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來平洲之後,萬重為上班,時溫上學,安靜了一些時日。

萬重為參加了幾次應酬,如果需要攜伴出席,他一般都會帶著時溫,毫不吝嗇展現他對新婚愛人的重視。

他們又回了一趟半山別墅——婚前那次家宴不算,畢竟還邀請了生意場上的一些朋友,頂多算是個小點的聚會——所以這次算是結婚之後第一次正式家宴。

估計也沒人期待這場家宴,因為時溫禮貌性遞上禮物之後,方連雲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讓人拿走了。

萬重為被萬行川叫到書房裏談話,方連雲和萬雲笙坐在客廳裏,有一搭沒一搭和時溫聊著天。也沒說什麽,就是方連雲問了幾句時溫的家庭情況。

時溫心裏知道,怕是自己的祖宗八代都被他們調查得一清二楚,現在這樣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態度問幾句,也不過是給他個下馬威罷了。

方連雲對萬重為的態度也在意料之中,女人精致的麵容下有一絲傲慢和不屑,但同時也帶著警惕和忌憚。時溫猜測,她一定對萬重為沒辦法,否則不會這麽放任對方在萬源站得這麽穩,股份也比她兩個親生兒子要多。

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便妥協,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包括萬雲笙在內。

萬雲笙比萬重為小五六歲的樣子,麵目上和萬行川很像。外界傳聞這個兒子向來是個小心眼的草包,扶不上牆的阿鬥,再加上弟弟萬雲知更是隻知道吃喝玩樂,萬行川無奈之下,才把部分權利交給萬重為。

雖然和他們接觸不多,但時溫很快便知道傳聞都是真的。

“阿笙,蘊藉的生日宴會還有好多事需要你操辦,這段時間你又要忙工作,又要顧著她,早點上樓休息吧。”

萬雲笙點了點頭,抬著眼皮瞟了一眼規規矩矩坐在那裏的時溫,沒再說話,轉身上了樓。

方連雲等兒子走了,才笑笑說:“其實最開始,蘊藉是打算和重為訂婚的,想來你也知道,不過——”她頓了頓,眼神在時溫臉上轉一圈,“他既然喜歡你,我和他爸就成全他。”

她毫不在意地說著,絲毫不在乎時溫是否尷尬:“婚姻畢竟是人生大事,將來自己受苦的時候,就明白良配和門當戶對的道理了。”

時溫喝一口手裏的熱茶,抿唇笑了笑沒說話。

黃蘊藉和萬重為聯姻,本來就是方家和黃程的計劃,利用婚姻,將萬重為的股份拿過來一部分,然後借由各項婚姻義務控製萬重為,等事成之後再離婚就是。沒想到萬重為就算劃走2%的股份給萬雲知,也不願受製於人。

既然這一步走不成,方家隻好另謀他法。但是放著黃家這麽好的婚事不要,實在可惜了,他們幹脆一商量,決定促成黃蘊藉和萬雲笙。

這邊黃蘊藉卻不幹了,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哥哥不行換弟弟,和萬重為結婚是套路,和萬雲笙結婚就是真愛了?大小姐一怒之下跑去歐洲散心了,生日會回不回得來還兩說,這會兒方連雲和萬雲笙在時溫麵前說這些話,便有點打腫臉充胖子。

時溫不說話,隻是突然有點心疼萬重為。

這些事萬重為都告訴過他,怕的就是有人在時溫麵前亂說什麽。倒不是萬重為多為時溫考慮,而是他一旦決定做一件事,或者用一個人,就會最大限度讓他知曉一些來龍去脈,以便做出最有利的判斷,也算用人不疑。

此時的時溫對萬重為有十米厚的濾鏡,他看不透萬重為有多深,但對方連雲母子的彎彎繞還算明白。

所以他大大方方地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重為的。他最近心情不錯,飲食規律、作息健康,還胖了兩斤呢!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太懂,但會盡量勸他慢慢來,工作嘛,永遠忙不完,也永遠有壓力。該休息就休息,實在搞不定的,不是還有父親在嘛。”

“一個人站在那個位置是挺累的,不過好在我說他會聽,最近已經不怎麽熬夜了,也不發脾氣。哦,對了,我是學植物學的,還給他配了很多養生茶,護肝的、明目的、祛濕的,還有調節腸胃的,他最近都有在喝了。”

總之就是萬重為現在過得很好很舒適。

方連雲的臉色便有點不好看,自己還真是小看了這個不聲不響的小花匠。她懶得再和小輩置氣,幹脆說了一句不太舒服,直接上樓了 。

“你們聊什麽了?”回去的路上,萬重為問時溫。

他們出門的時候,方連雲正好下樓來,臉色依然很難看,勉強打個招呼就走了。

時溫把他們之間的對話簡單跟他講了講,看他沒說話,便有點忐忑:“我說的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不過分。”萬重為笑笑,腦子裏蹦出時溫伶牙俐齒的樣子。這個人對著別人像是一隻伸著爪子的貓,在自己麵前卻永遠都是靦腆羞澀。

“看我做什麽?”

萬重為一抬眼,就看見時溫眼神盯在自己臉上,那眼神有點說不上來,但有一種情緒很明顯,萬重為看懂了——是心疼。

“你的家人……”時溫猶豫著開口。

“不是家人。”萬重為打斷他,“無所謂。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理會他們。”

冷漠的家庭關係,互相算計的家人,一直在他成長道路上如影隨形。小小年紀的萬重為、獨當一麵的萬重為、刀槍不入的萬重為,走的從來都是一條孤獨和艱難的路。

時溫的心疼有如實質,密密麻麻覆蓋住心髒。

情感先於行動,他突然靠過來一點,握住萬重為放在膝蓋上的手掌,說:“明天開始我給你配花茶,你好好養生,開心生活,讓那些見不得你好的人一籌莫展。”

一路上都十分嚴肅的萬重為終於被他幼稚的話惹笑了。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時溫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說:把你之前缺失的所有來自家人的嗬護和愛,我會用盡我所能,全部給你補上。

——

黃蘊藉的生日會定在萬雲笙名下的一艘遊輪上,因為黃程的身份不便太高調,生日會便隨便找了個由頭,邀請了相熟的各界朋友聚一聚,看似是一個普通酒會,其實為的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小姐總算在生日會前一天回了平洲,生日會上也端莊得體,言笑晏晏,讓本來對女兒有愧疚之心的黃程鬆了一口氣。

時溫跟著萬重為登船的時候,引來不少人側目。

畢竟萬重為之前的聯姻對象是黃蘊藉,這會兒帶著新婚愛人出現在這裏,很難不讓人猜測其中是非曲直。

萬重為一派自如,帶著時溫和相熟的朋友打招呼,又給黃蘊藉送上昂貴生日禮物,期間三人交談熱絡,倒是一點看不出來齟齬。

在場的都是人精,兩個表麵看起來不對付的的人背後水有多深,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同樣的,至親至愛的人背後給你捅刀子,也是常態。沒有現場站隊這一說,大家都是你好我也好,表麵上過得去就行了。

就算萬家再怎麽錯綜複雜,萬重為的財力和能力擺在那兒,誰也不會因為萬雲笙要娶黃蘊藉、而萬重為娶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學生,就見風使舵。況且,萬雲笙能不能娶黃蘊藉還兩說。

一個場合上,重要的人再怎麽低調,總會被人群聚攏在中心。萬重為依然逃不開被眾人逢迎的常態。他依舊無所謂,一派風光霽月的樣子,氣得人後的萬雲笙黑了臉。

大廳內太悶,時溫看了看還在應酬的萬重為,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便獨自一人去甲板上透透氣。

他這一走,便有人跟了出來。

來人四十來歲,身材高大,麵目周正,帶著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嚴。他端著一杯酒,姿態悠閑,對時溫伸出手:“你好,我是方連蘇。”

萬重為看了一眼手機,餘光看到方連蘇跟了出去。他臉色微動,正要走,又被一個熱情的合作方攔下,隻好停下腳步。

那邊方連蘇介紹完,有些意味深長地盯著時溫,說出的話很客氣:“你和重為婚禮那天,我正好在外省考察,沒來得及送上祝福。”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美禮盒,遞到時溫跟前,“禮物準備好了,一直沒見著你們,也沒送出去。知道你們今天要來,便帶著了。”

人家客氣有禮,又把禮物送到眼前,不管他和萬重為多大的仇,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時溫是懂的。但他確實拿不準萬重為對方連蘇的態度,一時之間沒敢伸手去接。

方連蘇也不急,時溫不接,便不肯把手放下。

正兩相僵持著,身後突然傳來明媚的一道女聲:“方部長的禮物可不是一般人能收到的。”

黃蘊藉一身大紅深V禮服,大波浪卷發梳在一側,濃眉星目,烈焰紅唇,身姿搖曳著走過來,簡直步步生花。

一隻纖手搭過來,接住了方連蘇手裏的禮盒,隨後俏皮地眨眨眼,問:“方叔叔,是什麽禮物啊,我能看看嗎?”

方連蘇和黃程是同僚,就算年齡上小一點,黃蘊藉叫叔叔也是沒錯的。算起來,他表麵上還是時溫和萬重為的舅舅。

方連蘇挑挑眉,沒說話。

黃蘊藉當然不會真打開送別人的禮物,她隻是來串個場罷了。

“要是我和重為結了婚,這禮物應該就是我的了。”黃蘊藉手裏拿著盒子晃了晃,似笑未笑看了看已經非常尷尬的時溫。

“等你和雲笙結婚,我送你更好的。”方連蘇說。

聽了這話,黃蘊藉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他可不敢收這麽貴重的禮物,還是給我吧,我轉交給萬重為。”黃蘊藉說。

隨後她也不管方連蘇,徑直拉著時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