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月牙勾上中天,大腹便便的賈瑞得怒氣衝衝的走上城牆。大半夜的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不就是一群難民嗎?還真是無法法天了!這個該死的卡薩,明天老子就撤了你的職!

城市守衛備長卡薩無奈的看著臉上寫滿憤怒的城主賈瑞得子爵,如果可以,再給他一萬個金幣他也不想在半夜時吵醒這位主。但是,眼前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他能做主的權限,如果城下那些人所說的是真的,那就算女皇陛下親自怪罪,他也必須將事情給上報上去。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到當前,賈瑞得立刻咬牙切齒的問道。那神情,很明顯就是在說,你小子最好給老子報點什麽有料的東西來,不然別怪我不講交情。

卡薩上前一步,湊到賈瑞得耳旁嘀咕了幾句,才剛說了幾句,賈瑞得就已經跳了起來,大驚失色:“什麽?!這怎麽可能!”

“大人,您看,人還在下麵呢。”卡薩無奈的搖搖頭,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感覺到周圍隱隱約約偷瞥來的視線,賈瑞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已經被卡薩所說的事情給震到了,根本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的反駁:“這種事怎麽可能!別說魔……”他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向周圍看了看,眼神中充滿恐懼,仿佛害怕傳說中的魔界惡魔突然就這麽從陰影中跳出來,“別說那些傳說中的家夥怎麽可能冒出來,就是落人群,他離我們這座小城有多遠?那可是在南方好不好?這裏是靠近愛丁斯的北方小城,就算落人群真被攻破了,這群逃難的家夥怎麽也不該出現在這裏吧!”賈瑞得越說越覺得沒錯,神情逐漸鎮定,他不屑的瞥了卡薩一眼,一幅語重心長的模樣說道,“這麽明顯的破綻你竟然沒想到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卡薩。”

卡薩心底不屑的冷笑了下,表麵卻是恭謹的應道:“大人說的是。”他微微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人明鑒,這些人確實是突然出現的。”

“什麽?!”賈瑞得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雙目圓睜。卡薩這白癡是喝多了嗎?一大群人又不是螞蟻,怎麽可能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在眼皮底下?

怕賈瑞得沒有理解自己意思,卡薩連忙補充說明道:“是的,大人。這一群人是憑空突然出現在城下的,這一線的士兵都親眼目睹了。”他指著不遠處城牆下一個詭異的身影繼續說道,“大人,請看那裏。”

順著卡薩所指的方向望去,賈瑞得隻看了一眼,嚇得眼睛都瞪了出來:“那、那、那……那是什麽東西?!”在那裏的是一個人,呃,曾經是一個人,但現在他有一大半的身子都嵌在城牆裏麵,那不是在城牆上開個洞然後把人放進去,而是像下半身長在牆裏麵一般,隻有腰部以上露在牆外,倒仰著的臉在月光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卡薩小聲的道:“那是個人。”

“放屁!你把本城主當白癡嗎?我當然知道那是個人!”賈瑞得大怒,狠狠一拍卡薩的盔甲發出鏗鏗聲響,疼得一邊收回手,一邊破口大罵,“本城主問的是那個人怎麽會是、是那個鬼樣子!”

卡薩苦笑著道:“大人,還不止那裏。”

一個這麽見鬼的就已經很見鬼了,還不止一個?!怎麽可能!“放……”怒氣上湧,賈瑞得正要破口大罵,衝口而出的罵語卻在瞬間斷絕,順著卡薩手指的方向望去,賈瑞得露出見鬼一樣的神情,不止是城牆,地上,樹上,甚至是門口的旗柱,各種各樣的雕塑型人林林總總,有些明顯已經斷了氣,有些卻仍在撲哧撲哧的呼著氣,有的身旁還有些人正跪在其身旁流淚哭泣,看樣子像是那些“雕塑”的家人。

“這、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的城牆上怎麽會多出這麽多見鬼的東西來啊!!卡薩,你這個守備長官是怎麽幹事的?本城主要一個合理的解釋!!”賈瑞得突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隻是一個邊緣小城的城主而已,什麽時候見過這種見鬼的事情?

“這……”卡薩苦笑,“大人,正如您看到的那樣,這些家夥完全是突然冒出來的,就好像、呃,好像他們本來就在那裏一樣。”

賈瑞得瞪圓了眼:“這是什麽鬼話?你說那些、那些東西是就這麽突然的咻一下就出現在本城主的城牆上了??”

“好像、的確就是這樣子的,大人……”卡薩無奈的指了指身旁的士兵們,說道,“大人,這裏的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若非如此,屬下又豈敢打擾大人清夢?”

賈瑞得沉著臉,雖然這麽多年的和平生活已經讓他的身材完全發福,不再有複當年的“英姿”,但我們這位城主大人畢竟不是完全的白癡。在得到卡薩的說明後,他清楚明白這件詭異的事情絕對不是以往那些可以甩給手下就甩給手下的簡單事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雪舞之亂時期,這位嚴重發福的城主大人一挺背脊,沉著問道:“他們的代表呢!”

卡薩眼前一亮,下意識的跟著站直了些,應聲答道:“已請到‘客間’稍歇,大人要過去見見他們嗎?”

“廢話!”

當沃門城的傳訊使們騎著快馬向著四方瘋狂加鞭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賈瑞得想不到的是,在他因恐懼而惶惶不安時,他所想盡速報知的浩劫,早已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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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肯和肯多村其他農夫沒有什麽區別,老實、憨厚、善良。

當他看到路中間躺著一個女人在不停抽搐的時候,想都沒想就跑了過去,一股刺鼻的腐臭立刻傳入鼻端,讓他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女人身上的衣料看起來很高級,和大城裏那些有錢的貴族老爺們穿的差不多,但是卻像是很久沒有洗過似的,髒臭不堪。

不敢伸手去碰貴族婦人,就算是落難的,他隻好大聲的喊:“喂,你沒事吧?怎麽躺在這裏?”

沒有回音。

麥肯猶豫了下,伸出手去,輕輕的推了推女人的肩膀:“你沒事吧,夫人?”

噠。

身前突然傳來一聲輕響,麥肯下意識的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卻見到了極端不可思議的一幕場景,女人的一隻手掌已經腐爛大半,蒼白的手骨**裸的露在血肉之外,骨指尖上還蔓著濃厚的黑稠質!更詭異的是,那一截隻剩骨頭的手指竟然正在空中扭動。

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點。仿佛感應道他的恐懼似的,那一直埋首土內的女人抬起頭。

“啊啊啊啊啊!!!!!!”麥肯忍不住發出恐懼的叫聲,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脖子上一個貫穿的洞口掛著黑色的**,半邊臉已經腐爛,另外半邊臉不知道是粘著內髒還是什麽血肉似的黑成一片!

全身無力站立不穩,突然腳下一嗑,麥肯摔倒在地,卻隻覺得褲子底下涼涼的。隻覺得所遇上的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僵硬的大腦根本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突然,那女人似乎慘然一笑,張大的嘴巴露出黑黝黝的牙齒和掛在口腔內尚未啃噬幹淨的血肉。麥肯大喊一聲,爬起身來轉身就跑,卻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一跤跌倒,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的往村子的方向逃去。

身後傳來野獸一樣的嘶吼,吼聲裏充滿興奮,那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麥肯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那恐怖的活死人竟然就在身後不遠處踉踉蹌蹌的追著。她的走路姿勢搖搖擺擺的,看起來就像是剛學會走路不久的小孩,但是那速度卻絕對不慢,甚至比麥肯猶有過之。

麥肯驚恐的放聲大叫,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拚命的跑!迎麵撲來的風厲如刀,隱隱割得他臉頰生疼,麥肯發誓,如果當年爭奪希米莉的時候能跑出這種速度的話,那朵遠近聞名的小村之花絕對是他的囊中之物!

即便如此,身後那忽重忽輕的腳步仍是不緊不慢的向他靠近,甚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腳下踢到什麽,麥肯一個狗吃屎跌勢趴下,一嘴泥土。身後風聲陡劇,麥肯顧不上抹去泥巴,趕忙往旁邊一側,臂膀卻仍是一痛,疼得他大叫出聲。仔細聽去,那巨大的吼聲,竟不止他一人發出!似乎那怪物也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有沒有搞錯!受傷的是我啊!麥肯看著手臂上細長的傷口,一直從上臂劃到手背,就像是被刀子割過一樣齊整。麥肯憤怒的轉過頭去,卻陡然張大了嘴說不話來。

隻見一團黑影和那隻怪物戰在一起,空氣中不時傳來怪物吃痛的嘶吼,麥肯心想,原來那怪物也是怕痛的?卻不知道與她戰鬥的又是誰?他張大了眼,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誰救了他一命,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看到的卻隻是一團速度快得看不清的黑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快速移動。如果不是那怪物不時發出恐懼的嘶吼,他幾乎要以為那怪物是突然發瘋了!

看著不久前害得他如此狼狽的怪物現在的狼狽樣,麥肯頓覺一陣快意,甚至更有一種從所未有的滿足感突然從心底泛起,令他忍不住想要衝進戰團好好大吃一頓!

咦?吃?

麥肯悚然而驚。我怎麽會生出這麽奇怪的想法?目光偶然瞥過手臂的傷口,那處滲出的血看起來就像是鬱金香酒館內最純的烈酒,發出誘人的香味。麥肯狠狠的搖搖頭,下意識的拉下衣袖,將傷口遮了起來。

就在麥肯惶惶不安時,那怪物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猛的轉過頭去,卻隻見到一團銀華乍閃,那恐怖的怪物的肉身在空氣中碎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一叢銀色的火突然憑空冒出來,將一切燒成了灰燼。

黑衣人就站在他的麵前,突然出現得就像原本他就站在那裏一般。

“你、你是誰?”麥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看清麵前人的麵容,看起來卻像是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少年。他定了定神,想要大點聲,但想起少年方才舉手投足將那恐怖的怪物殺掉的事實,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顫顫的問道:“請、請問大人是、是、是……?”“是”了很久,也連不下去,麥肯牙齒嗑嗑嗑的直響,他瞪大了眼,盯著少年身後,滿臉驚駭欲絕!

少年嘴角輕輕一抽,像是在笑。麥肯隻覺得眼前突然光芒大盛,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壓憑空出現。麥肯貧乏的詞匯找不到可以形容震驚的程度,等他發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跪在地上,正瑟瑟發抖。

這和恐懼不同,那是弱者對強者的天生敬畏。

那些恐怖的怪物竟然被這少年給輕鬆收拾了!麥肯很清楚,這樣的人物絕對是必須小心對待的大人物。他小心翼翼的微微抬了下頭偷瞥了眼少年,卻發現少年的臉色憔悴瘦削,眼旁濃黑的眼圈,滿臉的汙垢。而他不小心瞥見少年衣服個別地方露出的原色,這才駭然驚覺,那一身黑,竟是一大片一大片早已幹涸的血汙。

少年卻是不理麥肯的問話,一把抓住麥肯的衣領,沉聲問道:“你的村子就在附近?”

“是、是的。”麥肯結結巴巴的回答,不知道眼前這個可怕的少年想做什麽。

“帶我去。”少年的聲音隱隱透出焦急,顯然並不是在開玩笑。

麥肯猶豫了下,沒有立刻答應。忠厚不代表白癡,帶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危險人物回村子,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少年卻是逼進了,怒罵道:“快!不想你的親人朋友全部死在怪物手上就快點告訴我!遲了誰也救不了他們!”

麥肯大驚,難道這些怪物並不是隻有這些,而是有更多?甚至成百上千?!他看了少年一眼,雖然滿臉汙垢,發後的臉卻非常年輕,一雙眼清澈見底。擁有一雙這樣眼睛的少年,應該不是壞人吧?他這麽著急,難道那些怪物竟然?!

麥肯臉色大變,當先帶頭跑去。他沒有發現,少年看著他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憐憫,和無可奈何的悲哀。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是地獄。

是地獄!

祥和的村子一片死寂,隻有吞噬咀嚼的聲響輕輕的響著,麥肯一眼便看見老父親倒在入口,鐵鏟鐵鍁被巨力扭過似的彎成一團麻花,鋒利的一頭就插在他強壯的哥哥胸口。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孔武有力的身形被咬得稀爛。美麗的希米莉雙眼空洞,衣裳破爛,胸口**被咬掉一個,留下一個巨大的血洞,肚腹大開,腸子內髒流了一地。小艾米隻剩下一個頭,圓睜的眼睛裏痛苦,驚慌,恐懼混雜成一團灰色的死氣。而不遠處幾隻穿著髒破衣服的人型怪物正按著肥胖的布萊德大叔大啃。

麥肯撲的跪倒在地,捂著嘴拚命嘔吐,眼淚嗆進了喉嚨,他猛的劇烈咳嗽起來,卻死死的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不久前那種嗜血的衝動又開始泛起,麥肯沒有發現他的眼已經變得血紅。

少年一言不發,拔刀出鞘。塗成黑色的戰刀散發著令人戰栗的寒意。便連那些無血無淚的怪物們似乎也感到了空氣中壓抑的氣氛,它們停止了進食,轉過頭來,正看見少年向前衝來,黑色和銀色的光在白天裏爆出絢爛的光彩!

仿佛是因為剛飽餐了一頓,這些圍攻村子的怪物們比之前遇到的更加厲害。敏捷的身手和之前那些笨重的家夥根本不在一個級別,而他們的手抓更是銳利無比,在陽光下反射出凜然的寒光,用力一劃便將那粗壯的欄杆斷成兩截!而它們破爛的外表仿佛也更加堅硬,又一個個悍不畏死,不,它們根本已經死了。少年竟是一時間被纏住了。

而一隻怪物卻是發現了一旁落單的麥肯,棄了少年不顧,咆哮著手腳並用的衝向麥肯,將他仆倒在地,張大了嘴便一口咬下!麥肯抓住怪物的雙肩將它死死的擋住。極近的距離下,麥肯看清了怪物的臉!這是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至少他曾經是,但現在它眼珠通紅渾濁,嘴角掛著長長的白色稠液,麥肯突然清醒過來:這些看起來像人的怪物早已不再是人!

麥肯憤怒的大叫,一把將怪物推了出去,不知從哪裏湧出的力氣讓他忍不住想要大聲嘶吼!

恨!我恨啊!!!

他沒有發覺,他發出的聲音已變得和那些怪物一般,全是模糊不清的嘶啞吼聲!更沒有看見,少年陡然瞥過來的一眼中詫異中帶著殺氣!麥肯隻覺得渾身充滿力氣,心底更有一種嗜血的衝動讓他想要破壞!發泄!毀滅!

他猛的撲上去,速度快捷甚至超過了方才逃命時的全力奔跑,他全然不覺!眼中所見隻有那毀去他家園的怪物!他撲了上去,抓住怪物的雙手將它按倒在地,雙手遠遠的分開,雙腿壓在怪物膝上,將怪物按住,令它動彈不得!怪物仰起頭,憤怒的咆哮,大張的嘴露出滿口的肉沫,刺紅了麥肯的眼!麥肯憤怒的大聲怒罵,發出的卻是嘶嘶的吼聲,就像——就像它們一樣!他用力的撕扯著怪物,將它一次又一次砸向地板。

身下的怪物用力掙紮,猛的發出啪的一聲響動。麥肯一楞,竟是怪物本已扭曲的右腕承受不起巨大的撕扯而斷裂開來。怪物卻沒有發愣,趁著麥肯愣住的瞬間怪物猛的反撲上來,一口咬住麥肯胸口!麥肯吃痛之下奮力還擊,拉扯著推到一旁,一腳踢開,胸口肌肉連皮被扯下一大塊來。

麥肯憤怒的咆哮,反身猛撲過去,抓住怪物僅存的另一隻手用力扭曲拉扯下來!怪物痛苦的仰頭大吼,飛快的躲開怪物的嗜咬,看著身下那掛滿血肉的怪物,未曾有過的饑餓感充斥著嗜血衝動瘋狂湧出,麥肯隻覺得頭腦一震,忍不住放聲大吼!而怪物的怒吼更激怒了他,他猛的低下頭去一口咬在怪物脖頸上,用力的撕扯咀嚼起來。被扯爛的衣袖露出之前的傷口,那泛出的鮮血已經漸漸變成墨一般的黑。

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完了其他的怪物,離得遠遠的站著,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這一路上走來,他已經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情,無奈而悲哀。這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怪物四散開來,四處襲擊人類,而被它們所傷的人無論傷口大小無一例外最後都變成了同樣的怪物。

他們曾經是人,但它們已不再是人。少年沉默著舉起劍,銀色的火從劍上燃起。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落人群一戰的幸存者之一,佛爾利斯。

帕博對這位作戰勇猛的少年小將印象頗深,那一天魔森相遇之後便對少年發出邀請,希望少年加入重建血狼團一起對抗魔族侵略者。但是佛爾利斯拒絕了帕博的邀請,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當時少年的神情之堅決連閱人無數的帕博也不禁為之動容。雖然有些惋惜,但帕博依然祝福了少年,並承諾無論何時都歡迎佛爾利斯重回血狼團。

之後與帕博等血狼團眾人分開之後,佛爾利斯先繞道南下,再偏移東行,從另一個方向繞回落人群附近高處,然而所見卻讓他驚疑不定。落人群的戰敗已經毫無疑問,但是少年卻驚疑的發現整座城市竟是空無一人,甚至連敵我雙方的屍體都全然無影蹤。那些戰勝者更是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整座城市空****的,竟是隻剩斷牆殘簷,狀如廢墟。

再三確認了附近並無伏兵之後,佛爾利斯終於忍不住心中複雜的情思,偷偷摸摸的潛回這座廢棄的城市。厚重的大門已經變成破木,昂貴的酒館變成無人光顧的空房,往日熱鬧的街道空無一人。

整座城市安靜得就像是死去。

佛爾利斯呆呆的站著,心中百味雜陳。

他信步走在街上,兩邊街道的房子其實並沒有毀損多少,城破的時候,城內的平民已經先一步通過那位老魔法師的傳送法陣離開了。而大部分血狼團的戰士不是戰死在城牆上便是戰死在城下了。沒有一人後退,城破之後,僅有少許的人隨著帕博殺出了重圍,而在那之後的逃亡,又死去了大半,最後隻有那不到百人留存了性命。

而在那裏麵,他沒有看到埃德蒙,也沒有看到海浦·科頓。他們都死了吧?

遠處有風吹起,卷起沙沙沙的揚,渾身一片冰寒。在街頭拐角處還可見一個個堆好的柴火堆,佛爾利斯靜靜的看著,想起那一天出發之前埃德蒙的贈別語,心中一片哀傷。

“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來。”

海浦·科頓他並不曾接觸過,但像埃德蒙那樣的人物,一定是寧死也不會投降,他早已決心和這座城市一起戰死了吧。隻是到了最後,是不忍還是沒機會,他終究沒將這座陪伴他多年的城市一並焚毀。

但落人群終究是死了。

風突然大起來了,整座城裏除了風聲,一點聲音都沒有。佛爾利斯覺得眼睛有些涼,他下意識的揉了揉,才發覺這般動作太過稚氣,但旋又想起,這裏,已經沒有人了。

像是要逃離似的,他快步抬腳往前走去,各家各戶的門窗緊閉著,越往裏走可見的毀損越少。想來那些魔界侵略者對毀滅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沒有興趣吧?一路走來,卻不見半具屍首,心中疑惑一閃而過,少年沉默著走著,若隻看這般門窗緊閉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大家約好了一起去其他地方遊玩隨時都會回來一般。但是,這裏已經沒有人了。

隻是這麽想著,心越發的揪了起來。

他沉默了片刻,轉身往前走去,便在此時,身側不遠處屋內突然傳來一聲輕歎。聲音雖小,在這空寂的城市中聽來卻異常清晰。佛爾利斯抬頭望去,華麗的招牌上寫著“天衣閣”三字,這幾乎是落人群中最昂貴的店鋪了,以他半年的薪資連裏麵任何衣服的一個紐扣都買不起。

還有人麽?還是敵人?

他擎緊了腰間戰刀,緩緩推門而入。不知是沒有拴好還是本來就沒有關緊,順著少年的輕輕一推,門咿呀一聲開了,露出了整齊的場景,整齊得就像是根本不曾有過魔界入侵這回事。天衣閣內那奢華的衣架上陳鋪著的美麗衣裳一件件靜靜的躺著,無聲的釋放著美麗,竟是連一絲灰塵都不曾沾染。

佛爾利斯微微皺了皺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籠罩心間。

而在屋子正中,一個白衣青年手撫著一身華美的雪白衣裙怔怔發呆,隻看到那側臉,佛爾利斯不由有些失神,那寫滿了寂寞的側臉看起來竟仿佛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不認識麵前這人。

但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個人是誰?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在落人群?

白衣青年卻似乎一點都沒有留意到佛爾利斯的出現,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掌中那一身白衣裙,像是無法舍棄的珍寶。漆黑長發垂到腰際,如夜幕般深邃的漆黑雙瞳卻迷茫而空洞,讓人覺得軟弱無力,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提醒著佛爾利斯,這是一個強大的人!

“你……你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白衣青年身軀微顫,眼神漸漸恢複光彩,仿佛這才留意到有人出現。他看著佛爾利斯的模樣似乎也有些迷惑,很快他又發現少年心底的緊張,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答道:“我隻是一個過客,曾在這裏有過一段往事,這次回來,就過來看看,緬懷一下逝去的過往罷了。你呢?你又是誰?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人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佛爾利斯隻覺得渾身一輕,剛才那種可怕的感覺全然不見,甚至仿佛一開始就是他的錯覺而已。他遲疑著正要說話,卻聽見青年突然一聲歎息,卻是笑道:“我倒是俗了,既然這裏已經沒有人了,來這裏能做什麽,小兄弟是偶然路過還是來緬懷什麽的嗎?”

“我……”佛爾利斯沉默了下,將心中以為的答案咽了下去,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青年微微一怔,以為佛爾利斯是有難言之隱,但是當他看到少年那迷茫的眼瞳他卻笑了,雙眼眯成一條細縫。掃了掃衣架,他將雪白衣裙輕輕的掛回架上。青年點點頭,滿臉溫和:“不知道好。”他這麽說。

佛爾利斯卻是聽得更加迷茫,不知道……好?這是什麽意思?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先走出店門。佛爾利斯悚然一驚,他根本沒有看見青年是如何移動的,青年就已經拍完了他的肩頭。如果對方有惡意,他豈不是已經連抵抗都無法抵抗?他轉頭望去,暖暖的陽光照下來,青年站在陽光下裹著金色的光,就像是降臨的神氐一般飄逸出塵。

佛爾利斯心中有好奇,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敬畏,和不可思議的親近。他下意識的跟了出去。然後他又看見了青年的神情,那種神情他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在誰臉上見過。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青年正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看著他,看起來就像在等他一般,然後轉身走進身旁的酒家。佛爾利斯知道那家店,莉西亞大街的美人酒館,外來者或許並不清楚這家酒館的好,但是在落人群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卻都忘不了美人酒館醇香的美酒和撩人的美女酒侍們。

心裏的懷疑又消去幾分,佛爾利斯跟上幾步。他看見淩亂的屋子正中一張還算完好的桌子,上麵已經擺好了杯盞,青年自顧自的取出了酒,自斟自飲。瀉出的酒芳香撲鼻,卻是最烈的“殺破狼”。

喝著最烈的酒,青年大聲的笑,佛爾利斯卻陡然心中一慟,熱血上湧。他大步走近,抓起桌上的另一隻酒壺,大口大口的灌。火辣辣的酒味衝進咽喉直下肚腹,燒得他眼淚都嗆出來了,少年卻仿若不覺,任那清液劃過臉頰,滑落地板。

“好酒!”他一抹嘴角眼簾,放聲大讚。

青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濃,隻是那笑容裏透著一抹與他年紀不合的滄桑:“好,果然是好酒!”

佛爾利斯也笑,卻有些莫名的蒼涼。他有些疑惑,隻是張了張嘴,還沒問出口,青年卻仿佛已經明了。青年笑了笑,揮揮手掌:“偶然相遇,一起喝酒,何必問那麽多?何須問那麽多?”

佛爾利斯沉默點頭。

天陰了下來,外麵的陽光淡去,屋內漸漸變得黑暗,隔著桌子看著彼此的臉都變得模糊,但倆人卻仿佛都不在意,隻是這般安靜的喝著,甚至沒有對答。

直到一天之後再遇上埃德蒙時,他才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那個傳說中的名字。

而那一天,這一大一小兩個陌生的男人,卻仿佛已認識了很久一般,淡然相處。天未黑,夜未至,他們卻已經醉了,他記得他們都在笑,流著沒有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