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不盡相同

這蓬萊小洲四季常溫。

琴徊記得那日無知闖入時,外界早已冰雪紛飛。寒風凜冽,他在林中快速穿行,內心掐算著時間。

再過不久,劫難臨頭,可不能在這種野獸出沒的地方……

忽見明光一閃,好似仙蹤。琴徊心頭一跳,腳下轉了個方向迅速靠過去。

盡頭的山石洞映入眼簾。

雖然條件簡陋,但是隻要是能躲避風雪就好。

他站在門口,默默釋放感官搜尋其中是否有所異樣。

氣息平靜,隻有這山水的原始舒爽。

琴徊抿著嘴,試探著走進去。

光線漸漸淡去,山洞依舊崎嶇深入。他睜大眼睛張望,似是要努力看透那黑暗盡頭。

--再往裏走就太危險了。

琴徊心想。

正當步子停下,準備沿路而返時,琴徊突然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掉入黑暗裏。

--這是你去或不去都躲不掉的劫。

--你的心,不在這裏。

意識模糊,鬼魅往返穿梭。

耳邊隱約響起流水輕靈,鳥叫鶯啼。

他緩緩睜眼,視線漸漸清晰,卻不知所在何處。

一派繁盛,草木叢花。天氣很暖,微風纏綿。

琴徊撐起胳膊,周身一陣酸疼。估計這一下摔得不輕。

不知自己昏了多久,他勉強坐起身,靠在身後的樹幹上。閉著眼睛掐指一算,心道劫難將近。

手指撫上身邊繁茂的花朵,一股精純的氣息纏上指尖,讓琴徊微微皺起眉頭。

妖術。

看來自己是闖進了妖怪的地界了。

他咬著嘴唇試圖站起身,卻無奈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在和這周圍的相抗衡一般,被壓製的無法釋放。

這下糟了。

如果在這裏遭劫,遲早會被發現,到時候隻怕會被生吞活剝了也未可知。

琴徊深深吸了幾口氣,定住心神。

他收了自己的形體,變成了小孩模樣,以此保存氣力。準備找到出口。

之後幾天下來一無所獲。

劫難當頭,他找到一處草深無人的地方,盤坐下來,他閉著眼,聚精會神,內心虔誠。直到那一聲驚雷,疼到魂魄翻滾,差點連元神都被強硬震出身體。

草叢微**,他喘著氣,眼角一抹紅色暈染。他撐起身子跌跌撞撞的向著草**深處。

有人在他身後傷了他的腳裸,步子緩緩靠近,花香淡抹飄進他狂跳的心……

琴徊倒在地上,抬眼便見到那張臉從那紛雜的草叢後麵浮現出來。

心口和傷痛瞬間失了感覺。

--是因為傷得太重所以才會猛然窒息麽?

眼尾細長拖延,嘴角似笑非笑。

不知為何,琴徊隻覺內心躁動無法平息。

一句“放肆”,隻換來那人嘴角上揚。

說不出的動人心魄。

這些,他當然沒有告訴過他。

即使是很久之後,也依舊成為他內心一道明媚的秘密。

-- 主子說,你若因此要動了殺念,他就真是救錯人了。

瀾裳從容的站在一邊,笑眼眯起來,對剛剛醒來的琴徊說。

琴徊看著她,心下微動。

該說你自以為是,還是你善於看透人心?

琴徊默默思索。

於那日炙熱午後,身心安定的狀態下見到他。

微笑依舊是那樣的微笑。

卻隻覺得悵然。

不知為何。

瀾裳說,主子算是這小洲上第一等的閑人。

說話間,語氣透出一股依賴和憧憬。

他問瀾裳,房間那麽多,那人為什麽去擾別人清淨。

瀾裳聽了,隻咯咯的笑。滿眼的曖昧神情。

這裏每日都是怡人天氣。

他坐在沁涼的石凳上,棋盤內縱橫交錯,一時間分不出個勝負。

“公子現在連讓也不讓著我了。”

瀾裳嘟著嘴,舉著棋子猶豫不定。

“總是讓著你,便止步不前。何時才有長進?”

說話間,見瀾裳將黑子點在盤上,琴徊微微挑眉,不急不緩的抬手,“啪”的一聲,硝煙散了。

“哇!公子耍詐啊!”

“哼,誰讓你按部就班。”

瀾裳皺起鼻子朝他做了個鬼臉。

突然一聲輕笑傳來。緊接著,婉轉的男聲響起:

“這麽多年,終於有人能收住你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臉,看向門口。

“霄刑,你一回來就找不痛快呢?”

瀾裳斜著眼瞪他。

“哎哎~大小姐饒命,小的豈敢!”

霄刑勾起嘴角,完全沒有“小的”的樣子。慢慢悠悠的晃過來。抬手一揮,棋盤消失,琥珀琉璃盞靜靜出現在石桌上。

“才釀好的桐花酒,特意帶過來給你們嚐嚐。”

說完眼睛一轉,邪笑著看向琴徊。

琴徊站起身。臉上的表情很淡。

眼前的霄刑華衣錦緞,眼尾一根孔雀尾羽,莫名彰顯了一種邪魅。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青衣淡雅,素淨超然。

這真的是妖麽?

琴徊腹誹。

“他叫淮塵,是主子的好朋友。”

瀾裳道。

“琴徊公子,久仰了。”

那男人淡淡一笑,微微頷首。

淮塵的淡然,讓琴徊稍稍緊繃的心境放鬆些許。

“你在這蓬萊小洲也算是半個當家,怎麽還一口一個‘主子’呢?什麽時候也來伺候伺候我罷。”

霄刑自顧自地坐下,斟了一杯酒舉到唇邊。

“你做夢!”

瀾裳冷哼一聲。

午後的陽光每一天都如此慵懶,幾個人圍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你是盛衣的貴客,本該早早前來拜訪的,但是盛衣他……”

淮塵說著,卻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琴徊一愣,最終隻是默默垂下眼簾。

這……他能說什麽呢?

打擾了洲中清淨?

這裏可是妖界啊……

“聽說不瑤姐姐去凡世了?”

“可不~散心去了。”

這邊瀾裳和霄刑正聊得火熱。

“你又惹著她了?”

“得了吧!那位大小姐,我哪兒惹得起啊!還不是盛衣害的。”

“啊?”

“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唄。這麽些年,怎麽勸都不聽!”

霄刑說到這裏就一股子衝天的怨念。端著杯子一飲而盡。

“嗬嗬,都到是不瑤姐姐癡心,沒想到癡心於她的人,也不少呐~”

“噗……”

一口酒噴出來,瀾裳坐在一旁擠眉弄眼“咯咯”直笑。

都道是不瑤癡情,萬年不悔。

竟沒人在意這頑劣男人的一世專一。

“你怎麽看出來?”

霄刑用袖子胡亂一抹嘴等著瀾裳問道。

“嘻嘻,這點功力都沒有,怎麽跟著主子?!”

“得,得!我惹不起你成了吧?”

“哈哈~”

靜默的院中,一陣調侃歡笑。

琴徊默默地坐在一旁。杯中的清酒,花香單薄,但是卻極盡糾纏,聞不夠,忘不了。味道相似,恍然間,那人的臉躍入眼簾。惹得一陣心跳,亂了拍子。

琴徊皺著眉,不自覺的晃了晃腦袋,將那人的輪廓驅逐幹淨。

“琴徊,明兒晚上一起去參加荷蓮清宴吧。”

淮塵看著他說。

“荷蓮清宴?”

“嗯,是盛衣每年一度的宴請。他最近就是在為這個事兒忙呢。”

“我……”

“盛衣說,很希望你陪他一起。”

“……”

琴徊一愣,之前竭力揮去的麵孔反而更加清晰。

他抿著嘴,微微偏過頭:

“客隨主便。”

“哦?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客麽?”

那聲線是魔。

琴徊隻覺一陣呼吸急促。

“呦,你來偷懶了?”

霄刑舉著杯子,笑看這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人。

“是啊,從早忙到晚一刻都沒停。”

盛衣說。隨手捏起琴徊的杯子喝了一口。唇齒貼在杯口上,琴徊恍然有一種被親吻的錯覺,置於身側的手猛然攥緊了衣衫。

“有點淡了。”

瀾裳站起身,拉著盛衣坐下。

“你們幾個聊,我去取點冰來。”

說著一溜煙跑進去了。

“你們兩個怎麽會過來?”

“沒啊,好奇過來看看你的客人不可以?”

“然後明天的宴會就扔給我一個人忙?”

“呃……我倆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霄刑說著拉著淮塵就走。行至門口,霄刑轉身看向琴徊:

“琴徊,酒喝完了我再給你送一壺!我知道你一定喜歡!”

琴徊看著他,眉頭微挑。

霄刑壞壞一笑道:

“因為盛衣也喜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大笑著跑了。

琴徊猛地轉過頭,隻見盛衣不慌不忙的斟了一杯,緩緩舉過唇邊,擋住唇角的淡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