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癡心能否識嘉樹(上)

步蘅心頭一驚,慌忙伸手,將花兒接在掌心。

這朵茶花是嬌嫩水潤的粉紅色,花瓣層層疊疊,整齊有序地排列成一朵精致的花團,明麗奪目。

即便已墜落了,依舊這樣美……

步蘅凝視著這朵花,卻覺得它如一麵鏡子映出了自己此時的模樣——

她匆匆趕來,必然簪褪鬢亂,額上又有一道疤,哭得紅腫的眼睛,還有滿臉的淚痕……

再加上麵上的神態,或怒或羞,或憤或惱,難堪窘迫,哪裏還有嫻雅之態!

世人總將美人比作嬌花,然而人哪裏比得上!

花一落,能引出多少歎息與詩句,可是人就算卑微到泥土中去祈求,也未必能換來一句話……

他依然不言,吝嗇著他那迷人的嗓音。

步蘅淒然抬頭,隻見那花樹的葉子如綠玉一般,閃著溫潤的光澤,花色如靜女臉上透出的那一抹紅。她雖正在肝腸寸斷之際,也覺得美不勝收。

她忽然間明白爹爹為什麽特意要她來看這株山茶,還要她數一數這上麵還有幾朵花——他看出她在傷心,無暇勸慰她,便想讓她看一看這世間的美麗之物……

花美至斯,可佇立花下的她,卻是什麽樣子?

竟這般可憐卑微地祈求一個辜負自己的男子!

她雙眼一閉,不可抑製地冷笑出聲,一聲又一聲,笑自己實在癡傻。

“長樂公主還是一位公主呢,怎麽不聽你提她的出身與花費?”步蘅望著手中的花朵道,“可是對著我,什麽都是理由了!我為什麽……竟自欺欺人到這個地步,就是不肯承認——你並不喜歡我!”

檀彥之一急,不禁衝口而出:“步蘅,不是這樣……我……”

步蘅卻將下巴一抬,麵上似是降下了一層嚴霜,將手中的花往地上一丟,冷硬地道:“花已落了,永遠也不必說了!”她低下頭,拭一下早已冷在臉上的淚水,轉頭望著檀彥之,“檀郎,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你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說完她又不禁將眼一閉,苦笑一聲,麵帶一絲愧色,緩緩睜開眼道:“我這話說得有一些怨氣……不過卻隻是一些怨氣罷了……”她說著,除下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遞還給他。

檀彥之見她眉目清冷,心頭似被劍挑了一下,一股冷冷的刺痛,心頭更有說不出的失落。

自他認識步蘅,她看他總有幾分癡迷之意,以至於他已忘了,這副清冷模樣,才是她的本來麵目。

他遲疑地接過外衣,她的體溫在上麵還有微弱地殘留,然而又一陣風吹來,便又是冰冰冷冷的了……

雨絲細細,在空中繚繞,天地一片靜寂,唯有那輛青幄馬車上的車夫跳下車來,輕步跑至檀彥之身邊,低語一句。

步蘅雖未聽清,也知這是在催促他。車夫說完,便來到李瑈的車旁立候。

檀彥之並未答言,隻是凝視著步蘅,用毗犀語低吟:“那些歌,注定不該我來唱。”而後便一轉身,遠遠地望了李瑈一眼,披上衣衫,大步離開。

白衣飛揚翻湧,又飄然垂下……

步蘅靜靜佇立,在餘光裏看到他駕著車,順著那蜿蜒卻也平坦的道路離開。

心底有個聲音漸行漸遠,多少癡傻、迷戀、執著亦隨之轟然離開,令她心內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