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局,雖然看來是衝著張語涵去的,要奪得,是內宮的掌控之權,可細細想來,順手卻也將丞相、皇後這兩股原本屬於他的中堅力量給打得一團亂!

這一夜下來,他可謂是羽翼盡折,元氣大傷!

而這一切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事態的最初,自己根本沒有出手阻止。

否則的話,即使柳令春能夠調動禁衛軍,他手中也未必就沒有與之較量的力量!

而他沒出手的原因,不正是……

殷祐倏地睜開眸子,眼底閃過一絲冷芒,厲聲道:“來人!”

管家聽殷祐的聲音不對,忙推門而入:“主子,怎麽了?”

“去!馬上將秦青帶來!同時去給本王查查那個江湖神醫的底細!”

管家不敢再猶豫,忙應聲往外退去。

顧今息好不容易熬過了這一夜,剛想要合衣休息一番,誰知道還未躺下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顧今息就算再怎麽疲憊,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鬆懈,隻能強自打起精神來,上前打開房門,正看到門外一臉焦急的管家。

顧今息頓時生了些不詳的預感,問道:“王叔,這是怎麽了?”

管家焦急地道:“秦青姑娘,王爺急招你呢!快跟我去見王爺吧!”

顧今息心裏一沉,已經隱約猜到了殷祐的目的。

他不是蠢貨,自己今兒個那麽魯莽地攔下他,雖然當時僥幸成功了,但是這後續的麻煩也隨之而來。

隻怕這會兒子是回過神來,要拿自己責問了!

顧今息歎了口氣,道了句“勞煩王叔了”,隨之跟在管家的身後,向著主院走去。

該來的躲不掉,況且她這時心中也已經有了對策。即使殷祐發難,她也不見得就應付不了!

顧今息跟隨在王叔身後,一踏入書房之內,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

屋內壓抑的氣氛,以上座之人為中心向四周發散開來。

顧今息心中一驚,將頭更低下了幾分,掩蓋住自己眸底的神色,快走幾步,上前躬身一禮,道:“奴見過王爺!”

殷祐的一雙鷹眸從顧今息踏入屋中之時起,就緊緊地鎖住她的身形,見她行走之間步伐絲毫不亂,言談舉止看不出一絲異樣之處,心中反而更加生疑。

若是她當真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這個時候被叫過來,心中怎麽可能沒有點兒別的心思,怎麽可能絲毫沒有慌亂的神態?

就算是沒有表現出來,但單憑她能夠將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如此完美,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也許,他真的該好好想想,他身邊的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殷祐久久不出聲,顧今息也隻好垂首跪在原地,心思幾轉,思量之下,還是率先開口道:“不知王爺這個時候叫奴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嗎?”

話落,屋內一派寂靜,讓顧今息的眉頭又皺起幾分。

方才殷祐沉默的這會兒功夫,王叔已經極帶眼色地行禮退下,此刻屋內隻剩下顧今息和殷祐兩人。

半晌,殷祐低沉的聲音才緩緩傳出,帶著毫不掩飾的威壓:“怎麽?本王若是沒有緊要的事兒還見不得你不成?”

這話讓顧今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能垂首,靜候殷祐接下來的話。

殷祐見此,冷哼一聲,也不叫顧今息起身,隻冷聲接著道:“不過,本王倒是有一事,要好好問問你!”

“王爺請說,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顧今息暗自輕呼出一口氣,柔聲應著。

殷祐這話一出,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她隻需仔細應答著,想來是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殷祐眸中暗藏著一份狠辣,仿佛隨時準備撕裂獵物的毒蛇一般,緊緊地鎖定住顧今息,低沉陰鬱的聲音回響在書房之內。

“本王且問你,今日大殿之上,為何要幾次三番地阻攔本王?”

顧今息心中一跳,果真是為了此事!

顧今息深吸一口氣,以手觸額,躬身拜下:“奴身犯死罪,請王爺恕罪!”

殷祐的眸色驀地一沉,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一般:“這麽說來,你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了?”

她竟然沒有絲毫的狡辯,這倒是讓殷祐有些許意外。

“是!”

顧今息躬身伏地,聲音之中沒有一絲顫抖,仿佛說得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一般。

殷祐眯起鷹眸,冷笑道:“好!既然如此,來人……”

“慢著!”

殷祐剛想要命人將秦青拖下去,卻聽到一道聲音從下方傳出,打斷了他的話。

殷祐挑眉:“怎麽?你還想要出爾反爾,戲耍於本王不成!”

顧今息起身再拜,即使是到了這一刻,一舉一動也沒有絲毫的逾矩之處。

“奴自知以下奴之身觸犯王爺威嚴,乃是萬死難辭之罪,不敢求殿下饒恕……”顧今息微微停頓,再開口之時,聲音中終究是帶上了一絲顫抖之意,“能為救王爺而死,奴死而無憾!”

殷祐看著那伏跪在地之人,眯起了眼睛,眸中神色莫名。

“你是說,你是為了保護本王?”

“是!”顧今息毫不猶豫地應道。

“笑話!”殷祐反諷了一聲,語氣間盡是不屑的意味,“你不過是一介奴籍,有什麽本事,能夠救得了本王?”

顧今息麵對殷祐的雷霆之怒,絲毫不動搖,冷靜地道:“奴雖出身低微,但正因如此,也算是見慣這些宮闈之內的手腕。王爺雖雄才大略,但想必對於這些女子內闈之事,卻不一定比奴這一介區區女子更了解!”

殷祐盯著顧今息的身影,沉默了片刻,冷聲道:“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殷祐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倏地停下腳步:“今日大殿之上,本王痛失羽翼,若是你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讓本王心甘情願地放棄這左膀右臂,本王不但恕你無罪,還要好好地嘉獎於你!否則的話……”

殷祐的聲線驟然陰沉了下來:“休怪本王不知憐香惜玉!”

顧今息暗自咽了口口水,垂下頭去,微微沉思,清亮的聲音平穩地傳出。

“以秦青的眼光看來,今日殿下失去的,並非是什麽‘左膀右臂’,而是兩條腐朽爛根!若是不趁此機會一舉拔除,總有一日會壞了王爺您的大事!”

殷祐踱步的腳步一頓,有些詫異的目光落在顧今息的身上。

“你倒是越發敢胡說了,那你倒是說說,這如何就是腐朽爛根了?”

顧今息垂首,柔聲回道:“回王爺的話,今日宴會之上,張相的態度已經擺得很分明,不僅沒有馴服的姿態,反而多次毫不留情麵地頂撞您,皇後娘娘更是冷眼旁觀,隱隱有站在張相這一邊的架勢。”

顧今息話語一頓,悄然抬眸,瞥了眼殷祐的神色。

見他雖然麵色不動,但是眼中隱隱有些陰沉的神色,想來自己方才的話還是觸動了他的心思的,那麽這剩下的話,也就不必她點明了!

殷祐現在對她也是存了一分懷疑的,多說隻能多錯而已。她所要做的,隻是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殷祐素來多疑,更何況這話根本就是事實,殷逸聽了怎麽可能不多想?

沉思片刻,殷逸的聲音更是陰沉了三分:“接著說!”

他倒要聽聽,這個小女子嘴裏還能說出什麽花樣兒來!

顧今息深吸一口氣,將早就準備好了的說辭一口氣說了出來。

“王爺,奴雖然不明白什麽朝局政事,但有一個道理卻是親身體驗過多次的——傷你最深的永遠是你最親密的人!”

此話一出,殷祐不由想起前些日子裏府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那關於秦青與紅鸞爭寵的傳言……

見殷祐的臉色果真有些控製不住地一沉,顧今息狠了狠心,將剩下的話脫口而出:“王爺,您要想清楚,一旦親近的人背叛,所帶來的威脅要比不知底細的敵人還要多得多!更何況……長公主殿下到底是敵是友,現在還是個未知之數!”

顧今息說完這些話,隻覺得心髒一陣猛跳,幾乎要從喉嚨口蹦跳出來,屏住呼吸,等待著殷祐的決策。

若是這些話都不能打動殷祐的話……

顧今息暗自苦笑,那麽她今夜可就真的是危矣了!

所幸,顧今息也算是將殷祐多疑的心思摸了個透,這一番話下來之後,果真是讓殷祐的心中大為動搖。

對秦青的話,他已經是信了三分,但是,他如今手下力量空缺,總不能就這麽算了!

殷祐上前幾步,身形在燈影幢幢之下映出閃爍的陰影,將顧今息整個的籠罩在其中。

殷祐的聲音,一如這陰影一般,在顧今息的耳畔炸響。

“那麽,本王失去的這些力量,你又要怎麽賠償給本王呢?”

顧今息微微闔眸,強壓下心頭猛跳的節奏,盡力保持著自己的平穩聲線:“奴見識淺薄,不敢妄議朝局!”

話落,還未等顧今息反應,隻覺得一陣大力襲來,殷祐竟然是鉗製住了她的下頜,強逼著她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