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爾利斯在黑暗中聽見外麵嘈雜的聲響。他睡得很輕,那聲音很鬧,他在第一時間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氣味,隻有劍是熟悉的。劍抓在胸口,他沒有坐起,一個翻身順勢滾落地板靠向牆角,貼著牆根緩緩站起身來,將整個身子融在黑暗裏。他豎起耳朵,外麵的聲音漸漸清晰。眼皮意外的沉重,與之相對的卻是極其清醒的精神,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狂。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走在神殿練武場旁的長廊上,很遠的地方穿著白衣的女人在翩翩起舞,她像是握著劍又像是手中什麽也沒有,他凝神看去時卻又什麽也看不清,最後隻聽見一串銀鈴般的輕響,然後他醒了。

驟然而來的冰冷衝上後腦,神智快速恢複,滿耳都是淒厲的警報鍾響、雜亂的腳步聲,恐懼的驚叫聲,淒慘的絕望聲,還有一股奇特的,惡心的腐臭。他小心的向著窗口移動,小心的向外探去。

整座城市已經全部亂了,外麵是被人踩散的雜物,人們發瘋一般的四處奔跑,小孩被撞倒在地也沒人管一管。他捧著半截腸子想要塞進身旁女人的肚子裏,隻是塞進去,很快又流出來,紅色的血流了一地,小孩哇哇大哭。受驚的牲口跑起來奮進全力,佛爾利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老者被撞翻了,跟著無數人從他身上踩了過去,眼見得是不活了。

在這些奔跑的人中有一些身形僵硬的影子追著其他人,他們有的揮舞著武器,更多的卻是隻伸出雙手,他們走路搖搖擺擺的像是斷線的木偶,一腳深一腳低,姿勢難看速度卻不慢。逃跑的人互相推擠,被他們追趕的人反而速度慢了下來,幾乎沒有能逃脫掉的。而每一個被他們抓住的人,立刻便有更多的同伴撲上去,咀嚼撕咬的聲音不絕於耳。

是那些亡靈怪物!

佛爾利斯沉默的看著,握緊了手中戰刀。呼吸漸漸慢下來,久久的,才聽見他呼一聲,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房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咿呀的被推開了。

佛爾利斯閉著眼,靜靜的等待著。

落人群破城一戰,他突破了極限破開瓶頸,但之後劇戰連連新傷複又引發舊傷,竟將他生生打回聖階之下。便是到了現在,未愈的傷勢依然嚴重的削弱了他的實力,但他已是名副其實的聖階,神識展開,周遭的一切全然落在心內。

他“看見”一隻慘白的手伸了進來。它的前主人是一個女人,身上穿著華麗的貴女服飾,可惜現在隻剩惡心的白腐肉。她轉過臉,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遺憾的是掛著的眼珠早就失去了視物的功能,她並沒有發現咫尺之間就藏著一個獵物。

呼吸漸漸停滯,佛爾利斯卻絲毫也不覺得氣悶,相反,體內一股莫名的清氣從內腹徐徐升起,令他的精神為之一爽,隻覺得從來沒有這般清醒過。這種奇異的狀態是他進入聖階後最深的體驗之一,也正是這種奇異的狀態讓他傷勢未愈的身體躲過一次又一次難關。

他猛地睜開眼,那一張慘白的臉就在眼前。

牆壁啪的一聲碎裂開來,那一隻亡靈被撞飛出去,撞倒一排同伴,亡靈怪物們搖搖擺擺的轉過身來,望著邁步而出的少年,竟一時被震住了。

佛爾利斯心下鬱悶,滿臉懊惱:“早知道這些鬼東西也走這邊我還不如走直線,還繞什麽路啊。”

那天的一時衝動在黑暗神殿外露了痕跡,雖然他並沒有暴露身份,但是一切還是以小心為上。他並不想與那個女人為敵,但誰也不敢保證她會否在他見到“她”之前先將他滅掉。即便他隻是隻可憐的小蟲,也不想被無辜的殺死。

事實上他的小心謹慎並沒有錯,在那之後不久他便發現了身後出現了追兵。隻是對方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或者派出追兵的人也無法確認,所以被派來跟蹤的人並沒有用盡全力,再加上少年早有準備,黑暗神殿的追兵卻是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抓到。不過佛爾利斯已經發現自己的錯誤,一路改變路線,先行北上進入雅特境內,再沿著雅特邊緣一路前行。

而黑暗神殿的人一是一開始就被他留下的痕跡給誤導了,二是派出他們的人壓根就沒想到少年竟會北上突入雅特,等到他們發現失去了少年蹤跡時,佛爾利斯早已身在雅特境內。

一路慎言慎行,無驚無險的向著目標進發,隻是沒想到會遇上大規模的亡靈攻城。以黑暗神殿消息之靈通,兼之目前亡靈惡魔的動向正是意維坦關注之焦點,今晚一戰,他勢必無所遁形。所以佛爾利斯才加倍懊惱起來。

“都是你們這些混蛋!”他憤怒的瞪著亡靈,如果亡靈有知覺的話,或許會被少年那出其的憤怒給嚇倒,很可惜的是,他們早就沒有了這種能力。亡靈們隻是一開始遲疑了下,然後立刻撲了上去,黑漆漆的重影將少年單薄的身影全部掩住,漫天漆黑。

刀鋒驟閃,一彎新月瞬間照破黑暗,皎潔的銀火衝天而起。

正在屋頂縱躍的毒牙突然心中一動,霍地停下腳步,他眯著眼珠望著衝天而起的銀焰。他感到不遠處傳來的力量波動中藏著一抹熟悉,就像是、就像是那個人一樣?!

已經過去四年多了啊,老友啊,是你回來了嗎?

古井不波的心突然莫名的興奮起來,毒牙不再猶豫,向著銀焰的方向奔去。

佛爾利斯陷入砍殺的快感,這些普通的亡靈是最優秀的靶子,他們不知道痛苦,感覺不到害怕,動作僵硬笨拙,麵對佛爾利斯這個準聖階幾乎就是一麵倒被砍殺的局麵。而麵對亡靈,普通人所懼怕的髒血對少年來說卻全然不是問題。那些腥臭的傳染**連他的身周都近不了就被附著在他身外的銀火燒成灰燼。血肉橫飛,黑血四濺,少年舞著刀,在亡靈群中殺進殺出,沒有他一合之敵,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狀若瘋虎,直到——

當!

衝天的巨響擊起刺耳的鼓鳴,佛爾利斯腳下一軟,條件反射的順勢一滾,反手揮刀砍出,卻隻覺砍中的地方如中敗絮,軟綿綿的毫不著力。猛一回抽,戰刀卻仿佛深陷泥沙,沉重得無法拔出,銳利勁風刺向臉頰,他想都不想的撤刀翻出,狼狽的滾了幾滾,一撐地翻身半蹲著滑出最後一段。他抬起頭,冷冷的盯著攪局的不速之客。

一襲黑衣做成奇怪的禮服衣飾,像是上古時的貼身貴族獵裝,卻偏偏綴著華麗的邊穗疊出仿佛百合花般的褶皺,身後披著黑色的披風,英俊的臉孔搭配銀色的長發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隻有一雙眼露出血紅的顏色,露出嗜血的渴望,而少年的戰刀就插在他的身體上。信手拔出戰刀像是丟快破布一樣隨手扔掉,他微微笑了笑,露出嘴角兩顆銳利的尖牙:“我說為什麽這邊這麽慢,原來是有隻小老鼠在這裏搗亂。嘿,小子,你想害我被殿下責罵嗎?”

少年拔出刀鞘,斜斜的指著漂浮在半空中的“人”:“你是什麽東西?”

“你怎麽可以把偉大的月族稱作東西!”來人高傲的挑起嘴角,“我們是伊莉娜的子民,是月神的遺族,是這世上除了魔族之外最高貴的種族!”他掃了少年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你這卑賤的人類怎麽會懂得月族的偉大!”

“死吧。”他舉起手,漆黑的焰從他的指尖燃起,漆黑的身影突然變得無比巨大。佛爾利斯呆呆的看著,身體卻動也動不了。少年大急,即便在他的感知中,麵前的對手並不是特別強大,但是卻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將他束縛住令他使不出力,甚至連躲閃都做不到。

動啊!

狂笑和淒戾同時衝上心頭,失去了控製的身體呆呆的站在原地,就像是被嚇傻了一般,佛爾利斯睜大了眼,看看那英俊的臉因為獰笑而變得猙獰,那漆黑的烈焰朝著他衝了過來!

死!

我要死在這裏了。

突地,一道黑影從少年的肩膀躍過,帶動他的發,佛爾利斯聽到一聲“哦”的輕語“原來是剛好被觸發心魔”,一隻溫暖的手掌按上胸口,眼前露出一張剛硬冷漠的俊臉。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擊在胸口,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往後連退數步。

是敵人?

條件反射下,少年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信手撩出,漆黑夜幕下,漫天雪花憑空而現!

碎雪·菲華落羽。

模糊中,少年聽到一聲歎息。

“果然是碎雪劍法……”

肩上突然傳來一把力道將他壓住,全身力道瞬間失控,身體卻恢複掌控,隻覺得腦海中從未這般清明。此前種種浮上心頭,佛爾利斯瞬間明白過來,毫不猶豫的棄了刀鞘,他反身拱手施禮:“多些前輩。”

毒牙擺了擺手:“不用,你也算和我有些淵源,我自然不能看著你死在這裏。能否突破全憑你自己,我隻不過是加了一把力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無論如何,晚輩的命是前輩所救,救命大恩,晚輩不敢忘。不知請問前輩尊姓大名?”佛爾利斯恭謹一禮,他已經明白過來,落人群一戰後勉強突破聖階的他以重傷之軀強行作戰之後一路逃亡,後傷勢雖看似穩定下來,其實暗中卻更潛伏加深,而被強行打下聖階更讓他陷入心魔而不自知。適才與那吸血鬼一戰,對方必是會一些精神術法之類,竟將他心魔誘發出來以至於陷入天人交戰全無還手之力,差點便死在當處。

想及此,佛爾利斯殺氣騰騰的轉身望去,卻陡地隻剩驚愕。

方才還優雅強大的來敵已委頓在地,滿身傷痕星星點點竟是無一處完好,而那使力方式用勁方法他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轉身過去,正對上毒牙無奈的歎氣:“這些家夥飛來飛去,好不容易趁他不備終於抓個活的,好死不死拿來當了擋箭牌。算了,再另外找就是,雖然我認為已經沒什麽必要了。”

佛爾利斯心中一動,急急道:“前輩,這些家夥是魔界侵略軍一夥的。”

“魔界?”毒牙眼中光芒大盛,“你也知道他們?”

佛爾利斯恨恨地道:“我當然知道?落人群已經被他們攻破了,那些魔界人連平民也不放過,將他們變成了亡靈怪物,我便是那一戰的幸存者。”

一腳踹開偷偷靠近的一隻亡靈,毒牙接道:“你詳細說來。”

兩人邊說邊走,佛爾利斯將落人群一戰前後,埃德蒙的處置,海浦·科頓的絕響,帕博的決心等等簡明扼要的說明完畢。即便說得簡單,但其中慘烈悲壯之氣卻是迎麵撲來,當最後聽到埃德蒙所說的那個人時,毒牙終於臉色大變。

少年察覺有異,毒牙卻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佛爾利斯想了想,搖搖頭,卻是隻有這些了。毒牙沉默了。佛爾利斯卻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壓抑,身旁這個青年男子身上似乎正醞釀著某種窒息的焰,洶湧澎湃的怒火在他的眼中騰起。少年下意識的退開幾步,即便身旁布滿了不斷向他們發起衝擊的亡靈。

“開什麽玩笑!”毒牙的怒吼直衝雲霄。城中某處,一具與眾不同的漆黑骷髏抬頭望著倆人所在的方向,空****的眼洞中兩團幽藍色的火焰顫了顫,像是發現獵物時的興奮!

“你親眼見到?”毒牙冷冷的盯著佛爾利斯,如果不是少年本身便是碎雪劍法的傳人,他早就一槍無雙掃過去,將這個胡說八道的混蛋砍死。那家夥是雪舞的王,他有什麽理由率領魔界的軍隊攻打雪舞?更不用說,他那般清高孤傲的人物會使用亡靈術法這種禁忌中的禁忌邪惡中的邪惡將那麽多無辜者拖入深淵。他認識的那個人,決不是這樣的人。

少年遲疑了下,他看出毒牙眼中的憤怒,但是卻突然有另一股莫名的意誌控製了他的嘴唇,他搖搖頭冷笑:“我沒有,但是埃德蒙大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道還會有假嗎?”

毒牙沉下臉,他知道少年沒有騙他的理由,但是,那個人,怎麽會?難道真如老師所說的那般……這就是“命運”?

真是太可笑了!

憤怒、不忿、失落、不甘,紛亂的情感糾結著刺激著毒牙的神經,胸中一口悶氣令他忍不住想要大砍大殺一番。而就在此時,一道強烈的戰意衝天而起,從不遠處直直的向著此地衝來。僅從那氣勢感覺來,竟是不下於聖階的一流高手,隻是那氣息中帶著種冰冷的詭異,濃重的黑暗比這夜幕更深。

毒牙緊了緊手中鐵槍,冰冷的觸感讓他的感覺更加敏銳。他瞥了一眼佛爾利斯,說道:“快走,對方有一個高手來了,打起來我沒有時間照顧你。”

佛爾利斯哪裏肯,即便已經“背叛”了黑暗神殿,騎士的準則卻深植在他骨裏,隻是他還未開口,冰冷的槍鋒已點在他的咽喉,濃鬱的殺機迎麵撲來,他聽見毒牙的聲音冷冷響起:“你剛剛侮辱了我唯一的朋友,他是一個白癡得有些過分的爛好人,就算被傷害被背叛卻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如果你不是碎雪劍法的傳人,我一定殺了你。現在,滾,或者死。”

佛爾利斯倒退出幾步,望著毒牙冰冷的眼神,他知道對方是認真的。遠處那迫來的氣勢已越來越近,隻憑感覺便已知道,那是如同麵前的毒牙一般深不可測的聖階高段之上的不世強者,和適才麵對的吸血鬼不同,那是從感知裏便已感覺到恐懼的對手。

少年沉默片刻,轉身向著城門的方向跑去。

毒牙收回槍,望著氣勢遠來的方向,直線上是一棟又一棟高大的房子,遠處卻不斷傳來轟隆轟隆的巨響。毒牙嘴角掛起一抹笑,他很容易便可以想象到對方是過來的了。

對,正如他所想的,那高大猙獰渾身披甲的漆黑骷髏穿破牆壁,緩緩走出,身後被撞出個大洞的牆壁再也支撐不住破爛的房子,轟一聲倒塌下來,露出屋後塌陷的無數房屋所畫出的一條筆直“道路”。

毒牙沒有回頭,撩起長槍倒扛在肩上,隨意的站著,卻自有一股攝人的氣勢。周遭的低級亡靈們幾乎是立刻便被這股龐大的威壓所壓倒,一個個跪倒在地,掙紮翻滾,卻仿佛上方被大山壓著,怎麽也無法爬起。

身長漆黑骨鎧的骷髏遠遠的望著,空洞的眼眶內兩團冰藍的火焰虛晃跳動,下顎開闔咧動,像是在笑。

它猛地一跺大地,無形的波紋擴散開去,突然出現的颶風以骷髏為中心暴出,將卑躬屈膝的亡靈們卷上天空。骷髏張開口,無形的利刃撕裂了空氣,連著風中的亡靈全部割成碎片。天空中出現零散點點的黯淡幽火,骷髏大張開嘴,颶風倒流,裹著殘存的幽藍星火衝進他嘴裏。良久,風停,骷髏拍著胸口,發出嗝的一聲輕響,眼洞中幽藍色的靈魂之火仿佛更盛了一些。

毒牙冷眼看著,如果不是剛才少年帶來的消息攪壞了他的心情,也許他現在會饒有興致的看著。隻是現在他的心情已經惡劣到了極點,當骷髏將那些藍火吸收幹淨時它身上的氣勢也同時攀至頂峰,毒牙出手了。

是閃電是雷霆是龍吼是虎嘯!

鐵槍從肩上跳到掌間,冰冷的槍身突然成了活物,張牙舞爪的巨龍發出了怒吼,紅黑色的烈焰雙翼在空中流下爆閃的火花,人和骷髏間僅剩的距離瞬間化為烏有,仿佛從一開始槍就在那!毒牙就在那!

骷髏眼洞中幽藍的靈魂之火閃了閃,像是被勁風吹動,又像在笑。骷髏是不會笑的,它雙手一按,破空的空間露出內裏漆黑的幕色,它握住劍柄提劍橫擋。

驚天霹靂的一槍竟隻在巨劍上點出一點灰漬。毒牙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即便不是無雙,也是聖階高段的全力一擊,而它竟然這麽輕鬆的接下了?驚訝旋即化為駭然,骷髏雙手握著劍柄緩緩上提,槍下巨劍傳來的力道一道道加強。緊盯著那具醜陋的骷髏臉,他卻突然從那漆黑的骷髏頭上看到了一抹嘲弄。

紫色閃電憑空暴漲,跳上槍尖,沿著冰冷的槍身一路上躥,還未到,毒牙已聞到迎麵撲來的惡心味混雜著灼燒的焦臭衝得他突然頭暈。毒牙大驚,急槍脫手,右手空翻一圈重重的拍上槍杆,槍尖倒轉向天,張牙舞爪的紫電倚著慣性衝向大地,卻在即將到達時一個翻轉躥回骷髏身上,纏著漆黑的骨鎧上下遊走。而被它擦過的大地竟無聲無息的溶出一個大洞。

毒牙大駭,複感慶幸。勁風橫掃,冷風拂過麵頰,毒牙猛的反應過來,雙手橫抱胸口,紅黑羽翼倒卷裹住全身,一股巨大的力道瞬間襲來,將他打得橫飛出去。

淩空翻轉化去大半力道,毒牙半跪落地在地上拖出兩道深痕,褲管也因為劇烈的摩擦而全然碎裂,露出蒼白的雙腿。

骷髏手握著大劍,斜指著毒牙,它伸出漆黑的骨掌,一把抓起鐵槍倒仍出去,插在毒牙的麵前。

毒牙一手撐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來,身後烈焰雙翼色澤變得黯淡無光。輕輕甩一甩手,前臂衣袖散成碎燼,毒牙卻突然笑了,嘴角溢出的血濺出來,壓抑心底的狂意洶湧而出,那是潛藏許久的戰意怒火,熊熊燃燒而起!

他向前踏步,身後羽翼虛影晃了晃,愈發黯淡。身影一晃,他已合身衝出,拔槍在手倒拖在地板上滑出深痕發出嗤嗤的輕響,他仿佛已化作風,什麽也不能阻擋他。

沉重的大劍在骷髏手中輕若無物,它揮舞著轉過半圈,紫電球衝出虛空,漫天鋪蓋著結成密密麻麻的電網瞬間將毒牙躲避方位全數封死。

身後羽翼最後掙紮了下,黯淡著盡數消失,毒牙哈哈一笑,反手擎出,反握的槍掄出一道圓,一記最簡單最直接的突刺,震顫的鐵槍發出猛虎的咆哮,撕拉一下將密集的電網瞬間撕裂。猶若活物的紫色閃電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掙紮著遠離毒牙,淩亂的消失在虛空之中。毒牙卻不停留,虎嘯般的一槍迅雷不及掩耳,骷髏的手剛動,槍尖已擦過微抬的劍身,發出摩挲的刺耳雜音,刺穿骷髏徒勞的左掌,貫穿它的胸膛!如果是人類,這一擊早已連心髒一起粉碎。

骷髏仿佛不敢置信的低頭看了看,眼中兩團鬼藍幽火晃了晃,纏繞在它身上的紫電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它猛的向前一抱,粗壯的臂骨牢牢鎖住毒牙。

鐵槍早已沒入骷髏胸膛,距離極近之下,寸長寸強的長槍失盡了優勢,猝不及防下毒牙竟突然間全無反擊之力。但隻有這樣就想困住我嗎?毒牙冷笑,旋即臉色大變。

骷髏雙臂越收越緊,毒牙幾乎不能呼吸,更讓他感到莫名恐懼的是骷髏身上突然傳來的劇烈能量波動。他清晰的感覺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倒流凝聚,互相激**著撞出激烈的花火,就像是一團將要爆散的火藥,危險的氣息直上心頭,毒牙大駭。

“前輩!左!”

左,隻有骷髏左邊的重創才有機會。而以他現在的身體實力,機會隻有一次。佛爾利斯非常清楚,一出手就是碎雪劍法最強一式——殘雪·一點素皎萬殘機!

以少年此刻的實力加上殘雪的威力竟也隻能趁著骷髏左手重傷之際造成一點鬆動,骷髏猛的轉頭。看著空空的眼洞中那團幽藍色的焰火,少年隻覺深邃莫測,充滿了奇異的吸引,恨不得投身其中永不再醒。

永不再醒?佛爾利斯大駭,劍上光華暴漲,銀華月火自他身上爆散開來。仿佛骷髏天敵一般,被那銀火一燒,骷髏發出一聲底不可聞的哀鳴,佛爾利斯翻身急退,接連退出十多丈,直到這時,他才驚覺背後衣衫早已盡濕。而對毒牙來說,隻這一點鬆動就夠了。身子詭異的一扭一轉,毒牙泥鰍似的驟然脫出,足尖連點,瞬間踢出無數腳,借著反踹之力掙脫那巨大吸力,狼狽急退。

幾乎就在同時,隻見骷髏身周紫色亮光大起,隻一瞬間便將它身影完全吞沒,所有的聲音消失了。毒牙一把拉住傻傻的呆在“不遠”的佛爾利斯,全速展開向著背離骷髏的方向瘋狂奔跑。身後傳來的毀滅氣息壓抑得似乎連天地都要撕裂,他沒有回頭,也可以感覺到死亡的漩渦正不斷擴大吞噬,死神的氣息一直吸附在身後數尺。隔了許久,這才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激烈的罡風撞上毒牙後背,饒是他早早運氣於背,依然被這股強橫的衝擊力撞得飛了出去,頭暈眼花的摔倒在地,連著手中的少年滾成一團。爆炸聲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良久,當毒牙從廢墟中站起時,放眼望去方圓百丈內已是一片空白,隻留下一個大洞深坑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毒牙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複雜的瞥了少年一眼。如果不是這個混小子最後關頭那一下,拿不準他今天就要糊裏糊塗的載在這了。

真是變態的敵人。實力強橫,悍不畏死,敗了還拖敵自爆同歸於盡,而亡靈惡魔中這樣的怪物還有多少?少年說這些亡靈怪物是那個人率領的魔界軍所用,那能役使這些怪物的魔族又是多麽可怕。

遠處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雜音,他抬頭望向已被生生砸出一條道路的廢墟堆,月色下刺眼的白如潮水般緩緩壓來——那是聽到聲音趕來的亡靈大軍。環目四顧,四麵八方不知道有多少的亡靈正朝這趕來。

毒牙暗暗的歎了口氣,這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

他抓起還暈暈乎乎的少年,足尖輕點,幾個起落,已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片刻後,“匆匆”趕到的亡靈大軍們隻見到一個已經不是巨大所能形容又深不見底的大洞。它們毫無知覺的繼續向前走著,一一掉進巨洞之中!

若是毒牙還在,必會看見洞口上方那一點一點星星點點的幽蘭魂火正發出痛苦的哀鳴。那巨大的洞口就像是貪吃的魔獸張開了大嘴,不停的吞噬著自投羅網的亡靈們。

良久,一隻蒼白的手臂從洞中伸了出來,有血有肉,蒼白如紙。

————————

愛普家的家兵們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看著庭院外空無一物的戰場,麵麵相覷下心有餘悸。愛普家本身的實力固然是雅意城數一數二的豪門,但麵臨這種堪比天災的戰爭時卻自然顯得力不從心了。再加上毒牙這個超戰力不依常規的直接離場,愛普家的戰鬥力更是受到直線削弱,如果不是博羅橫空出世發揮出強大實力,隻怕愛普家早被亡靈攻破了。

即便如此,愛普家也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在片刻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死定的時候,亡靈卻突然如同潮水般退了開去,它們甚至還和諧的幫忙打掃了下戰場。幸存的人們簡直不敢相信這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如果不是早知道那些死人骨頭亡靈怪物不可能懂得什麽談判欺騙之類的話,他們甚至要懷疑這是不是它們所設下的詭計了。可是當探子滿臉歡喜的報告亡靈真的退下去朝著城中某個位置而去時,幸存者發出了真心的歡呼。

隻有經曆過生死,才明白生的可貴。

新晉家主波爾多一邊抹著眼淚大聲的哀悼著逝去的前任家主,他的兄弟,一邊開始發揮出家主的作用,大聲指揮著幸存者們開始執行緊急撤退計劃,臉頰淚水還未盡幹,嘴角卻已露出了微笑。前任家主是在英勇作戰中戰死的,至於一向謹慎怕死的前任家主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又為什麽他受的傷竟然是亡靈根本不可能使用的弩箭,那就不為人所知了。當然,知道的人已經變成了亡靈中的一員。

博羅握緊劍,眼瞳幽深幽深的,不知在想著什麽。

雪舞曆1047年冬末,亡靈天災攻陷雅特與意維坦交接邊境重鎮雅意,消息傳至天夢,舉國嘩然,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