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俄耳普斯和歐律狄刻

巨型金字塔的倒二層,白月光正頂著一頭黑發亂晃,安斯年和鹿圓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地喝著橘子汽水,還是亞特蘭蒂斯牌的稀缺貨。

這一層的房間有點類似個人臥房,看起來應該是尼普頓平時歇息的地方。隻不過亞特蘭蒂斯人的獨特愛好和特殊優良傳統注定了這層房間的不平凡,這裏與其說是類比為尋常人的臥房,倒不如說像明星的房間。

房間裏什麽都有,一應俱全,梳妝台、蒸汽美容儀、染發藥水、綠油油的護膚麵膜、各式各樣的假發、裝滿美酒與美食的冰櫃,還有那張亞特蘭蒂斯夢思牌的大軟床……

白月光頭上套著的黑發就是其中一頂假發,安斯年和鹿圓喝著的橘子汽水也是從冰櫃裏自取的。

他們在這倒是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其中甚至有那麽短暫而美妙的片刻,三人同時感受到了一股溫暖卻陌生的強烈呼喚,像是母親喊孩子回家吃飯,像是愛人張開臂彎輕聲呢喃,又或者說,像是魔戒召喚著、引誘著咕嚕。

這種短暫而強烈的美妙呼喚令安斯年等人在一瞬之間著了魔,他們情不自禁地想要上樓看看,可這股呼喚的存在隻是片刻間的須臾,稍縱即逝,如同天上劃過的流星。

那陣呼喚並未讓他們迷失,隻是一種無緣無故的感動促使著他們上前,而這種呼喚的消失又令他們從那種莫名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薇薇安已經站在三人麵前,半透明的翅膀在她身後輕輕拍打著,一起一伏,富有韻律,仿佛某種律動的樂曲節奏。

薇薇安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隻是這笑裏有著幾分淺顯易見的疲倦和放鬆,像剛參加完期末考的學子,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可長時間累積的倦感卻在放鬆之後一並湧上。

“你們兩個可以上去了,尼普頓已經準備好了。”薇薇安指了指頭頂,微笑著說道,“我暫時就留在這裏,不陪你們上去了。”

“至於鹿圓,陪我喝一杯?”薇薇安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冰櫃旁,“蘇格蘭還是波本威士忌?”

“隨意。”

女孩聳了聳肩,目送著安斯年和白月光的背影消失在綠色的光柱下。

不管是尼普頓還是薇薇安,她不是沒有嚐試過動用自己的“心靈感應”,隻是這些家夥的內心簡直就像穿上了一層厚厚的盔甲,她根本就無法看清對方的心中所想。

正如人如果戴著麵具,別人就難以看到你的真麵目,心靈若是全副武裝,即使是鹿圓的“心靈感應”,也對此束手無策。

當安斯年和白月光上樓的時候,尼普頓已經如薇薇安所言準備好了一切。

兩張並排的小床和一台圓柱形的黑色意義,其中一張小床空著,另一張躺著愛麗絲,而那台儀器就架設在兩張床的中間。

“白月光躺上來。”尼普頓重新為自己戴上一副幹淨的橡膠手套,“在這之前,你必須知道一件事。”

“什麽?”

安斯年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來說吧,其實就是……愛麗絲的意識一直存在我的潛意識深處,還有久木的意識也是。”

白月光這下倒是徹底愣住了,他目光閃爍,帶著些許茫然不解,盯著安斯年一陣打量。

“怎麽了?”安斯年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那家夥的目光就像一個猥瑣大叔在打量著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沒……沒事,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還是謝謝你。”白月光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徑直走到床邊。

“為什麽謝我?”

“因為你保存了愛麗絲的意識啊。”白月光理所當然地說道,“不管這是什麽原理,安斯年牌的冰箱大概是21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安斯年被他清奇的腦回路弄得哭笑不得,便也不再說些什麽。

他看著白月光脫去鞋襪,躺在那張淨白的小床之上。

素白的發絲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他不像是一個躺著的人,倒像是一件白色的棉被。

尼普頓從儀器裏抽出四根接線,其中兩根線頭像是耳機一般塞入白月光的耳內,而另外兩根線頭則是圓形的小金屬貼片,他將這兩根線頭各自貼在白月光兩側的太陽穴上。

做完這一切,他又從儀器裏抽出另外四根接線,並將其連接到愛麗絲的耳內和太陽穴處。

在八根接線各自安放就緒之後,一種奇妙的溝通就在白月光和愛麗絲之間誕生。兩人在這一刻仿佛心意是相通的,可愛麗絲的體內並無靈魂,也無意識,白月光能感受到的隻有虛無。

虛無的空虛,空虛的虛無。

仿佛一個攝人心神的黑洞,又像一片幽深死寂的深淵。

擁抱一切,但也吞噬一切。

尼采有句被世人用爛了的話是這麽說的: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於是,白月光雙眼一睜一閉,便如同愛麗絲那般,直接昏睡過去。

也許,一個人若要完全拯救另一個人,就必須得先去理解。

白月光要如何理解愛麗絲?大概必須有過類似的處境,受過類似的痛苦,或者有過類似的覺醒體驗,這是非常罕見的,但在這一刻,卻成了可能。

“馬上就要開始了。”尼普頓右手摩挲著儀器,對著安斯年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找一塊椅子坐下。”

尼普頓的話倒是令安斯年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對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照做。

安斯年從角落裏拉來一塊金屬椅,他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那台儀器。

他親眼看著尼普頓按下那台黑色儀器上的大紅按鈕,一種難以言喻的困頓和疲倦在這之後湧上心頭。

他坐在椅子上,全身放鬆,耷拉著腦袋,像一個經曆了三個不眠之夜的失眠者。困乏淹沒了他的意識,安斯年被疲倦像麵衣一樣包裹著他的每一寸思緒,並將這絲絲縷縷的思緒投進潛意識的油鍋之中。

他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隻是睡,而非昏睡。

他低垂頭顱,像沉睡的毛利小五郎,更像一個垂頭喪氣的孩子。

他在潛意識裏構建世界,幻想令他無所不能,像造物的神。而當他睡著的時候,也正是白月光的救贖和愛麗絲的清醒之發端。

異床同夢,實在是當下再好不過的形容詞。

安斯年在夢裏成了虛無的虛無,虛空的虛空,他失去了所有想法和感知能力,他隻剩下潛意識化作的孤寂大海,一座孤獨的海島**漾在一望無際的空曠海麵之上。

此時此刻,白月光劃動船槳,隨著一葉扁舟漂浮在波浪洶湧的海麵之上。

海水是死灰色的,像死去之人身上微微發青的皮膚,像飽受折磨之人的痛苦堆砌而成。偶爾激起的浪花打濕了他的臉頰和身體,海水冰冷得像具死屍,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潮濕和黏膩。

“聽著,白頭發的小子。”尼普頓的聲音在這片空間內回響,“你要去的地方是遠方的那座小島,你有且隻有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

“找到愛麗絲,帶她離開這裏。”尼普頓語氣嚴厲,警告道,“離開的時候,你必須走在前頭,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能回頭也不能同她說話,否則你將永遠失去她。”

白月光撇了撇嘴,無奈道:“那不就是像俄耳普斯和歐律狄刻一樣嘛!”

接下來幾章偏意識流,本卷最後幾章主要用來埋幾個伏筆,以及為下一卷的收尾做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