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峽穀,遼闊,寂靜。枯黃的冬草拚命匍匐著身體,似欲鑽進溫暖的大地深處。單調的枝柯交錯,撕碎天幕。三兩隻寒鴉,聚在枝頭,無力地悲鳴。

“啊,這裏真是一決勝負的好地方。”

南宮血樂環視四周,非常滿意,由衷地讚歎。他這般悠哉的閑情仿佛眼前的對手就如那遍地皆是的枯草,敗之如反掌。

驀地,他那垂在左側的手中多出一柄帶鞘的長劍,純潔的冰色,晶瑩剔透,鞘身浮雕華美,劍柄綴著雪流蘇。透過劍鞘可以看見裏麵鋒利的劍身,蠢蠢欲動、擇人而噬的氣息赫然可聞。

“冰清玉潔,大荒四殺之南宮血樂!”

石妙諦與石森原兩人對視,目中湧現萬分驚訝,異口同聲。

“哈哈,區區微名,不足掛齒。”

南宮血樂手握長劍,雙臂交於胸前,神態謙遜地說道。那姿勢,那表情,兩個極端,桀驁與溫文完美結合。

在遙遠的大荒,有四大強盜家族:南宮,東方,西門,北郭。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做,並列為大荒四王。經過代代相傳,原本貧瘠的大荒已是富庶的大都,強盜之都。收納各類末路暴徒,充實力量。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血管裏流著邪惡暴力因子的大荒四王竟然無比團結,從未有過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的事件。

很多嫉惡如仇的俠客豪傑欲除暴安良,結果都是有去無回,生死不明。有人說這些俠士們全被控製了,成了強盜窩中的一分子;也有人說他們被丟入狼群,喂狼了;更有甚者說他們的頭顱與猛獸的頭顱互相交換……

大約五年前,大荒出現四個狠辣無比,功夫非凡的少年貴族強盜,分屬大荒四大家族,江湖尊號:大荒四殺。

南宮血樂,殺生兵器——冰清玉潔劍,長六尺六,寬三寸三,堅鐵冰打造,靜態時寒氣可以折枝,揮灑時劍光萬丈,是物皆毀。

東方血歡,殺生兵器——八方流星槌,鋼索長三丈七尺,鋼槌重五公斤,索上與槌上嵌有尖角刀片,在掃敵時便豎出。揮灑時似銀色圓盤,所觸之物碎裂萬片。

西門血喜,殺生兵器——仙子散花箭,例無虛發。攻敵時,手持一張巨大的別君弓轉上一圈,萬支彩翎箭齊齊射出,紛紛灑灑,宛若飛揚的鮮花。發出去的箭必定飲血。

北郭血情,殺生兵器——擁你入懷鞭,黑色軟鞭,粗一指,長四丈,揮灑時如墨龍上下飛舞,環裹物體,穿透而過,無堅不摧。

石妙諦與石森原兩人的大腦中飛掠過大荒四殺的信息。

石妙諦想到一個問題,問:“五把刀是五個人?”

南宮血樂道:“你以為是一個人嗎?”他臉上掛著一副“你真沒腦子”的表情。

石妙諦問:“大荒四殺與衣明朗?”聽說四殺之間比他們的任何前輩都要密切,來了南宮,另三人必定跟隨。

南宮血樂道:“沒錯。你知道大荒四殺,就應該知道大荒四殺,情同手足。”他說著後八個字的時候,眼神甚是溫和。四殺的感情沒有人能令它降溫。這一點是他最最引以為傲的。

哦,怪不得衣明朗變得這樣可惡,原來是近墨者黑。

石妙諦與石森原彼此眼神通訊。

他們的推測有七分正確。

大荒四殺與衣明朗結合,全是書魔的牽引。隻有將一個人的靈魂改變了才算真正的改變。書魔要的正是衣明朗真正而徹底的靈魂邪變,不帶任何控製的自然的改變。唯有如此,唯有夠狠,才能拋開一切束縛去縱橫宇宙。是以,身在遙遠的大荒四殺在書魔的無以抗拒的召喚下來到衣明朗身邊,對他潛移默化,並與他共同修煉部分大魔法。

從一個不殺人的人到一個殺人如麻的人,衣明朗的心理曆程沒有文字能形容,簡單一點說就是從痛苦到麻木,從麻木到興奮,從興奮到習以為常。

殺人的最高境界,便是習以為常。

衣明朗,是靈魂邪變的代表,他改變得非常徹底。

書魔對之很滿意。時常,書魔會從占據體內走出來,幻化成人形,左肩左胸紋有黑色花卉的身著透明上衣的優美男性,找個幽靜所在與千挑萬選的接班人衣魔師及助手四殺,散散步,聊聊天。

五把刀之所以要外觀酷似,全是書魔的主意,他要四殺在必要時充當接班人的替身。是以,他對四殺整了容。從另一方麵說,這也是書魔在為衣明朗考慮,看到一個與自己相同的人想討厭都不成。五把刀必須絕對團結。

因為年輕,所以輕狂;因為年輕,所以容易接受巨變。不在乎今天所受的委屈,隻求他日能夠實現轟轟烈烈的夢想——五把刀集體宣言。

此時,峽穀寂靜得很,聽不到一絲風聲。

三兩隻悲鳴的寒鴉,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從枝頭跌落地上,翅尖在作最後的顫動。

樹木的枝條無聲地斷裂,墜落,跌在厚積的粉末似的枯草上。

冰清玉潔,正在散發濃鬱而鋒利的寒氣,無情地摧枯拉朽。

它附近的八個人,依然挺立,毫發未損。他們若是功夫平庸之輩,命運與草木寒鴉無異。

“冰清玉潔已出,請菊影現身吧?”

南宮血樂已不是似笑非笑的容顏,而是真正的揚起嘴角,微笑著發出誠摯的邀請。江湖中人對成名的兵器總是有著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絕對是尊重,不管它是朋友還是敵人。菊影,是他一直想見識的兵器,看看冰清玉潔與菊影之間究竟誰雌誰雄?

菊影一出,九九八十一。意思是說,隻要動用菊影,無論什麽都不多不少的成為八十一片。菊影,一種特別的劍器,靜態時普通如常,揮灑時,控製機括,劍體分裂,纖細柔韌,仿佛**瞬間盛放,眩人眼目,迷人神智,敵人死時無一例外地留下一顆帶著陶醉笑顏的完整頭顱,已有三百六十顆醉笑的頭顱化為骷髏。菊影的主人,石森原,男,性格孤傲,不近女色,飲酒無度,不輕易殺人,一經開殺絕不手軟——南宮血樂所知道的關於菊影的資料,曾經很迷惑,一個男人怎麽能不近女色?現在,真相大白。佩服,非常佩服,如此專情的男子,世間少見,嗬嗬,哼哼。

“菊影無鞘,一出必殺。”森原老兄禮貌地回敵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他緊擁一下妙諦老兄,一如無人般溫柔地笑道:“傻瓜,等我。”他笑得很輕鬆。高手相爭,輕鬆的心情很重要,妙諦老兄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所能做的就是回森原老兄一個同樣輕鬆的笑,順便送上一句溫暖的依賴的戲侃的言語:“人家的小命可在你掌握之中,抓丟了可別哭鼻子哦。”

哈哈哈——

我們大笑。雖然那份沉重的擔憂一直在洶湧,不為自己,隻為對方。此刻,一切悲涼的情緒及言辭都不宜表露,我們彼此心照不宣。那麽,笑,就燦爛地笑吧,即使背後很沉重。我親愛的朋友,你是我的歡樂,我的幸福,我的信仰。

同時,南宮血樂交待五個魔鬥士:“助戰者,殺無赦。我死了,就替我收屍,不準糾纏菊影兩位。”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那兩個石姓家夥也聽得清楚明白。他似乎很期待這一次純兵器的對決,不希望有第三方的參入。對於這一點,可能是磊落,也可能是自私,總之他就是這樣的人,前提是對手是他所尊重的,為了那件魅力非凡的兵器。

魔鬥士右手捂胸,頷首遵命。作為軍事組織,就是要絕對服從命令,不管這個命令多麽奇特。

於是,一場激戰轟轟烈烈展開。

該戰沒有宏大的規模,卻有公正的情懷。

對於石森原來說,雖說由於無奈才開此一戰,但是無謂生死,正是他這樣鐵膽英雄的本色。他或許並不強大,然而朋友有難,他絕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那個人是他惟一的朋友,他最寵溺的傻瓜。人生,可以存在許多遺憾,但在朋友身上絕不能留下半點遺憾——石森原。

空氣中,呼嘯著勁暴的旋風,卷飛碎末的草屑,斷裂的枝條,風蝕的石塊。

昏暗的光線中,兩個人影纏鬥在一起,兩件威力巨大的兵刃猛烈地撞擊,驚天動地的響聲接二連三,輝煌奪目的銀光鋪天蓋地,熾熱的氣浪洶湧澎湃。

筆立的山壁,天然深洞,石妙諦雙手插進褲袋,斜靠在洞口上,目光緊緊追隨那個熟悉的矯健的影子,眼神中注滿濃鬱的欣賞。是的,隻有欣賞,簡單而醇厚。所有恐懼,所有愁緒,統統飛到爪哇國去了。這一戰是輸是贏,他們的命運如何,都不重要。兩顆心,親密無間,別無他求。此時此刻,石妙諦就是這樣單純的思維著。在不久的一天,他明白自己錯得一塌糊塗,他可以對自己的命運漠然置之,卻怎麽也無法做到去漠視森原的命運。

五個魔鬥士,就擠在石妙諦旁邊,其中一個居然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以觀戰者輕鬆的口吻說:“夥計,你賭誰贏?”

說實話,這幫黑武士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個個似笑非笑的,長相又英武,身上不帶半分殺氣,相反還有著淡淡的溫和氣息,若是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無論是誰都願意接近他們。

他們一個個擠在石妙諦身邊,那樣輕鬆的觀看外麵的激戰。妙諦老兄幸好將全部精神投到森原老兄身上,否則恐怕要被他們迷惑了,很容易眼花加神經錯亂,一不小心有當他們是朋友的危險。

“無所謂。”

石妙諦無感情地吐出三個字。他此刻的單純思維,支配他在對待誰勝誰負的問題上采取漠然的態度。

那個問話的魔鬥士揚揚眉,搖搖頭,轉而同他的同伴談話。這幾個家夥眾口一詞:“那還用說嗎?傻瓜都知道的答案。”

咳咳,這個“傻瓜”二字與妙諦老兄無關。妙諦老兄還沒多情到將所有傻瓜大帽朝自己頭上戴的程度,他一雙忠誠的耳兄自動將來言過慮了。

“怎麽還不顯出你盛開的菊影?”

南宮血樂嘴裏說著話,同時一個後翻空,避過從斜下方斬向他腰部的菊影,跟著,反手一劍刺出。

“哼,菊影不盛開,照樣取你小命。”

石森原淡然說著,手腕轉動,揮出劍背擋住襲來的劍尖。緊接著,瞬息間,“唰唰唰……”手中菊影急刺十七八劍。

“哈哈,菊影,我欣賞你,在我手下走過五十招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南宮血樂手上連閃帶防加攻,嘴巴不緊不慢吐出他的激賞之辭。

“溢美之詞,大爺來者不拒。可惜,大爺不會禮尚往來。”

石森原依舊一副淡然語調。這個世界上,除了親人和朋友,他都是淡漠的麵孔,無溫度的聲音。溫柔和熱情隻送給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石森原。

突然,冰清玉潔刺向石森原的咽喉。

石妙諦瞳孔收縮。

魔鬥士鼓掌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