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聖德王太後

徐謙灰溜溜的進殿,王太後的性子他是摸透了一些,這王太後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比如方才一句咱們新郎官來了,故意在新郎官三字上加重語氣,分明是話裏頭帶著刺兒。

徐謙當然不敢囂張,乖乖道:“娘娘今日的氣色不錯,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王太後打量他,站在王太後身邊的女子亦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聽王太後道:“這倒是奇了,徐會元的眼睛莫非是長在腦殼上,你自進了這殿,就不敢抬頭看哀家一眼,又怎麽看出哀家越來越年輕了?”

“這個……”徐謙無言以對,心裏忍不住想:“我不過是客套一二好不好,你倒是較真起來了,果然女人都不好招惹。我跟你客氣的時候你跟我講道理,多半我和你講道理的時候,你又要講皇家鐵拳了。”

王太後又道:“哼,你無話可說了?是了,你沒看哀家,就說哀家越來越年輕,便有欺蒙之嫌,欺騙皇帝那是欺君,欺騙哀家又是什麽?”

徐謙硬著頭皮,道:“王娘娘明鑒,學生是愛說胡話了一些,可是大事上並不糊塗……”

“不糊塗?”王太後語氣更冷,先是看看身邊的女子,隨即更加嚴厲,道:“若是不糊塗,這賜婚的事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陸家的姑娘哪點配不上你,你為了抗旨,做出這種事,這也叫大事不糊塗?哀家看你這也不叫糊塗,而叫混賬!”

徐謙深吸一口氣,其實來之前他不是沒有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連忙道:“娘娘明鑒,學生並不曉得宮裏會賜婚,學生昨日金榜題名,免不了得意忘形了一些,再加上有人慫恿,說是喜上加喜才好,又說學生和桂小姐乃是天作之合,為了防患未然,以免夜長夢多。趁著昨日大喜的日子……”

王太後厲聲道:“是誰慫恿的?”

徐謙忙道:“壽寧侯張鶴齡……”

王太後的臉色,頓時有點兒不太好看了,若是換做從前,聽到牽涉到了壽寧侯,她是求之不得。可如今她和張太後的關係已經緩解,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是這個時候,她找壽寧侯算賬,麵子上畢竟抹不開。王太後的性子就是如此,看到不順眼的人,什麽事都做不出。恨不得把人踩死在地,可要是有交情的,反而有許多顧慮了。

徐謙又道:“還有建昌伯張延齡……”

王太後沉默了起來,似乎在猶豫什麽。

接下來徐謙又道:“還有永豐伯王成……”

“什麽?”王太後終於坐不住了。滿是恨鐵不成鋼的道:“連他也有一份?”

徐謙委屈的道:“是啊,學生端的是冤枉,當時金榜題名,又是高中會元。於是免不了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又聽了他們慫恿,便自以為大丈夫當如是也,誰曉得宮裏這時候傳旨下來,學生並沒有抗旨的意思,也不是瞧不起陸家小姐,陸家小姐品貌出眾,溫柔嫻淑,這一點學生早有耳聞,隻是……隻是如今木已成舟,學生亦是無可奈何,昨天夜裏,學生輾轉難眠,想的就是這件事,總是覺得對不起太後,對不起陛下,更是辜負了陸小姐,學生這是萬死之罪,也不求寬恕,隻求娘娘顧忌宮中臉麵,顧忌陸家小姐的風評,嚴懲了學生吧,學生絕無怨言。”

王太後的心頓時亂了。

若是把徐謙的罪責說的嚴重,那麽那三個國舅作為挑唆者,一個都別想跑,王太後就算不顧忌壽寧侯和建昌伯,難道能不顧忌王成,畢竟這是自家人,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同胞姐弟。

而且徐謙若是誣賴別人,王太後未必會信,可要說這是受三個國舅慫恿,她卻已信了大半,因為這三個家夥是什麽人,王太後比誰都清楚,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沒有他們,那才怪了。

站在王太後身邊的女子,卻是冷冷一笑,顯然看出了王太後的心思,也猜出了徐謙的居心,於是露出不甘之色。

王太後想了想,忍不住問:“你所言的,可是屬實嗎?”

徐謙連忙道:“絕無半句虛言,這保媒之人正是三位國舅,娘娘若是不信,隨便尋了個人來問,便能一清二楚,學生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拿這個來糊弄娘娘。”

王太後頓時踟躇不安起來,最後沒好氣的道:“你起來說話吧,來人,給徐謙賜坐。”

方才是陰陽怪氣的新郎官,現在總算恢複了正常,從這稱呼之中,便可看出王太後態度的逆轉。

徐謙不客氣的坐下,這時候王太後又開口了,她滿是為難的口吻道:“你呀你,現在鬧出了這麽大的亂子,該怎麽收場才好?賜婚的旨意都下了,陛下那邊為難,陸家那邊……”說到這裏,王太後不由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

而徐謙又站起來,正要提起回絕賜婚的事,來之前心裏就有了腹稿,語氣和用詞當然要委婉一些,以免大家麵上不好看。

可在這時候,那女子卻突然拜倒於地,對王太後道:“娘娘,徐公子乃是今科會元,又有了妻子,陸家不敢高攀,還請娘娘和陛下收回成命,這賜婚之事,休要再提了。”

徐謙這才明白,方才站在王太後身邊的女子竟是陸家的小姐,想必是她已經預料自己要拒婚,所以先下手為強,至少給自己一個台階,是告訴別人,不是徐謙不要陸家的小姐,而是人家不要徐謙而已。

徐謙心裏苦笑,隻是他心思沒放在這個女子身上,也沒有仔細看這陸小姐的真容,現在人家正對王太後,卻是背對著她,再無緣去見她真容了,徐謙連忙附和道:“是啊,學生何德何能,哪裏配得上陸小姐,還請太後娘娘成全。”

王太後一時踟躇了,她倒是想這件事從未發生,可是聖旨發了出去,白紙黑字就在那裏,她一時之間也難做主。

正在這時候,外頭卻傳出威嚴的聲音,有人冷哼,道:“哼,你也曉得你何德何能,曉得高攀不上?依朕看,你確實是高攀不上,陸家這樣的好人家,朕本來打算成你的美事,誰知你竟是不領情?你是什麽人,朕會不曉得?你這廝壞就壞在這小聰明上,是不是早就聽聞朕有意賜婚,因此故意將這生米做成熟飯,好教朕改變心意,現在好了,鬧到這個地步,看你如何收場。”

說話的功夫,嘉靖已經龍行虎步的進來,他背著手,滿臉寒霜,大有一副隨時要興師問罪的姿態。

嘉靖生氣是情有可原的,到了這個地步,左又不是,右又不是,無論作何選擇,都難以善了,想來想去,還就是這徐謙壞了事,嘉靖自然不能因為這個事把徐謙怎麽樣,而是想借著這個事好好敲打一下,讓徐謙記著這個教訓,因此剛剛出場,這口氣就極為嚴厲。

徐謙尷尬一笑,正要回答。

誰知王太後卻是風淡雲清的道:“陛下,事情已經發生,哀家呢,也已經查明,此事確實是一場誤會,徐謙固然有錯,可是深究這個也沒什麽意義,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立即做個決斷,看看如何交代才好。”

王太後一錘定音,卻是讓嘉靖攥起來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他本想教訓一下徐謙,可是王太後卻是搶著給這件事定了性質,這隻是誤會。

問題就在於,不管這件事是不是誤會,既然王太後已經說了,嘉靖身為人子,那麽就隻能按誤會來辦,就算有鐵證擺在了嘉靖麵前,嘉靖也絕不能推翻這個定論,因為太後是嘉靖的母後,母親說是一,兒子總不能唱反調。

嘉靖不由愕然,母後想必是自己心意的,既然知道自己是什麽主意,卻為何突然出來阻止自己?這很不尋常,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今兒清早的時候,母後對徐謙也多有不滿,怎麽才一會兒功夫,又突然袒護起徐謙了?

嘉靖心裏苦笑,卻是不動聲色,朝王太後行了個禮,道:“母後說的是極。”

王太後則是臉色平靜,其實她突然出麵,卻也是迫不得已,自家兒子要敲打徐謙,就肯定要深究一下,可是一旦深究,最後遲早會啊這三個國舅都揪出來,最後的結果可能是徐謙平安無事,三個國舅反倒成了萬夫所指的對象。

她連忙轉移開話題,慢吞吞的道:“現在無論是陸家還是徐家,都要陛下收回成命,斷絕賜婚,陛下意下如何?”

嘉靖皺起眉,猶豫片刻,道:“這件事……怕是沒有這麽容易,賜婚的旨意按規矩總共是兩份,一份是送了禮部,讓禮部擇定吉日,好教二人早日完婚。另一份已經去了徐家宣讀,而且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麽多人親眼所見,現在本來就已經貽笑大方,若是朕再朝令夕改,豈不是更讓人笑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