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楚瑉那邊先掛斷的。

賀聞逍從酒店健身房的跑步機上下來,撐著窗台深呼吸了幾下。

見到楚瑉之後那種心火燎原的感覺,終於隨著滿身汗水散發了出去,但胸腔中仍舊留著幾分餘熱,時不時灼一下他的心頭。

他拉開冰櫃,取出冰鎮礦泉水,在寒春料峭的三月仰頭灌下了一整瓶。

剛才的議結束後,他在走廊上被方製片叫住講了幾句話,目光不動聲色搜尋著某個身影,然而,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會議室,也沒看見楚瑉出來,與此同時,他心頭浮現出了楚瑉開會時頹靡的模樣。

他返回會議室,本打算確認一下楚瑉的情況就走,可當他看到楚瑉軟綿綿地靠在洗漱台上,脆弱的脖頸毫無防備地**在空氣中的時候,他修煉多年的自製力還是分崩離析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開始往外衝,就像被關了好久的洪水猛獸,隨便哪一個念頭,都足夠嚇得楚瑉當場報警。

再然後,他對上楚瑉眼中警惕的目光、臉上病態的潮紅,還有強裝鎮定的表情……

最終,他還是克製住了內心最原始的欲望,沒有把楚瑉狠狠按在牆上,而是放楚瑉安然無事地離開,自己在這空無一人的健身房裏拚命流了一個小時的汗。

賀聞逍捏癟手上的礦泉水瓶,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嘎吱”聲。

六年了,楚瑉依舊擁有讓他心軟的本領。

*

楚瑉吃完感冒藥後,洗了個熱水澡,又讀了幾頁劇本,躺到**的時候,人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但那聲他曾經聽過無數次的“哥”卻如同跗骨的藤蔓,盤曲在他不安的睡夢中。

楚瑉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他看了眼時間,才淩晨三點。

睡意全無,他索性披了件外套,起床推開窗戶,置身冰涼的夜風中良久,俯首點了支煙,吸了一口才想起自己還在發燒,便將煙夾回指間。

六年前,小他三歲的賀聞逍也很少叫他名字,基本都是喊“哥”,高高大大望著他,既認真,又熱切。

可如今再度聽到,卻像是某種提醒和挑釁。

他想,關於賀聞逍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緣由,他或許得到了答案——

賀聞逍並沒有放下過去,即便可能有了新的戀情,也沒放下。

當年他向賀聞逍提分手的時候,賀聞逍堅決不同意。他們之間,可以說是被他一手斬斷的,是他先單方麵地不要賀聞逍了。

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兒,正處在自尊心最強的年紀,哪怕現在的賀聞逍已經完完全全蛻變成了一個成熟男人,也很難消磨年少時期的挫敗。

更何況,他是賀聞逍的初戀。

倘若那時的他知道對於某些純情小男生來說,初戀意味著什麽,他也就不會輕易招惹賀聞逍了。

都說恨比愛長久,賀聞逍很可能滿懷不甘,記恨了他六年,如今做這一切,是向他討債來的。

然而事已至此,眼下合同都簽好了,他總不可能為了避開賀聞逍罷演。

楚瑉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搖搖頭,又不自覺地把煙含進嘴裏。

他早就不再是曾經那個恃才傲物的輕狂者了,在娛樂圈,任性最不能當飯吃,況且許寄風這個角色本就應該是他的,他的演技也絕對對得起賀聞逍的投資。

接下來的幾個月,盡量保持工作上的關係就好。

楚瑉心說。

至於賀聞逍想折騰什麽,都隨他去吧。

隻是不知道,對方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失去耐性,露出尖銳的犬齒……

霧藍色的煙霧搭配淩晨三點的夜風,讓人沒來由的平靜、清醒。

想起賀聞逍昨天在電話裏好似金主般高高在上的口吻,楚瑉掐滅煙,暗罵了一句“小混蛋”。

*

上午八點半,小柏過來叫楚瑉去餐廳吃早餐,說是方總替大家準備的。

楚瑉讓小柏等他一下。

他才起床沒多久,剛用冰水祛完臉部的水腫。

他對著鏡子整理好微長的頭發,又往眼下塗了點遮瑕,蓋住黑眼圈,從頭到腳恢複了往日的得體。

楚瑉到餐廳的時候,白色的長形餐桌前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大家聽到動靜,紛紛朝門口看他。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及膝風衣,敞開的胸口掛著一根銀質頸鏈,黑色柔軟的毛衣領堆疊在頸項,托住修長的下頜曲線,襯得他臉頰白皙如脂,矜貴優雅得如同從油畫中而來。任憑一雙桃花眼如何橫生多情,也蓋不住那身清冷脫俗的氣質。

正和方總說話的寧導眼前一亮,不由得感歎:“倘若許寄風轉世成現代人,恐怕就長小楚這樣了。”

飾演小公主的女一號姚曦漫用手點著下巴道:“唔,劇裏麵的許師兄是許美人,那楚老師就是楚美人嘍。”

另一位年紀小的小鮮肉話不過腦:“我聽八卦說,《潛淵》的原著作者寫許寄風的時候,心裏想的就是楚哥的臉。”

《潛淵》小說爆火那陣子,的確有過這樣的傳言。

楚瑉雖然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但整張臉絲毫不顯女氣,從某些角度看,甚至還有點隱約的淩厲,他曾被某一線雜誌評價為娛樂圈最具韌性美感的男藝人,和許寄風在書中的形象幾乎不謀而合。

小鮮肉身旁年長的女演員拍了他一下,笑著提醒道:“八卦這種東西聽聽就好,可不興亂說。”

對於大家的調侃,楚瑉倒是不以為意,自然而然地和大家調笑了幾句。還有女演員向他討教護膚心得,隻可惜他膚質天生如此,不是簡簡單單的保養就能複刻的。

楚瑉身上似乎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剛一出現就成了大家的目光焦點,話題中心。

隻有賀聞逍從頭至尾沒參與聊天,坐在楚瑉斜對麵,盯住他略顯蒼白的唇看了許久。

楚瑉落座後,早餐也差不多陸陸續續上齊了,品類豐富到令人咂舌的地步,很像方總的手筆。

以至於服務生端著一鍋海鮮粥上來的時候,桌上都擺不下了,大家紛紛幫忙騰位置。

楚瑉看了眼擋在中間的一盤蕎麥麵包,伸出手,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往賀聞逍那邊推,指尖剛觸到盤沿,就聽到何煦說:“逍哥,你喜歡的半熟芝士,給你擱這兒了。”

楚瑉抬頭,隻見賀聞逍挑眉拿起一塊芝士,衝身邊的何煦說了句“謝了。”

半熟芝士,蕎麥麵包。

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

幾年過去,看來賀聞逍口味已經變了。

最終,楚瑉把蕎麥麵包挪到了自己麵前,拿起一塊放進嘴裏。

還是一如既往地味寡難吃,也不知道以前的賀聞逍為什麽會喜歡。

早餐過後,大家又去了趟會議室,把昨天還沒討論完的內容收了個尾,整個主創會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開機儀式定在了三月底。

寧導把賀聞逍和楚瑉叫到身邊問:“聞逍,小楚,你們回程的機票是幾點?”

楚瑉掩唇咳嗽了一下,道:“晚上七點。”

賀聞逍道:“我也是晚上。”

寧導道:“那正好,還有時間吃個午飯,等下我做東,攢個局,不帶那老馮頭,就咱們三個人。”

賀聞逍看了眼楚瑉強打精神的樣子,道:“寧叔,要不改……”

“沒問題寧導。”

賀聞逍話沒說完,楚瑉便先他一步應下了飯局。

*

楚瑉還有點事要和錢頌說,不好讓寧導等他,便讓賀聞逍先同寧導去了飯店。

他到包間門口的時候,寧導正在裏頭和賀聞逍聊天,這裏是私密包間,不會有服務生隨意路過,兩人講話也就頗為隨意。

寧導問:“你爸最近身體還好吧?”

賀聞逍道:“還行。”

寧導道:“那就好,你哥下半年要結婚了,到時候還得老賀出來主持大局,趕明兒我空了去找他下兩盤棋。”

兩年前,賀聞逍的父親賀江突發重病,引起社會各界轟動,媒體連哀悼通稿都寫好了,奈何從海外請來的頂級專家團隊醫術高超,硬是把人從鬼門關給搶了回來。

楚瑉拉下口罩,正要推門進去,突然聽到寧導說:“聞逍今年也滿二十五了吧,有喜歡的人了嗎?”

語氣就像個關心小輩的普通長輩。

楚瑉指尖搭在門把手上,沒有按下去。

賀聞逍道:“有了。”

寧導道:“快給寧叔說說,究竟是哪位優秀的年輕人。”

賀聞逍道:“您也認識。”

寧導打趣:“這人該不會就在我們劇組裏吧?”

賀聞逍“嗯”了一聲。

寧導有些吃驚,轉而笑嗬嗬問:“那你們在一起多久啦?”

賀聞逍沒回答。

寧導哈哈了兩聲:“懂了懂了,我不多問,你們小年輕好好處就行。”

賀聞逍頓了頓,半晌道:“您可別說出去啊,我最近不想上熱搜。”

雖然賀聞逍全程未提那人名字,但楚瑉覺得他說的就是何煦,不僅所有條件都能對上,對方還是他的緋聞男友。

賀聞逍走的是一夜爆紅的路子,哪怕演技方麵再有天賦,自身的累積和沉澱也還遠遠不夠,依舊算半個流量明星。

倘若現在宣布戀情,恐怕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賀聞逍選擇不公開,也是在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楚瑉靠在外麵又站了十多分鍾,等包間裏的人開始聊其他話題,才裝作一副剛來的樣子,推開門,走了進去。

遲小椰

楚瑉:嗬。

賀聞逍:大意了,這局可以重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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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受並非渣受,攻也不是渣攻,當年分手有兩個人的原因,且聽椰某娓娓道來。

忘了說,暫定每周三、周日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