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篇(八十一)

上一次,因為急著趕回皇宮而沒來得及鏟除秦壽這個禍患,這一次的蓮城之行便料定他會有動作,隻是萬萬沒有料到他會做殊死一搏,竟大意的將他引至自己的老巢,不過,也正是因為他這種自負,最終,讓他送了性命。

看到任初靜仍因為憤慨而忘了收回那股卷走了秦壽的疾風,他忍著身上的痛楚走到了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化去了她的戾氣。

他沒有想到,柔弱如她,會為了保護他而不顧自己的危險,而她爆發出的勇氣更是令他對她刮目相看。

事實上,這一次和她一起出宮,他的確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任初靜。以往的她,樂觀開朗,心地善良,偶爾會俏皮的捉弄人,又喜歡招惹他,已經是一個讓他覺得很特別的女人了。

可這次在蓮城,她依舊帶給了他無數的驚喜與驚奇。最讓他感動的,是她對百姓的那份心,她竟會為了他的江山,而不惜放下她皇貴妃的身段,傾盡全力,用盡心思,去打動那些老百姓。

雖然中間出了不少意外,險些引起了民憤,但,她的心,他全懂。

也正是這一次的出行,讓他意外的發現,她竟然有一雙神奇的巧手,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鼓聲可以敲得那麽好聽。

回想起她穿著那一套雪白的衣裳走上神台的那一幕,當時,竟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她是來自天外的小仙女,那樣的特別,那樣的美,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最迷人的身影。

這麽多年來,他很少撫琴,雖然他的琴藝深得他娘的遺傳,可是,卻總是缺少些什麽,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他從前缺的,就是愛與被愛,因為不曾付出和得到過,所以,撫琴時,便隻會越彈越空虛。

求雨的那一場合奏讓他更加的看清了他和她的真心,原來,他們早已有著心連心的默契,這種感覺是誰也無法欺騙誰的,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也知道以後他該要怎麽做。

可是,秦壽臨終前的那番話,她嘴上說著不信,心裏其實還是會在意的吧?否則,她此刻又怎麽會如此的失魂落魄?

“沒事了。”迎視上她的水眸,他輕聲安慰著。不出他所料,她眼裏寫滿的全是不安與黯然,可是,他卻不能解釋什麽。

修煉術法的確是忌輕易動情,與其這樣說,不如說身為帝王,最忌動情。術法是隻有曆代皇族謫親才能修煉的,要想在術法上有更高的修為,就必須懂得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欲,這是成為帝王的條件之一。

但,凡事都有例外,情雖能亂性,不益於凝神,隻要修煉者能夠認清自己的情感,不為其所亂,也一樣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

天涯城外那一戰,他因為內力大失而沒能戰勝秦壽,以至於險些陷她於危險中。從那一刻起,他就已下定決心,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不讓她的安全再受到威脅。

尤其,是他心裏的預感告訴他,先祖的預言中,他們即將要麵臨的更大危難即將到來,所以,他更不能鬆懈,如今事實也證明他的預感沒有錯。

他不知道別人是怎樣在愛,但,他心裏想的隻有盡自己的全力,保護她,保護碧落國。

正是憑著這種信念,他才取得了術法上的突破,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修煉中的奇跡,還是說,從一開始,曆代帝王皇孫根本就沒有參透這條禁忌的真正意義。

但不管怎麽說,他相信,她能懂他,而不是什麽都要靠他去解釋,她有心,就能用心去感受他,他們既然能夠心意相通,譜出那樣的曲子來,他相信,他們的愛,也同樣經得起考驗。

“你的傷”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傷口上,眉心緊皺著,仿佛痛的那個人是她一般。

看她小心翼翼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他淡淡的說道:“隻是一點皮外傷而已。”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被那柄雪刃刀傷到,又怎麽會隻是皮外傷?那種沁入骨髓的痛更是提醒著他,必須趕緊處理一下傷口。可是,他不想讓她擔心,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這裏又是荒山野外,他不想造成她的惶恐。

“你去那邊坐下,我幫你看看。”她將他扶到一棵樹下坐著,開始解他腰間的袍帶,“必須馬上上藥止血才行。”

她心急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讓他又一次想到他們初次相識不久時,她救他的情景。那時,他正處於昏迷中,所以不曾看到,她那時候的表情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

衣襟敞開,露出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在不斷的流著血,她眼裏立刻便朦上了水霧,哽咽著問道:“痛嗎?”

他笑著搖頭,身體上的疼痛他能承受得了。

她顧不得多想,掏出隨身攜帶的外傷藥,又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條,開始動手為他處理傷口。

她的動作盡量放得很輕很柔,似是唯恐會弄疼他一般,隻是一邊做著,眼淚卻一邊滑落下來。

這個傻丫頭,她又為了他哭了?

心中泛起一陣隱痛,他低聲喚道:“任初靜。”

她似是這才意識到什麽,慌忙用衣袖擦著眼淚,應道:“我在呢,你需要什麽?要不要我去找點水來給你喝?”

這個女人,叫他說什麽好?忍著痛,他抬手替她拭著眼淚,輕笑道:“任初靜,如果現在我死了,你還會不會賣身來葬我?”

在他的人生裏,能有她這麽一個知己紅顏,能得到她這樣深的一份癡情,他第一次感覺到幸福。

對於曆代帝王來說,他們可能擁有過很多很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但是,能說自己過得“幸福”的,隻怕沒有幾個,她給了他想要而不曾擁有過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