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一晚上都有點心神不寧,整個夜晚都在做夢,好夢噩夢循環著打擾她睡覺——

那天傍晚,傅景琛看著她紮起的馬尾,微笑著對她說:“挺好看的。”

陸星驚訝地盯著他臉上的笑,那是他第一次這麽直白的誇她,她還以為他在故意取笑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氣地跑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不在,陸星也不敢問,以為他又走了。

心下悵然,早知道就不跑了,跟他多說幾句話。

洗完澡她窩在房間裏做題,頭頂上的燈又開始“滋滋”響,已經響了好幾個晚上了,估計快要燒壞了吧,她怕添麻煩,沒好意思告訴景嵐芝和傅啟明,讓他們幫忙找人來換一個。

她想過自己買回來換,但那個燈也不是普通的燈管,她不知道要買哪一種,即使買了她也換不了,隻好作罷。

那個燈“滋滋”了幾個小時後,突然滅了,房間裏瞬間隻剩一盞小台燈還在發著幽幽的光。

這幾天每晚都聽著那個滋滋聲,陸星其實心裏一直在發毛,都有些神經質了,整棟別墅隻有她和兩個阿姨住一樓,跟她的房間隔了一個走廊,琴姨在她十五歲那年去世了,以前就住在她隔壁。

燈滅的那一瞬間,陸星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她拚命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習題上,但好像沒用,她心裏發毛得根本做不了題。

她本想上樓找景心,今晚跟她一起睡,等明天一定跟他們說燈壞了的事。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快12點了,景心肯定早睡了。

最後,她抱著書本走到空****的客廳。

原本客廳隻留了一盞淺黃的落地燈,她把客廳的吊燈打開,方才覺得一顆心落了下來。

高考生熬夜複習是常事,陸星不是那種腦子特別聰明的孩子,她成績好完全是因為她勤奮。

她安靜的複習,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忽然有道燈光從陽台射進來,隱隱聽到外麵有車開了進來,陸星盤著腿坐在地毯上東張西望,過了一分多鍾,聽見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她愣愣地望向門口走進來的人,傅景琛看到她也是一楞:“你怎麽還沒睡?”

原來他沒走啊,陸星開心的笑了笑:“我在做數學題。”

傅景琛在她身旁坐下,拿起她的試卷看了一眼,她纖細的手指指過來,軟軟的求他:“這個我不會,你教我好不好?”

傅景琛本來想叫她去睡覺的,聞言側頭看向她,點了點頭。

他們靠得很近,陸星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兒,並不難聞,其實那道題她會的,她就是想找借口跟他呆一會兒,免得他明天又走了。

寂靜的客廳裏隻有他刻意壓低的聲音,低沉又好聽,他問她:“會了嗎?”

陸星一本正經的點頭,接著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聲,她窘得楞在當下,傅景琛促狹的看她:“餓了?”

陸星紅著臉點頭。

傅景琛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拍了拍她的腦袋站起來,“等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啊?”陸星不可思議地瞪著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在你還有十幾天就高考的份上,僅此一次。”他居高臨下的看她。

那時候陸星就想,高考生還有這種特殊優待啊,搞不好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她飛快地提各種要求:“我要吃麵,粗麵。要多放牛肉,少放辣椒,隻要蔥花不要香菜,再放點青菜,對了,油不要太多哦。最後,還要一杯果汁,鮮榨橙汁。”

傅景琛站著沒動,陸星轉了轉眼珠子,有些得意,她就知道他不會做飯。

“等著。”他沉沉丟下兩個字,走了幾步又回頭警告她,“不要過來打擾我。”

陸星笑眯眯的點頭,她等啊等……等得趴在沙發上都快睡著了,她的麵還沒好。

她心心念念著那碗麵,即使累極睡著了也不安穩,當一種濕糯溫軟的觸感輕輕地碰上了她的臉頰,然後是嘴唇時,她就朦朦朧朧的有些清醒了,睫毛不安地顫動,這是什麽東西啊……癢癢的。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聞到了屬於今晚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兒,忽然間明白過來這是什麽的時候,心房似是被轟然炸開。

陸星眼睛緊緊閉著,睫毛連顫一下都不敢了。

那是她和他的初吻。

她忘了其他,隻記得他溫熱的氣息,像是整個世界轟然塌覆下來,天翻地覆。

哎,她在心裏歎息,她好喜歡他。

他在她唇角溫柔斯磨片刻,在她耳朵上輕輕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將她抱起,腳步沉穩。

陸星努力不讓自己的身體太僵硬,努力假裝自己還沒醒,忽然感覺到他的腳步猛的頓住,抱著她的手臂收緊,那瞬間她差點就想睜開眼了,可她沒有勇氣。

她仔細數著他走的每一步路,他打開她的房門,又關上。

他沒有開燈,就著窗外淡淡的月光將她抱到**。

感覺到他要走,陸星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襯衫,怯怯地睜開雙眼,小聲道:“燈……”

月色清淺的從窗戶折入,傅景琛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默了默,聲音有點幹啞:“你要開燈嗎?”

陸星放開他的衣角,指了指天花板:“我房間的燈壞了……”她害羞地拉著被子遮住自己,隻露出一雙眼睛看他。

他說:“恩,我明天幫你換。”

“你明天要走了嗎?”

“嗯。給你換好燈就走。”

“哦。我高考完你會回來嗎?”

“會。你……想考哪個學校?”

“b大,我和欣然說好了。”

“好好考,別熬夜了。”

“哦。我的麵呢?”

“對不起,我倒了,很難吃。”

“好吧……”

陸星有點難過的問:“那是不是高考後就沒有這種優待了?”

傅景琛輕輕笑了聲:“我欠你的,以後補上。”

“好!不許騙人,騙人被狗咬!”

“嗯……”

好像沒有什麽話要說了,又好像有無盡的話想說,陸星彎了彎眼睛:“晚安。”

傅景琛看著她彎得像月牙的眼睛,聲音低柔:“嗯,晚安。”

陸星高考正常發揮,傅景琛回來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跟他報喜,說她自己估了分數,上b大肯定沒問題。

傅景琛沉沉地盯著她:“你的簽證辦好了,學校也聯係好了,過幾天我送你走。”

她傻乎乎的看他:“走?去哪兒?”

夢境戛然而止,陸星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小哈忽然從門外進來,似乎很興奮,跳到**拿頭去拱她,陸星把它推開,小聲嘟囔:“小哈,別鬧,讓我休息一會兒……”

小哈不依不饒地叫了幾聲,陸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才爬起來。

拉開窗簾才發現,下雪了。

整個世界都白了,看來這雪下了一整夜。

嗷嗚,小哈用爪子去拍她的腳,咬她的褲腳,陸星不得不走出去。

正準備去給它泡狗糧,它卻沒有像平時一樣等在旁邊,而是跑到了門口,看看她又看看門口,反複好幾次。

陸星狐疑走過去,皺了皺鼻子:“怎麽了?一大早你就想出門嗎?”

話音剛落,敲門聲便響了。

她低頭看了看小哈,湊到貓眼一看,發現傅景琛竟然站在門外,他垂眸認真沉靜敲門的樣子,讓人恍惚。陸星想起自己晾了他好幾天了,昨晚電視節目播出後,或許他爸媽已經知道她回來了,拖延不住了吧。

匆匆跑回房間套上外套,又隨意洗了把臉才去開門。

傅景琛帶著著一陣寒風走進來,定定地看著她,微微皺眉:“沒睡好?”

陸星低下頭,聲音有些啞:“有一點吧。”

他忽然抬手,摩挲著她的下巴,陸星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我去洗臉。”

傅景琛笑笑:“去吧。”

她連忙轉身,走了幾步發現不對勁,四處看看才發現小哈趴在沙發旁邊不敢太靠近,傅景琛把大衣脫下走到沙發前坐下,小哈慫慫的挪了個位置。

陸星:“……”

作為一條狗,這麽慫真的好嗎?

當初說好了騙人被狗咬的,小哈這麽慫,見他就躲!太不爭氣了!

雖然很嫌棄慫哈,陸星還是先去給它泡了狗糧,才去洗漱。

傅景琛上次來這裏都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她住的地方,此時看著覺得這實在是有點小了,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到裏麵的近況時忍不住皺眉。冰箱很空,除了幾個雞蛋和麵包酸奶,就沒別的了,廚房也很幹淨,看來她平時並不做飯。

陸星換好衣服出來,就看到他站在她的小書房門前,她走過去低聲道:“我要去上班了。”

傅景琛轉過身,她化了淡淡的妝,唇色.誘人。

他微眯著眼:“我送你。”

陸星已經走開了兩步,聞言有些奇怪:“我為什麽要你送?我可以自己開車。”

傅景琛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幾秒,沒有說話。

等下了樓陸星才恍然,她的車頂已經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了,路上全是深深淺淺的車輪印子,每一輛經過的車都行駛得小心緩慢。

傅景琛拉著她走到一輛路虎前,拉開車門沉聲道:“別看了,我送你過去,下雪天開車很危險。”

陸星抬頭望向他,幾片白色雪花飄落在他肩膀上和頭上,黑色的眼眸正深邃地看著她,她下意識的抿了抿唇,想說好。而他已經不由分說地將她攔腰抱起,像抱小孩一樣將她塞進高底盤高車身的車裏。

陸星驚得心跳失衡,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車上了,她羞憤的瞪他:“你幹嘛,我又沒說不坐你的車……”

她剛想上車來著!

傅景琛挑了挑眉:“你太猶豫了。”說著關上了門,繞過車頭上車。

陸星目光閃了閃,安靜的坐在車上,車上暖氣十足,加上昨晚沒睡好,沒一會兒她便垂著腦袋昏昏欲睡,直到聽見傅景琛叫她才迷茫醒來,抬頭看去隻見他英俊的眉眼正靠近她。

她眨了一下眼,他就親上來了。

他的吻跟上次一樣,從熱烈到克製輕緩,再從柔情到放肆,吻得她忘乎所有,沉醉其中。

傅景琛放開她時,有些滿足的低語:“想好了嗎?跟我在一起,嗯?”

陸星微喘著氣,臉紅到了耳根,意識卻是清醒的,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她將腦袋抵著他的肩,低聲問:“你當初送我走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傅景琛垂眼看她,聲音有些飄遠:“琴姨去世後,你覺得自己在傅宅好像是多餘的,畢竟收養你的人不在了,你變得越發小心翼翼,心思敏感又脆弱,倔強又自卑,每天看我爸媽甚至連家裏阿姨的臉色都要看。景心比你年紀小,被家裏人寵著,她對你好,把你當姐姐,但是她不懂。我懂,其實你不喜歡呆在傅宅,你想上大學後住校,但你是在傅家長大的,不常回去看看的話,覺得不應該,可是你覺得沒人希望你回去。”

他笑了笑:“把你送遠一點,你就不用煩惱這些了,不是很好嗎?”

陸星默默在心裏白了他一眼,還真當她十七歲,什麽都不懂呢?這種話她才不會信。

她伸手撓了撓他的掌心,向他確認:“那天晚上……”

“嗯?”

“你說要給我煮麵的那天晚上,你抱著我走回房……忽然頓了一下,是不是碰見誰了?”

“我媽,當時站在二樓。”傅景琛苦笑,“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站在哪兒的。”

陸星掐他的手背,憤憤的說:“你偷親我。”

傅景琛由著她掐,似乎感覺不到疼似的,低笑了聲:“你醒了,不算偷。”

她哼了聲:“就是!”

連這個都敢拿出來跟他說了。傅景琛挑眉,抓著她的肩膀,定定地看著她:“跟我在一起,嗯?”

陸星抬頭看他,他的眸色又深又黑,似乎能給她天底下最大的勇氣,隻要她想,她就能擁有他。

欲-念戰勝了理智,陸星近乎沉迷的點頭:“好。”

傅景琛又笑著吻上了她。

暈暈乎乎的下車,陸星站在天寒地凍的雪地裏吹了一陣冷風,才逐漸清醒過來。

上樓後給衝了杯咖啡,用力拍了拍臉蛋,開始工作。

蕭藝的電影還有十幾天就可以殺青了,前期最難的戲份已經拍完,後期在時間上便寬裕了許多,分手風波已經過去,公司開始給蕭藝安排各種節目,為新電影宣傳造勢。

2月14日同期上映的電影很多,其中最吸引粉絲關注的,是由今年的影後程霏和影帝黎崢擔任男女主的愛情喜劇片《假裝曖昧》。

要想在同期中脫穎而出,除了電影本身的魅力和主演之外,宣傳和炒作是必不可少的。

在這期間陸星會比較忙,加上最近公司給新人安排了幾個節目,彭悅倒是因此接到了一個廣告和電視劇角色。

彭悅還沒有簽正式合同,沒有助理,所有事務都是陸星親力親為。

忙了一個上午,陸星正趴在桌上休息喘口氣,電話便響了。

她一看那個號碼,頓覺渾身僵硬。

這串號碼她太熟悉了,這是傅家的座機電話號碼。

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深吸了幾口氣,拿著手機快步走到僻靜處,有些忐忑的接下,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夠平靜:“喂,景姨您好。”

景嵐芝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直接問:“陸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陸星沉默片刻:“回來一個多月了。”

“是嗎?”她似乎笑了笑,“回來了怎麽沒回來看看。”

陸星楞了,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一時間分不清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反倒叫她為難了,不知道怎麽回答。

最後隻能找了個拙劣的借口:“我工作比較忙……”

“我昨晚在電視上看到你了。”景嵐芝笑了聲,“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呢。”

陸星從小就對景嵐芝有些畏懼,在她麵前總會不自在,她盡力微笑道:“改天我回去看您和傅叔叔。”

景嵐芝又笑了幾聲:“不用改天了,就明天吧。”

那笑聲怎麽聽,都讓她備受煎熬,陸星咬了咬唇:“好。”

掛斷電話,陸星難受的揪著領口,用力泛了泛眼底的酸澀,才返回去。

心情不可避免的低落到了穀底。

傅景琛晚上回了傅宅,景嵐芝和傅啟明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但好像注意力並不在電視上。

他走過去,叫了聲:“爸,媽。”

景嵐芝看著他,不悅開口:“為什麽陸星回來你沒有跟我們說。”

傅景琛覺得好笑,淡諷道:“陸星是成年人了,跟我們家也沒有血緣關係,她去哪裏回哪裏,是她的自由。”

景嵐芝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聲音嚴厲了幾分:“沒有血緣,那也是我們家把她養大的。”

“所以。”傅景琛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嗤了一聲,“你就覺得她欠你們的,你們說什麽她就得聽什麽,你讓她別回來,她就不能回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