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河就是一個死人現在也有感覺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 溫望舒一個骨節一個骨節的摸過去,時不時的還要量一下粗細,然後順帶和自己的手指比一下, 偶爾還拉拉上麵的肉, 動作倒是輕柔的很,就是因為太輕了, 他總覺得像是羽毛慢慢拂過,有一點發癢。

她的頭發隨意的紮了一個小丸子,幾縷碎發散在鬢邊,從他的角度看下去, 睫毛特別的長,又彎又翹, 鼻頭圓而翹,認真的撥弄著他的手指。

就像在研究哪一根手指才是裏麵長得最好看的, 季清河也有一點迷惑了, 有那麽好看嗎?

他現在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人是“手控”,看上一雙長得好看的手就移不開眼睛,季清河的手是其中的翹楚, 骨節精致,沒有多餘的肉, 皮膚白皙, 若是在陽光下甚至會有一種純澈的透明感。

沒有一點疤痕和一顆小痣, 無論從骨相還是皮相來說都是絕佳。

“有那麽好看嗎?”他還是問了出來。

看的認真的溫望舒被嚇的抖了一下, 季清河笑了起來,又問了一遍:“很好看嗎?被嚇到了?”

溫望舒點頭, 抬頭看著他, “好神奇啊。”

季清河懵了一下, 她又在說什麽聽不懂的話了。

溫望舒想起剛剛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完全不受大腦的控製,突然就發生了,做樹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這樣的體驗,人的身體太奇特了。

“清河哥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溫望舒:“你睡覺的時候身體會突然抖一下嗎?”

季清河:“……”這是什麽問題?不過他還是回答了,“會的,怎麽了?”

“為什麽呢?”

季清河想了一下,誠實的搖頭,“我也不清楚。”

溫望舒想起江南給自己的解釋,說:“我的室友和我說,那是因為我們睡的太熟了,大腦以為我們死了,所以抖一下看看死沒死。”

她說的一臉嚴肅,嚴肅到季清河都不好意思笑出來。雖然他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道理,但是這個理由一聽就很不合理啊。

溫望舒覺得江南說的十分有道理,她睡覺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除了還在呼吸和死了也差不多,說不定大腦就是被騙了呢?

季清河頓了頓,“望舒,如果你想要了解的話,其實可以去問問相關的老師,我們學校的醫學係是很厲害的,全國都排的上名號,如果想要了解身體的一些奇怪的反應,就去問問教授吧。”

他隻是隨意的一說,隻是想著她現在有許多不懂,想要培養一下她自我分辨的能力,畢竟現在網上的騙局多,騙子也多。

溫望舒卻覺得季清河的這幾句話,就像把圍繞在她身邊的迷霧撥開了。從一顆樹成為了一個人,最開始的目標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在家人和朋友的幫助下她適應的很好。

父母很好,家境很好,似乎什麽都不用擔心,就連讀書,她覺得,如果現在說不想讀書了,爸爸媽媽一句反對的話都不會說。她不知道怎麽走以後的路,家裏人是怎麽安排的,她就怎麽做。

可是以後呢?

她現在做的事情真的是自己喜歡的嗎?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有一點迷茫,自己成為人的意義在哪裏呢?隻是重新再來一次嗎?那和當樹的時候有什麽區別?

還是一棵樹的時候,她會羨慕人類可以走來走去,可以有很多的朋友,可以吃許多的東西,可以去看她漫長一生從未見過的美景,現在她變成人了,她又想要做什麽呢?

季清河見她雙眼空洞,視線不知道落到了哪裏,“望舒?!望舒,你在想什麽?”

溫望舒慢慢的回神,雙手緊緊的抓住季清河的手,“清河哥哥,你的理想是什麽?”

人類,似乎很喜歡理想這個詞,她現在有點明白了,理想,真的很美好。

她的話題雖然跳躍,季清河卻接的很好,“我的理想,就是解出那些還沒有被人類解開的難題,發現還沒有被人類發現的數學規律。”

提起數學,他的眼睛也溫柔下來,“望舒,我第一次解出我想了很久的難題時,心中的幸福感和成就感是什麽都無法比較的,數字是美麗的,每一道公式,每一個思路,都蘊藏著獨特的美感,就像鋼琴,不,比鋼琴更美。”

從他溫柔的話語中,她似乎也能想象到那時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慢慢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清河哥哥,我現在,有了自己的理想了。”

時隔多年,季清河也忘不了那天晚上溫望舒的眼神,是一種從前從來沒有看見的眼神,堅韌、執著、一往無前,帶著對理想最美好的期盼,絢爛如同深海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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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溫望舒早早的換好衣服,去樓下買了早餐。

吃完以後,溫望舒說:“清河哥哥,我今天要回家一趟。”

季清河愣了一下,他以為望舒會在待在這裏直到下個周一。

見他眼中的不舍,溫望舒就和吃了蜂蜜一樣。

她走到季清河麵前,雙手捂住他的臉,仰頭在他的側臉親了一下,“你在家裏乖乖的,要好好的吃飯,吃完飯記得去散步,花送來了,如果很重的話不要自己拿,和我說,我下課來弄,最重要的是,要記得想我。”

季清河被她一通話說的渾身發燥,偏偏還不能做些什麽。

溫望舒喜歡他臉紅害羞還看著自己的模樣,他的眼裏全是自己的樣子。

她軟著聲音,“記住了嗎?”

季清河幾不可見地點點頭,溫望舒滿意地抓起他的手,在指尖碰了碰,“前麵的都可以忘記,最後一句話一定要記住,我走了。”

溫望舒走了,似乎也帶走了全部的熱鬧,季清河環視了一圈,以前他並不覺得冷清,可是她隻是來了一天半的時間,似乎就全變了。

指尖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她就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的鄭重。

他緩緩的將溫望舒觸碰的指尖放在唇邊,輕輕地碰了一下,已經開始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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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周末,大家看見群裏溫望舒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也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事情,十萬火急的樣子。

雖然大家都覺得她可能說不了什麽,不過這畢竟是望舒第一次如此鄭重的提出要開一個家庭會議,大家急忙放下手裏的事情往家裏趕。

一家人的工作時間都非常的自由,溫望好本來就在家裏,看見溫望舒先遞給她一瓶酸奶。

“什麽大事情啊還要全家人一起開會?”

溫望舒接過酸奶,“暫時還不能說。”

沒等多久一家人就到齊了,沈銳澤去學校接了溫望遠也到了家。溫媽媽說的話還是有用的,兩人三天前已經正式從家裏搬出來到外麵自己住了。

一家人到齊以後,由溫父作為代表詢問,“望舒呀,現在大家都在了,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溫望舒站起來,先是給全家人鞠躬,然後大聲地說:“我對不起你們!”

這架勢嚇得溫母的臉立馬就白了,溫父的笑也掛不住了。

“望舒,怎麽了?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可千萬不要嚇唬我們,做了什麽錯事也沒有關係,我們都會幫你的。”

溫望舒見大家這麽擔心她,愧疚快把她淹沒了。

“哥哥姐姐幫了我這麽多才把我送進大學,我要讓你們失望了。”

聽了這話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溫父又重新笑起來,“望舒,沒事啊,不想讀書我們就不讀了,爸爸留給你的股份夠你用一輩子了,家裏不需要你用讀書來謀出路。”

溫望舒鼻頭發酸,眼眶頓時就紅了。

溫母以為她不信爸爸說的話,急忙說:“是啊是啊,還有你大哥大姐,他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媽媽也有錢,給你們留著的,你別哭。”

見她哭,夫妻倆的心都要碎了。

溫望好和溫望遠聽了這話沒有說什麽,他們的確不會不管溫望舒。

溫望舒擦擦眼淚,“不是的,我隻是覺得,我不太適合現在學的東西。”

軍訓的時候她是最厲害的,可是真正上學以後她才發現自己實在太淺薄了,好多課看都不看不懂,如果隻是想混過大學的生活,哪又何必選擇現在的專業呢?

她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東西。

溫母走到她身邊,拉著她坐下,“媽媽知道,學不會沒關係,要不我們換一個?其實不上大學也沒什麽,有很多人的不上大學也活的很好啊……”

沈銳澤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溫望遠,在溫媽媽說這話的時候他默默地低下了頭,耳垂有點紅。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溫父覺得媳婦說的這話不全對,書還是要讀的,但是對麵是正在哭的女兒啊,他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咳嗽兩聲示意媳婦不要越說越離譜了。

溫母狠狠地瞪了一眼溫父,要不是當初他說要讓望舒去上大學,哪裏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溫父選擇低頭。

溫望舒雖然沒咋上過學,可是覺得自家媽媽說的也不太對,不過還是被安慰了一點。

“媽媽,我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