媳婦。吳大貴湊近孔姑娘的父親說:“大概你還沒有聽說吧,水保田家供奉家神,可靈驗了,要是他對誰家有意見,放出家神禍害人,水家灣人都不敢招惹他。不過,你把丫頭嫁過去,能得到家神的保護,也算是件好事。”

孔姑娘的父親聽說他是來為水保柱說親的,這水家人到底是怎麽啦,叔叔敢挖侄子的牆腳,這事要是傳出去還不笑掉大牙。吳大貴也是個聰明人,咋能幹出這等事?你既然不知道,那也不是你的錯。他喝了半口茶,眼瞅著吳大貴:“你回去告訴他,我家姑娘年齡還小,等以後再說吧。”

吳大貴知道上了水保柱的當,這事做得不光彩,聽孔家大哥的意思,姑娘還不想給人,再說下去就是自討沒趣,他乘機告辭回家,把說媒的事告訴了水保柱,而且很不高興的狠罵了一通。

孔姑娘的父親送走吳大貴,叫來丫頭和老婆,把吳大貴來為水保柱說媒、造謠水保田家有家神的事細說了一遍,孔母聽後生氣的說:“幸虧姑娘還沒有訂婚,明天捎個話,就說我家姑娘不願意。”

孔姑娘的父親說:“水保田家有沒有家神暫且不說,就憑叔侄倆托媒說親這件事,可以看出水家人心不齊,互相拆台,不希望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我看還是算了吧。”

孔父問丫頭的意見,她什麽話沒說回屋睡覺去了。媒人來到水保田家,水保田以為是來商量訂親的事,看到媒人憂愁的麵孔,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媒人有點不好意思:“昨天,你們隊的吳大貴去孔家給水保柱說媒,他說你家有家神,姑娘不願意,還是另尋他人吧。”

媒人說完告辭離去。水保田聽說吳大貴和水保柱在背後搗鬼,禍害這門親事,氣得直打哆嗦,一個好好的媳婦就這麽被他攪黃了。

水天亮好不容易說了個對象,幾天功夫被水保柱攪黃,他聽說後氣得兩眼冒火,狠不得揍他個七竅流血。他要找水保柱算帳,被水保田罵了回來:“豬嘴長在猴頭上,人家想說啥你能管得住,這個不行,再想辦法,看他還能攪到啥時候。”

水天亮跑進屋子躺在炕上氣得直掉眼淚,龔秀珍做好晚飯,叫了幾次他都沒下炕,水天虹端到炕頭,他也不吃。水天亮滿腦子裝的都是對水保柱的怨恨,心裏罵道,你還是我的四爸,狗屁的四爸,有這樣跟侄子搶媳婦的四爸嗎?那年水保貴說媳婦,他還大言不慚的說,老四沒說上媳婦,排行老五咋能說媳婦,他沒事幹跑到集市閑逛,碰到大貴媳婦武巧俏的莊上人,散布遙言說水保貴自小得過肝炎,他大姐就是得肝炎死的,害得武家人硬要帶他去檢查,花了十幾元錢,揭穿了他的謊言。兩人結婚後,誰都不願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