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備戰

呂青野一時愣住了。

看著梅兮顏冷漠的表情,又氣不打一處來,微慍道:“你們如此激怒屠一骨,隻會讓越國的將士們恨你們入骨,時時刻刻想著把你們剝皮拆骨。一旦他們攻過來,憤怒的情緒會讓他們的進攻更加猛烈和積極,你們在助長敵人的力量,愚蠢之極。”

梅兮顏卻挑眉笑道:“世子這是在擔心我們樞國將士和百姓的安危麽?”

呂青野一愣,登時語塞。

梅兮顏已知他所有偏心,也不想太為難他,對著申雲說道:“有世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申雲,讓城下的兄弟們辛苦些,繼續打罵。罵的時候情緒再悲愴一些,就當我傷勢加重了。”

呂青野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梅兮顏,申雲看他的表情,臉上有隱隱的笑意,應道:“是。”

正說著,兩個和梅兮顏同樣裝束的人走上城牆,一個身材高大,另一個身材瘦削,看起來比梅兮顏還要矮一些。呂青野仔細看了看,發現他們的麵甲紋路並不相同,但仍舊詭異。

“大苗回來了,如何?”梅兮顏聽到腳步聲,也不轉頭,直接問道。

“北定城城門邊聚了不少人,都在叫罵著請戰,嚷著要給魏及魯報仇呢。”苗風回答。

鬼騎雖然是國主的貼身侍衛,卻也還有詳細的分工。苗風身材瘦小,其貌不揚,人又機靈,擔當哨探。

苗風常說,鐵子那身材就不能當哨探去收集消息,當箭靶去收集箭羽倒是極為合適。程鐵鞍身為鬼騎代鬼首,隻是瞥他一眼,表示不屑。

“申雲,通知各位將領,半個時辰後到大帳商議迎戰之事。”梅兮顏眯著眼望向北定城方向,吩咐道。

“是。”申雲領命去了。

“國主既然忙,我不便打擾,請吩咐隨從帶我回去吧。”呂青野壓下怒氣主動要求回避。

“世子無需回避。”梅兮顏說罷,率先走下城牆,前往大帳。

申雲的速度很快,待到梅兮顏進入大帳時,另外七個白甲戰士和十名千夫長已站在大帳中了,申雲還帶著他的兩名副將。

“都是自己人,不用拘謹,坐吧。”梅兮顏一邊摘下頭盔和麵甲,一邊說道。

程鐵鞍和苗風與其他白甲戰士一同落座,申雲等見他們坐下了,便也示意其他人坐下。

“這位是呂國世子,昨夜都已見過了,不再一一介紹,入正題吧。”

眼角餘光看到坐在身邊的呂青野難得露出一絲局促,讓她稍稍有了勝利感。

她帶呂青野進入大帳,其一是示好,在這固若金湯的鐵壁城中,即便他聽到什麽也無法把消息傳遞到北定城。其二是對他最後的試探,且看一看他這個被質押在越國的呂國世子到底是什麽立場,對待樞國是個什麽態度。其三是讓那個越人侍衛知道,他進了樞國的中軍大帳議事,造成樞呂關係融洽的錯覺,挑撥呂越關係。

“大苗先說。”梅兮顏說道。

苗風把從北定城探得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大家都有什麽想法,開誠布公,直接說。”梅兮顏繼續引導。

“什麽都能說?”白甲戰士丁開看著呂青野,問道。他雖是豪爽慣了的人,卻也知道深淺,見梅兮顏安排呂青野坐在身旁,也知道自己老大一定有某種打算。

“戰前會議,關乎鐵壁城的安危,自然什麽都能說。”梅兮顏大方回答。

“直接把呂世子掛到城門上,越國為了麵子,一定會馬上出兵。”丁開幹笑一聲,說道。

眾人一陣哄笑,呂青野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看不然。屠一骨巴不得我們把呂世子弄死,他便可以把罪愆都推到我們身上。雖然他和呂國不好交代,但我們和呂國也必定結怨。呂青莽如果有異心,會很感激屠一骨的做法,兩下聯盟,我們將被卷入更大的戰爭中。”另一名白甲戰士顧曉慢悠悠地反駁,考慮得巨細靡遺。

呂青野聽到他最後一段話,眼皮隱隱跳了跳。

“晚上我帶一千精兵,偷偷越過一線河埋伏在北定城邊。等天明他們出來,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羅沛看到白甲戰士敢於在國主麵前討論呂世子的處置問題,於是也壯著膽子提議。

羅沛出生在鐵壁城,親眼見證了十九年前的大戰。申嶽亭在城內的死守,康棣在城外的廝殺,讓他小小年紀卻熱血沸騰,恨不能提刀參戰。

如今他已是千夫長,屠一骨大軍到時,他就存著這樣的打算,但申雲卻不同意他冒險,執意堅持等援軍到後再議。昨夜得知國主親率高手到達鐵壁城,更加躍躍欲試,想再展鐵壁城將士的雄心及武功。

“不可,與自殺無異。我們原本兵力就不足,沒有後續支援,決不能莽撞。”白甲戰士路戰反對。

顧曉轉頭白了路戰一眼。這人沉迷醫學有些傻氣,心思都細致在研究藥物和照顧鬼騎的身體上,適合當老媽子,心眼卻不多。當著呂國世子的麵,說自己兵少沒後援,萬一這世子存著什麽歪心思,豈不是陷自己於被動?

不止顧曉,程鐵鞍在對麵也投來淡淡一瞥,暗示他失語。

路戰已知自己說錯了話,其他同伴的眼神都向他集中過來,訕訕地剛垂下眼皮,就看到右邊丁開的大腳不知何時挪到他腳麵上,正欲踩下。他趕緊避開,又趁機抬腳輕輕碰了碰丁開腳側,討好似地認錯。

眼神正盯著丁開,不防左麵的柳朔雁一指戳在他左肋上,隔著軟甲也痛的慌。

柳朔雁是鬼騎中唯二的姑娘家的另一位,平時和程鐵鞍眉來眼去,路戰哪裏敢惹她,忍痛不說話,卻抬眼看了看程鐵鞍。

程鐵鞍撇過頭,沒看到他的眼神。

“朔北冬天大風一起,必定三天才能停歇。我們處於下風口,明晚風停前都不宜出兵。”又一名千夫長說道。

“打起來還分什麽上下風口,你把越國的龜兒子們轉到下風口揍他們不就好了。”丁開說道。

梅兮顏看向申雲,問道:“申雲,你有什麽主意?”

申雲得知鬼騎殲滅了魏及魯小隊後便琢磨好了對策,說道:“對我們不利的天氣,正是越國人要加以利用的機會。加之今日我們故意激怒他們的行為,他們必然會在這一兩日內出兵。守城戰原本就更占優勢一些,我們可以先守城,消耗他們一部分戰力,然後開城門與他們廝殺。若無勝算,再返回城裏據守。這麽惡劣的冬天,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圍城不退。

“鐵壁城是樞國的西大門,決不能讓越國人得逞。否則食髓知味,今後一定禍患無窮。而且——”說完一頓,低頭略沉思一下,繼續說道:“此次是國主親赴戰場,士氣正高漲,一定要再打垮屠一骨一次。

申雲沒有明說,但大家心領神會,梅兮顏之所以如此急於開戰,也是因為她急需一場勝利來穩固人心。

“其他人還有什麽主意?”梅兮顏環顧一周,問道。

“申將軍的主意很好。”苗風、苗華兩兄弟先表態。

“好!以逸待勞,打他龜兒子。”丁開難掩興奮地叫道。

大部分人都同意申雲的作戰方式,點頭的點頭,表態的表態。

“若是被攻破城關,你們又當如何?”呂青野忍不住開口問道。

亂哄哄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若當真守不住,不如把呂世子安置在城頭,看看屠一骨會作何反應。”程鐵鞍麵無表情地說道。

“好主意。”呂青野平靜地讚道。“隻要樞國人還留有活口,請記得一定告訴天下人,我雖死在樞國土地上,卻是越國人下的殺手。”

大部分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呂青野,不知他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呂世子早有覺悟,鐵子別試探了。”梅兮顏遞給程鐵鞍一個眼神,暗示他不要視呂青野為假想敵。

程鐵鞍目光轉到一旁,算是接受了命令。

兩國交戰,第三國世子卻來湊熱鬧,說是越國人的安排,但若自己不同意,又怎會出現在戰場?他若不傻,自然該知道自己出現在戰場上會引起怎樣的混亂。

梅兮顏把呂青野帶回鐵壁城原屬無奈。若任他逃命,萬一死在樞國境內,不論呂國實際上什麽想法,就表麵而言,已然是留給他們口實,所以隻能帶回來好生保護著。

這也是白甲戰士都看呂青野不順眼的原因之一,大家都認為他是故意的,以自己的身份為保護,樞國對他將有所忌憚,偏偏又變成樞國十足十的累贅,且是後患無窮的累贅。

氣氛正有些尷尬,帳外傳令兵通報,哨探又有消息帶來。

申雲出去問清楚後,回來向梅兮顏回報:“國主,屠一骨下午出現在北定城頭,向西北方看了很久,然後安撫士兵,又回城了。”

梅兮顏抿著嘴唇思考片刻,問道:“沒有人有意見了嗎?”

沒有人應聲,都在等她的總結。

梅兮顏直視羅沛,羅沛目光堅定毫不閃躲地接受她的目光。

“給你兩千軍去打北定城,可有膽量?”

“有!”羅沛鏗鏘地應道。

“好。”梅兮顏輕擊桌案,站起來身來開始布置各自的任務。

“以目前形勢暫定如下:申雲傳令精選的兩千人馬,由羅沛統率,三更做飯,羊肉羊湯吃得飽飽的,五更出擊。不出意料的話,那時越國先鋒軍也正朝我們奔來,若他們人少,務必全殲。之後佯攻北定城,若他們不應戰,叫罵一通便撤回;若他們人多,抵擋一陣馬上撤退,不要有無謂的死傷。

“預留兩千軍,剩下人手由申雲分配守城。我與丁開各帶一千軍和其餘鬼騎做遊擊軍,伺機出去攪擾他們,能殺多少殺多少。

“程鐵鞍、苗風,苗華、路戰在內城率領一千二百青壯百姓,守護內城所有百姓,若戰局不利,護送百姓從南北門上鐵壁山的避難所避難。柳朔雁負責保護呂世子和他侍衛的安全,從東門出去。”

叫到一個人的名字,其人便站起來走到梅兮顏麵前去接令,有條不紊。

“申雲,各處起火點和城門機樞都要安排可靠之人值守,真到萬不得已,放下城門門石,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