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阿婆,上次阿公腸胃不好住院的時候,那個王阿姨人細心,照料得很不錯,你還有她的電話號碼嗎?”一邊開車,展岩一邊在打電話。

“對,我朋友胃出血現在在住院,需要人照顧……”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雙腿現在還軟綿綿的,雙手一直在發抖,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隻好扶著椅背,順便撐住自己同樣虛軟的身體。

“好的,您幫我聯係一下,讓王阿姨現在就過去……”他朝她伸手。

她怔怔的。

他手指點點她手裏,一直緊捏著的住院單,她恍然大悟,急忙遞給他。

他低頭,攤開單子,從容報給對方,“阿婆,您記一下……12樓42號病床,他的姓名叫段馭辰……是的,是的,麻煩您和王阿姨聯係好以後,讓她到醫院後再給我來個電話,這樣放心一點……謝您了,替我問候阿公!”

他收線以後,專心開車,一句話也沒有和她多說。

回到家,他把車馳入地下車庫。

“叮咚。”電梯門開。

“我幫你請好假了,回房以後,好好補眠。”他開門進屋,交代。

事實上,在醫院門口問清楚情況後,他一直沉默的過火。

她彷徨得跟在他身後,不知道他這樣,算不算生氣。

回房,他轉身,去取來一樣物品,“張嘴。”

她怔怔微啟紅唇,一根冰冷冷的東西,已經探入她的口腔。

是溫度計。

一分鍾後,他取出來一看,蹙了眉,“38度2,你已經在微燒。”在醫院的時候,他一摸她的手心,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果然,還是凍著了,開始發燒了。

“你換衣服回被窩,我到樓上拿藥。”把自己幹淨的棉內衣交給她做睡衣,他旋身上樓。

一會兒,他下樓,她已經乖乖換好衣服,窩在被窩裏。

他把水和感冒藥,都遞到她手上,“能喝盡量多喝點水,吃了藥就睡覺。”

說完,他就起身。

她愣愣望著他。

就這樣,關於她騙他的事,他什麽意見也不發表?

“你……要去上班了?”她隻好問了個安全話題。

“不,我很累,我也請了假,我要去補眠。”擔心了她一夜,根本沒睡,他也快撐不住了。

他去補眠?

“你睡吧。”幫她拉好被子,他什麽都不想再說了。

她怔怔拉住他的衣角。

他不在自己房間睡?

“我去隔壁房間睡覺。”但是,他拉下她的手。

拿好換洗的衣服,他也不想在自己臥室裏洗澡,在客廳的浴室裏,他關上門。

把自己站在灑著熱水的浴蓬下,微燙的水溫讓他的心,一陣疼痛,良久良久,他不能動。

突然,有種無力感一直在延伸。

淩晨兩點,他開始撥第一個電話給她。

沒人接聽。

淩晨兩點半,因為擔心,他開始開車從家裏出發。

她的電話,還是沒人接。

淩晨三點,他已經在她家的門口,那棟屋子安安靜靜的。

他依然聯係不*。

淩晨五點,她家傳來娃娃的哭聲,然後,她爸爸中氣十足的咒罵聲。

他可以確定,自己被騙了,她不在家。

……

一個小時後,他擦幹身體和頭發,打開浴室的門。

隻是,門口那裹著被單,點著腦袋,縮成一團的人兒,讓他一愣。

“寧夜,你在這睡覺幹嘛?”他輕輕推了一下她。

垂著腦袋的她,驚了過來。

“對、對不起——”她低頭,怏怏。

心裏很難受很難受,如果他一路就質問她,她也不至於象現在一樣,覺得快要窒息。

她在門口守多久了?

他摸摸她的額,幸好,掌心下的溫度,還是微燙而已。

“我再說一次,無論任何情況,都要愛惜自己身體。”

人必須先珍惜自己,才能得到別人的珍惜。

謊言被拆穿到現在,他的態度讓她太不安。

“走吧,我抱你回去。”把她連著被單,整個人抱起來。

“展岩,對不起,你別生氣——”她摟著他的脖子,象個孩子一樣,沒辦法哭出聲音,卻也沒辦法製止眼淚掉落。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壓力很大,她根本就睡不著,她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好多血,段馭辰固執的站在那裏,就是不動。

當時分手的第一個月,其實,即使再傷,她的心還是留有餘地的,但是,他沒來。

現在,她已經準備接受新的感情了,為什麽,他卻硬要回來?

“什麽也別想,好好睡覺,把燒退下去,好嗎?”她那麽無助的神色,讓他的心,化成一片。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連串的對不起,有真心的,有迷惘,也有心痛的。

他把她放回床塌上,而她拉著他的衣服不放。

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歎口氣,他掀開被子,還是躺入了她的旁邊,果然,她把自己發抖又微燙的身體,依了過來。

沒辦法,他太好哄,看到她這樣,僅僅隻是一句對不起,已經把他哄回來,不想再計較了。

依偎在他懷裏,她終於能感覺到安全感,胸口好象一瞬間,又能吸進很多空氣。

那些,因為某一個人而激起的又苦又澀又難受到至死般,如同快窒息的疼痛,慢慢開始減退。

他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以後別去醫院了,我已經找到能放心的人去照料他。”他交代。

也許,男人比較理智吧,不能再讓她與對方這樣糾纏下去。

她揚揚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放心的人?真的可以嗎?不,不可能的。

除非,她夠狠。

她那一刹那的沉默,讓展岩的心,一窒。

“這樣不好,寧夜,真的不好。”他搖搖頭,試圖說服她。

猶豫、軟弱,更能傷害人。

“要不要,我出麵和他談談?”他建議。

“不要,展岩,不要!”她用力捏住他的手,慌忙搖頭。

不行!他會傷到他的。

“我會處理,我會處理!我保證,我會和他說清楚,你別出麵!好嗎”她的神情,好激動,好象在拚命保護著誰。

完全老鷹護小雞的神態。

手腕傳來一陣巨痛。

“……”他淡淡點點頭,“好,睡吧。”

人的心,是自由的,他不能左右她的判斷,也許他唯一能做得,隻剩下相信而已。

他相信,她會處理好,不會讓他失望。

得到他的答應,她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了下來。

他幫她拉好被子,背過身,睡覺。

……

一會兒,後麵的呼吸,有點平穩了,他把自己的手腕,伸出被子。

那裏,一片淺紅色。

一個女人,該多急,該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把男人的手腕,都抓紅了。

……

她睡了一覺,得到好的休息,果然,燒退了。

晚上,她去了醫院。

王阿姨說,段馭辰一醒過來,就開始找她。

現在,他正閉著眼睛,毫無血色的臉,蒼白、脆弱得象水晶娃娃。

她的心髒,象被誰捏住了一樣,一陣揪著疼。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緩緩睜開,見到她,露出淺淺的笑容。

“你來了?”然後,他的手,纏握住她的手。

他的指,很涼,沒有任何溫度。

“胃還痛嗎?”她不動聲色的抽離自己的手,微笑著問。

客套,疏遠,有禮。

象對待普通朋友。

他愣了一下。

痛,還很痛,火燒火燎般的痛,讓人一直想嘔吐。

“好很多了。”他繼續露出笑容。

如果,他對她笑容多一點,是不是就能改變過去自己對她太過冷漠的形象?

“你和他談了嗎?”他主動問。

她愣了一下,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告訴他,要和我重新在一起了嗎?”他焦急地問。

他不需要那個男人幫他請的看護,他隻需要她。

頓時,她頭皮一陣發麻。

如果他不問,她想等過幾天,他好起來再說,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心急——

“馭辰,我沒打算和你重新在一起。昨天晚上,我是騙你的,對不起。”她坦白,她道歉。

他不肯上醫院,她隻能騙他。

她從皮包裏翻出存折和卡,推給他:“這裏的十萬塊,我已經取走五萬了,剩下的錢,不是我的,你自己收好。”從此,兩不相欠。

他一愣。

突然,他站起來。

“你去哪?”她也愣住。

但是,他卻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樣,揮開她的手,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就往洗手間衝去。

洗手間裏傳來嘔吐聲,她急忙跟上,看到他正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我,我去找醫生!”她慌了。

醫生說過,他如果再吐的話,可能又會嘔血。

王阿姨已經聽見,匆匆跑去找醫生。

而他,嘔吐了好一會兒才停,整個人無力地坐在地板上。

臉色如一張白紙,拚命喘氣,空洞的眼就好像失了魂一樣。

“你……還好吧……”因為他,她也好似陷入某種恐懼中。

“嘔——”他不回答,又開始對著馬桶,克製不住地嘔吐、顫抖。

“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嚇我!”她發現,自己也跟著他在輕微的發抖。

她的手,不受控製地撫上他的背,輕輕地拍,像安撫自己最心愛的小孩一般。

好疼,好疼。

他在疼,她也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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