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時候,張德收到了一封來自伏俟城的信,賈氏帶著慕容諾曷缽的護衛,加上“黨項義從”的精銳,在一處名為“犛牛海”的地方,找到了三種草。

一種是爪爪草,賈氏給樣本做了素描,張德判斷應該是裏海爪爪草那樣的東西,上輩子在沙漠裏看風景,屁股旁邊沒少生長這種小資辦公桌上的盆栽。

第二種是冰草,能析出鹽分,犛牛食用冰草,根據賈氏的觀察,消化要好,最少比尋常的牧草強兩成。但是畝產不高,大概畝產兩石的樣子。

第三種讓賈氏非常興奮,專門送了一株樣本回來,取名“固沙草”,顧名思義,這種草能固沙。

賈氏在信中,詳細地描述了隊伍兩年以來的觀察,並且表示,在“犛牛海”附近可以設立一座烏堡,輔以犛牛養殖、放牧。同時還可以將固沙草對比勃律國的樣本進行對比,看看固沙草對沙漠的固化效果。

這並不是第一次發現固沙草的特點,隨行李淳風的團隊中,同樣也有賈氏子弟農家精英。在勃律以西,賈氏子弟同樣發現了固沙草,但是不管哪個地方的人,都沒有想過將固沙草進行培育、種植。

但是賈氏不同,漠南是進行過沙漠治理的,盡管效果幾乎看不到,但賈飛的實驗是有成果的,隻是僅石城鋼鐵廠、幽州商號、滄州市舶司,還不足以支撐這樣的大規模實驗。

這一次賈氏這麽高興,是因為有希望進行大規模的實驗。

“……張公容稟,程都尉四戰四捷,俘獲牛羊馬騾無算,胡人丁口數萬。若以胡人為工,可於瓜州、伊州,或是玉門故關填充草毯,種植沙草。”

信中內容很簡單,程處弼去年入冬之前,又再次出擊,於闐、疏勒兩個大國,肯定被程處弼精兵劫掠。至於理由,隨便找一個就是,走失了一個商人,或者哪個商隊被人搶劫,都是非常正當的理由。

西軍的後勤線上,多的是長安勳貴白手套,哪怕是一次被劫,都是驚人的數目。體量小一點的家族,直接撲街都說不準。這幾年長安城內舉債成風,冒險家越來越多,可麵對豐厚的回報,再穩若磐石的秦川老農,也按捺不住。

老者長者再怎麽睿智,他們也無法招架晚輩們的冒險精神。年輕人的朝氣,就在於敢打敢拚,早年拿起橫刀,牽匹瘦馬就去做廝殺漢;如今做個西行冒險的刀客,也不是什麽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處弼倒是越發厲害了。”

雖然知道這其中有程處弼和李淳風交相呼應的緣故,但大部分在外的年輕將領,卻未必能夠這等高屋建瓴的大局觀。程處弼非是謀一時一地的得失,每逢入冬必劫掠,這是個水磨工夫,和突厥人當年南下搶劫不同,這不是生存問題,而是程處弼已經琢磨著滅國,琢磨著絕其祀……

敦煌是個很特殊的地方,皇帝已經要修敦煌宮,這是欽定的計劃,不會更改。因為這不僅僅是宣揚政治主權,更是軍事要塞,前進基地的橋頭堡,征西的大後方。所以,皇帝在決定修敦煌宮的同時,民間同樣大量在敦煌地區圈地修建馬場、牛羊場、客舍、烏堡,乃至板軌。

但是,原始的板軌是簡陋的,是難以承受多年大自然洗禮的。商人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可維護費用和回報一對比,還是修兩條劃算。

沿著板軌,就需要用到賈氏的固沙手段,而其中的投入,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力。可恰恰就是人力,成了商人們最頭疼的地方。敦煌缺人,缺大量的人,缺數以十萬計的人。

原本最好的合作對象是侯君集,可侯君集被皇帝調回京城做了吏部尚書,此事就一時間擱淺。

張德想了想,給“忠義社”的幾個要緊人物寫了同樣的一封信,隨後命人將信送出去。

“是在愁個甚麽?”

正在校稿的崔玨,在屏風一側的書桌前抬起頭來,好奇地問道。

“嗯,前年捕奴一事,是鬧出不小風波的。如今不尋個由頭,不太好做事。姑且拿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名頭,對付一下。”

“你這又是在編排士人麽?”

“我也是士人好麽?”

老張咧嘴橫了她一眼,“說到編排,我聽說一事,你喜好音律的,便問你一個,這音律還和算術有個幹係?”

“怎無幹係?”

崔明月秀眉一挑,鄙夷地看著他,“你還師承陸公,不是學了撫琴麽?陸公還送了你一把‘表裏山河’,怎麽,莫不是隻會彈撥兩下,弄個‘兩隻老虎’去哄孩子。”

你……懂個卵!

“別說有的沒的,正月長安有人用算術做個音律出來,這我真是想不通。”

“有甚麽想不通的?不拘是三分損益律還是南朝三調,便是如今的十部樂,都是定音再分。若是算術不行,如何能成一家?”

說到這裏,崔明月頗為自得,“正月裏長安的新音律,我也聽說了。乃是大理寺卿和兩個女郎合製,以黃鍾定準,開方得律製等比。你是做出算盤的人,珠算開方也不會麽?”

我特麽……

孫伏伽你個法律工作者不務正業!

說到底,還是某條工科狗的音樂素養實在是低下,雖然也算是會撫琴,可基本處於撩妹撩不到的水平。讓他深入了解樂理,還不如撿個梧桐木去車珠子。

一言不合車珠子什麽的,對江南土狗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至少比研究音樂中的等比數列、公比、諧振等等要有趣的多。

“對了,阿郎。那兩個女郎,聽說是武氏女。”崔明月眼眸狡黠,偷偷地打量著老張。

然而老張虎軀一震,巋然不動,他坦**!

也不是孫伏伽這位師兄不務正業,實在是恰好牽扯到一件事涉“名琴”的案子,然後孫師兄就無意中深入了一下,隻是方向歪了,忘了案子,鑽樂理中去了。為了這事兒,還去找了長安城的“數學權威”,一個是武順娘,一個是武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