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已逝之人

癡迷於自己手掌的慕向惜回頭看他,心疼的捧著他的臉,用手心接了他不斷滾落的淚珠,再用舌尖嚐試的舔了舔,咋咋嘴巴,“嗯,的確不好吃,阿川,別哭,我把我心愛的水晶球給你,好不好?把淚水封存起來,就再也不會哭泣了,嘻嘻嘻……”

“沒有,出汗了而已。”

“明明是淚嘛!”

“寶貝,來,把手放在我懷裏,外麵太冷。”

“好!”

大批的知名醫生和專家被一通電話從舒適的家裏召喚到了一起,許南川隻放了兩個人進去,不因為別的……隻有她們兩個是女性……

其他人都在外候命。

即使這樣,他還是不放心的全程陪護著,兩隻手在被子下麵緊緊握著她的,兩道幽如深潭的眸光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因體力不支而沉睡的倦容,看著從那緊閉的眼睛裏緩緩滲出的淚水,他一滴滴的為她吻去,心裏也在默默的自責著,如果,如果他不那麽任性,如果他讓她接了那個電話,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肯定在恨著他吧?

他突然有些不敢想了,不敢想她清醒之後怎麽麵對這殘忍的現實,不敢想她會哭得多麽撕心裂肺,不敢想她會痛成什麽樣,不敢想她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了,已經說好不讓她再流淚的,為何總是辦不到呢?為何他總是這麽沒用呢?

是的,堅強如許南川,也害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麵對睜開眼睛之後的她,害怕她會含著淚水問他要媽媽,他甚至想要逃避,他自私的想她永遠不要清醒,就這樣一臉天真的可愛表情,什麽事也不知道,給他全部的信任,全天候的依賴著他,其實,很好……

**的人兒一聲嚶嚀,許南川立刻揪痛了心,他回頭,聲音颼颼的刮著冷風,“再把她弄痛你們今天也可以去睡了。”

兩個醫生將最後一管針推進她的胳膊裏,這才戰戰兢兢的擦去了額頭大顆大顆的汗水,向他恭恭敬敬的點頭,結結巴巴的說,“幸虧搶救及時……”

“她怎麽樣?”

“孩子總算是……”

“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問的是她!是她!是她!她怎麽樣?”許南川咆哮的聲音,伴著一大串刺耳的瓶碎聲,醫生麵麵相覷,嚇得臉色頓時變成了青白色,門外的許文泰衝進來,緊張的問,“怎麽了?怎麽了?”

“少夫人的身體暫時無大礙了,但是很虛弱,不能經受任何刺激了,再有一次,隻怕會胎兒不保。”

“什麽時候會醒來?”

“隨時。”

許文泰揮揮手,示意她們可以出去了。

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兩人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逃離身後那個早已失去儒雅風度的男人,他噬人的眼神能夠將人挫骨揚灰,磨成灰之後還不打算放過,天啊,誰敢相信眾人眼中優雅從容的許南川會變成凶悍的魔鬼?

許文泰走過去,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長歎一口氣,“川兒,遇上這樣的打擊,隻要她人沒事,就是萬幸了。”

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許南川苦笑了一下,眼光在觸到**沉睡女人的時候,才忽然有了點光彩,他深深的凝視著她,像在失神,像在沉迷,又像是在緬懷著什麽失去的東西。

久久的,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難聽,“爸,你知道嗎?我對向惜的媽媽一直都沒有什麽好的態度,我不喜歡她,我甚至有些討厭她,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質疑和冷漠,讓我很不爽,但是,就在剛才,當我看到她安靜又從容的躺在浴缸裏的那一幕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錯了,就算死,她也要美得驚心動魄,她整個人被自己的血液淹沒了,你看到她唇角的笑容了嗎?那是欣慰的笑,那是解脫的笑,我想,她最後那一眼肯定是在欣賞自己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也能夠勇敢無畏的給世人一個絕美的姿態吧!”

許文泰也暗暗點頭,是的,每一個在場的人,誰不唏噓難受,誰不為那一眼而驚歎,誰不會把那哀婉又妖嬈的畫麵鐫刻在回憶中呢?

她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世人,死亡,並不是可怕,死亡,是走向另一種幸福的開始!

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死法,這樣的決絕,世間能有幾人具有這種勇氣和魄力?

她走了,她讓所有人都自慚形穢。

許南川艱難的扯動唇角,帥氣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對她的看法完全改觀了,我驚覺,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膚淺又自大,這樣一個貞烈剛強的女子,世間少有!”

許文泰深有感觸的點頭,“跟她也就見過兩三次而已,隻知道她不善於表達,很善良,再也沒有別的深刻印象了,這一次,我想,我會一輩子記住她了!”

“爸,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感覺自己愧對於向惜。”許南川的聲音一下子深沉了許多,像是陷入了無法脫身的泥淖之中,連喘息都成了困難之事,他煩躁的揪抓著自己的頭發,再也管不上他平時最在乎的發型了。

“傻瓜,這又不是你的錯。”默默的坐在他身邊,許文泰開導他,心裏也頗多感慨,唉,活到了現在,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感覺自己是一個父親,麵前這個脆弱的孩子,正是他的寶貝兒子!心裏很滿很充實,對他的愛意也不自覺的流露出來。

“她肯定會恨我的,她肯定不會原諒我的……”

“小惜她那麽愛你,她絕對不會的!”

“你不了解她……”他嗚咽著搖頭,像是一個不聽勸的孩子,驚慌失措又無所依附,“她會的!她一定會的!其實,她很倔強,她跟她媽媽一樣倔強!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他的爸爸也在三亞,而且,正在跟我的媽媽和城城他們享受天倫之樂,而她的媽媽卻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這裏,自尋短見……”

他不敢說下去了……

許文泰沉思了一會兒,壓下沉寂在心口的痛,他們在三亞,他怎會不知?

隻是,知道了又如何?

他愛的那個人還是那樣的任性和執著,他無可奈何!

“川兒,他們的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希望自己的媽媽能夠開心快樂,不是嗎?”

“是的,我希望媽媽幸福,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自從那次……那次你對她用強,結果她自殺未遂,我就害怕了,我希望她能夠幸福,無論她做什麽,我都是支持的,她無法忘記自己的初戀,她跟向惜的爸爸糾纏不清,那天晚上在學校門口恰好被我和向惜看到了,我找了各種理由和借口給向惜,我幫媽媽做足了掩護工作,我欺騙了她,我欺騙了我的老婆,我該用何種麵目來見她?我真是自私得很,我隻在乎自己的媽媽,而她的媽媽,卻徹底被我忽略了!”沒有窮盡的後悔折磨著他,讓他良心接受著譴責,讓他一刻也不得安寧!

他狂烈地搖著頭,讓天地更瘋野地許轉,他一遍又一遍的罵著自己,他睜著深邃得讓人心疼的眼睛,他在問蒼天,他不知道自己還又沒有未來,他更不知道自己還又沒有可能得到她的原諒和赦免。

看兒子如此飽受摧殘,做父親的一顆心,早已血肉模糊了,他忍了忍,壓下顫抖的鼻音,將他攬到自己懷裏,緊緊的抱住了他,暖暖的體溫像大毯子一樣包裹著他,不允許他任何的搖晃繼續,他重複著小時候經常做的動作,拍撫著兒子早已寬闊厚實的背脊,“你瞞著她,也是情非得已,小惜這般明白事理,不會把責任推到你身上的。”

“但願如此吧。”淚水從他的指縫裏潺潺流下,淌在慕向惜露在外麵的那隻清瘦雪白的手腕上,滴滴暈開,泛著柔和的光澤。

一聲哀歎,老父無能為力的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時而吵吵嚷嚷,時而腳步匆匆,時而靜靜悄悄,時而哭聲泣泣,時而哀聲頓起,最後,一切,歸去沉靜……

睡夢中的人兒,曆經了幾個晚上,終於從混沌中慕醒了,她的手指微動,她睜開迷蒙的眼睛,透過一層層不知何故覆在瞳孔上的水意,虛虛幻幻之中,入目的便是一張寫滿了懊悔的俊臉,她呆呆的看著他,無法移開目光,他那雙深黑的眼眸,凝滿了慟心透髓的悲痛,那種絕望的痛,無邊無際,就這樣,她凝固在他的目光下,淚水莫名的從她眼裏掉落,發出了虛弱的儼然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呼喚,“老公……”

嘴唇一張一翕之間,千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溜走在她溫潤透明的指尖,那沉睡至今的心弦再次被悄然撥動,悅耳的聲音卻積澱了歲月的痕跡,什麽也逃不過滄海桑田的變遷,掩埋在最深處的痛,就這樣清晰的回**在彼此的耳邊。et

千年前的相遇,他還在伊人的懷裏;

這次的重逢,他卻伏在她跟前哭泣。

為何?為何?

被她喚醒的男人一臉的迷茫,似乎隔了很久才發現,原來這呼喚來自他剛剛從茫茫紅塵中尋得的愛妻,帳暖迤邐也不過是昨夜之事,經曆了一晚淋漓的蛻變,凝脂的肌膚,蓮荷的手臂,遺著滿足的光輝,宛然一張新婦的麵相,在洞房花燭之後的隔日早晨,對枕邊那人惺忪咦唔一聲‘相公’,他微微一笑,如果能夠回到千年前,那該多好!

唇齒間猶自帶著來自於她身上的芳香和甜美,而今……

而今,紅燭未熄,喪白之事卻接踵而至,需得披上那寒意沁人的麻衣,揚一抷淨土,掩去一人芳魂,現實嗬,殘酷得讓人無法接受,心裏不由得淒淒愴愴,他皺緊眉頭,強著將一切咽下,但那痛苦就象一柄又薄又利的刀子生生的釘進了他的心髒,逼迫著他的眼角又泛起那罕見的濕熱,“老婆,醒了?”

他澀澀的問候。

她嬌嗔的怪怨,唇角含著幸福的微笑,“昨晚,你把我弄痛了,肚子有些痛,身體到像在還沒有恢複過來,都是你這壞蛋的錯!”

原來,沉浸在遠古的不是他一人,還有她,依然徜徉在夢境中……

該不該把她叫醒呢?

這個想法剛剛在心頭泛起就被他壓下了,不!他不要!這抹笑容猶如絢爛的禮花,他不忍心把它熄滅,好吧,如果她傻,他跟著一起癲狂癡傻;如果她不願意醒來,那麽,他陪她一起睡去吧!

“對不起,以後我輕點,好不好?”伸進暖暖的絲被裏麵,為她輕撫著腹部,猶如羽翼般的撫觸,像是害怕驚擾到什麽一樣,他難得的小心伺候引得她滿麵粉紅,“其實,沒關係的,我喜歡,無論你怎樣,我都喜歡。”

“真的嗎?”他苦笑,原來,他留給她的,隻有痛!他這個做丈夫的,真是失敗得很!

她點頭,一刻的沉默之後臉上大放異彩,揪弄把玩著自己的頭發,意猶未盡的回味著,沾沾自喜的像個興奮的小姑娘,“昨晚的煙花真好看,是第一次有人為我這樣做,真的好開心好幸福啊!”

“嗯,如果喜歡,我經常為你燃放。”

“老公,你知道我許了什麽心願嗎?”她神秘兮兮的附在他耳邊**。

“不!寶貝,不要說!”他神情嚴肅的點住了她的唇,微微淒惶的臉僵硬的擰出一絲寵溺的笑,“說出來就不靈了。”

“好!”她煞有介事的重重點頭,是啊,怎麽可以說出來呢?

嗯,一定要等到那個願望實現的時候再說出來,一定!

慕向惜又沉沉的睡去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身在青梗山的別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但是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因為她把自己這具身體包括靈魂交給了那個男人,所以,海角天涯,她都不怕了!

她被他禁足了,他隻允許她在這個臥室活動,他告訴她,她肚子裏的寶寶需要她休息。

所以,她很乖的躺在**,她不會寂~~寞,因為每次睜開眼睛都有他陪著,可是,這次,有些不同了,站在窗邊的除了許南川,還有她的爸爸,幾天不見而已,原本花白的頭發幾乎全白了,她迷惑的揉揉眼睛,詫異的看看這個自己快要不認識的男人,再把詢問的眼神探向許南川,“阿川,我在做夢嗎?”

最近幾天,她感覺自己經常神誌不清,還會做夢,做些亂七八糟的分不清真假的夢,夢裏有黑紅的血液,還有她的媽媽,上一刻正笑得酣暢,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突然悲愴的哭泣,最恐怖的是,媽媽有時候就像是瘋了一樣伸著通紅的雙手過來抓她,讓她嚇得躲在自己臥室不敢出去。

唉,生生死死,亦真亦幻,她幾次都大叫著醒來,然後被許南川抱在懷裏安慰,她被醫生告知是因為胎兒不穩的原因造成的,很正常,所以毋需擔憂,但是,即使這樣,她還是不能夠安然若素,頭腦裏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在飄啊飄的,像是家裏的那個狹窄的浴室,氤氤氳氳著熱氣,總是讓她看不清楚……

所以,最後,她下了一個結論,自己還沒有從夢中清醒過來,就像現在……

許南川笑著走過來,動作熟稔的為她在後麵墊上軟軟的靠枕,“寶貝,你爸爸回來看你了,開心嗎?”

被他抱著的感覺是如此真實,慕向惜知道,這次真的不是做夢了!

臉上一喜又一悲,她努著唇對著自己的爸爸,“爸,你這幾天去哪兒忙了呀?媽媽在家等你過大年呢!工作很累嗎?你瞧瞧你,頭發都白了這麽多了,我剛才乍一看,還以為自己睡了幾十年呢!你和媽媽都這麽大年紀了,都還是這麽不愛惜自己,真拿你們沒辦法,媽媽更過分耶,竟然一個人在家洗冷水澡,咦?冷水澡……”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竟然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麽了,真是奇怪!腦袋裏麵一陣‘謔謔’的痛,好難受!

許南川急急的為她揉著太陽穴,一邊不忘記說她,“老婆,想不起來就別想,看,又頭痛了吧,真是不乖哦!”

慕爸爸上前幾步,“小惜……”

他欲言又止……

走近之後,慕向惜才看清楚,他滿臉的頹廢之色,眼窩深陷,眼底通紅,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又憂心過度,她不由得心疼了,規勸他,“爸,你不用擔心我,阿川會照顧好我的,寶寶肯定會順利降生的,放心吧!隻是不能夠帶著城城回去過節了,哦,忘記告訴你了,城城跟著媽媽去了三亞,所以,這個春節隻有委屈你們兩個一起過了,你回去跟媽媽說,別讓她傷心,我腹中的孩子,將來一定給媽媽帶!”

她最後一句承諾的話讓許南川臉色大變,咆哮聲接近於怒喝,“向惜!”

慕向惜嚇得猛然回頭,看著男人鐵青的俊顏,她急忙安撫,“阿川,你不開心嗎?對不起,我沒有跟你商量好就決定了,我想,我想把這個孩子給媽媽帶,那麽,她就不會寂~~寞了,你知道嗎?那晚,她給我打電話了,她哭著跟我訴苦,她說,不完美了,老公沒了,女兒沒了,孫兒也沒了……”

“向惜,不要這樣!”

“所以,我好傷心,老公,好不好嘛?把這個女兒給媽媽吧,求你了!”她撒嬌,她拽著他的胳膊使勁搖晃。

“老婆,你讓我如何能夠答應?”如果答應了,就是把這未出世的女兒托付給已逝之人,這是活生生的在詛咒他們的愛女……這是詛咒啊……所以,向惜,你告訴我,你讓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稱心如意?

看到這讓人動容的場景,慕爸爸已經滿眼滾燙的熱淚了,他狼狽的轉過身去抹了一把臉,再回頭笑看著她說,“小惜,顧好自己的身體就行了,我會陪著你媽媽的,你就不要擔心了。”

“真的嗎?”

“真的!”他和藹的一笑,撫摸著她柔柔的發,像是以前一樣給她勇氣和力量,“這些年來,我們風雨同舟,多少艱難險阻都度過了,你說,爸爸答應過你們的事情,什麽時候沒有辦到過?你媽媽她,隻需要我在身邊,就夠了……”

慕向惜笑得甜甜的,一直以來,爸爸都是家裏的中流砥柱,是她和媽媽的依靠,過去的那些日子,雖然有過太多的痛苦回憶,但是,甜蜜的瞬間也不是從來沒有的,她好開心,又看到了以前那個鬥誌昂揚的爸爸。

許南川卻是一愣,心頭漫過一個不好的預感,他抬頭,冷眼看了一下身邊這個似乎萬念俱灰形容枯槁的男人,沉思了良久,低頭掩去眸子裏不自覺顯露出來的犀利鋒芒。

似乎再也無法多呆一分鍾了,慕爸爸起身離開,“小惜,你好好休息,知道嗎?”

“我會的,爸爸,你慢走!”

許南川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也跟著起身,“爸,我送你。”

“呃……哦,好的。”男人愣了一下,因為這一聲‘爸’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門外,許南川陪著慕爸爸走到樓梯口,一臉寵溺的笑容在合上那扇門的時候驟然轉為黑沉,他沒有再多邁出一步,低聲喚住了一語不發隻顧垂頭走路的男人,他那種失魂落魄的頹廢表情,如果前麵是萬丈深淵,隻怕也會一腳踩下去。

“爸,您就這麽放心的把自己最寶貝的女兒交給我嗎?”頎長的身軀倚在扶梯上,他的嘴角噙著奚落的曬笑。

“你……”男人回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似乎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思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許南川挑眉,嗤笑一聲,“你的眼神出賣了你!”

男人無力的歎息,“唉!請你幫我照顧好她!我……已經沒臉見她了!”

許南川收斂了剛才的恣意嘲諷,緩慢沉穩的走到下麵的一個台階上,直直的與他平視,他用特有的既充滿威脅又擁有磁性的嗓音說,“爸,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時候您沒有珍惜,逝去了,再說什麽補救已是枉然,如果您覺得簡單的一死可以挽回這不可逆反的一切,那麽,我可以告訴您,想死,也沒那麽容易!”

一種可怕的怒意從許南川的黑瞳深處若有實質的射出來,刺得人皮膚微微發疼,麵前的男人忍不住一個愣怔,直到一種寧靜的光忽然洶湧地闖進他許轉的世界,把所有許轉的頻率赫然中斷,他啞然失語了。

“小惜現在神誌不清,她不可能永遠這麽容易應付過去,以後清醒了怎麽辦?她要媽媽,沒有了,要爸爸,難道我也要說沒有嗎?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

“她失去了媽媽,你還要殘忍的讓她失去唯一的爸爸嗎?這雙重的打擊,你讓她如何承受?你們兩個做父母的,真是讓我寒心,一個逃避得那麽幹脆,另外一個也要重蹈覆轍,把所有你們不能忍受的痛苦都扔給她一個人!”

此時的許南川,眼睛裏滿是深沉的擔憂,即使這樣,卻還是無法掩蓋那來自於眸底的厲厲寒光,那活像一名將軍在蕭瑟靜寂的沙場上終於要下最後攻擊命令的決斷眼神。

生無所依的男人也被震懾了!

萬千個念頭在心頭一一閃過,五指死死拽緊衣服的前襟,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感覺那起伏劇烈的胸膛中氧氣越來越稀少,他痛苦地喘息,最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仿佛忽然軟了下去似的,身體也不再像是一張繃緊的弓,他抬頭迎接著許南川不肯移去的堅定視線,眼睛如快熄滅的蠟燭般亮了一下,希望點燃了,他艱難卻清晰的吐出四個字,“我知道了。”

許南川輕輕搖頭,他對這樣的回答不甚滿意。

唇角逸出一絲苦笑,他慨歎著自己的悲哀,“她醒來之後能不能原諒她的丈夫,現在我也不敢肯定,所以,我跟你一樣在恐懼著未來要發生的事情,但是,爸,您知道嗎?我是真的愛上了她!再也離不開了!愛她,所以就希望她生活得開心一些,希望她那張動人的笑臉永遠為我綻放,希望她能夠平靜的享受生活享受我給她的愛,我們有了兒子有了女兒,本該是多麽和睦又溫馨的一個家啊,卻突然間失去了平衡,已經不想……不想再讓她的生命中出現什麽黑色的意外了,所以,一個悲劇已經造就了,這第二個悲劇,我可以阻止,絕對不能讓它再發生,絕對不能再來傷害她了!”

字字真切,句句痛徹心扉!

隻需一搓灰,便可以使這世界瞬間灰沉。

心是冷的,血是冷的,如同地麵忽然裂開,將人拉住了十八層地獄,那是最寒冷,最令人絕望的一層。

慕爸爸笑得欣慰又蒼涼,“阿川,現在的你,比我更有資格說愛她了。”

“愛情,是我能夠給她的,而親情,我無法替代你們!如果你不介意,我會派人二十四小時守在你那裏,放心,他們專業素質一流,像是影子一樣,絕對不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許南川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完全沒有容人反駁的餘地,也就是說,即使他介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好吧。”他自嘲的一笑,離去了……

廊台已空,許南川卻久久的杵在了那裏,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如何邁步,想要出去外麵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可是,又不忍心丟下屋內的女人;想要回去跟她呆在一起,可是,又害怕看到那雙天真無邪的清純眼眸;想要埋頭在書房裏,處理年後洶湧而來的工作,可是,又無法讓一顆心安定下來;想要把她喚醒,讓她早一天接受這現實,可是,他害怕自己無法承受她的判決,想要想要想要……可是可是可是……

老天,他完了!他完蛋了!

他許南川竟然也有這一天,他愛得患得患失又六神無主,那麽深沉的愛,激**在體內,就像無時無刻不沸騰的熔岩,無處可去,隻能任由它燒毀自己,這樣苦煞人心的煎熬什麽時候能夠越過去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來個選擇性失憶,跟他的愛人一起,忘掉這一段悲傷,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可是,現實終究是現實,他無可奈何得要抓狂!將腦袋重重的靠在身後的牆上,兩根手指揉著太陽穴,拚命的想要抑製住怦怦亂跳的頭部血管,向惜,向惜……

腳步,一個輕捷而緩慢的腳步慢慢向他走來,偎近他的懷裏,雙手攬抱著他的腰身,小腦袋乖巧的擱置在他的胸口,體貼的問候,“老公,你怎麽了?”

下意識的將她打橫抱起,眼光很自然的掠到她的雙腳,意料之中的看到那雙雪白光裸的蓮足,此刻正掩藏在睡裙的下擺裏若隱若現,他心急的去觸摸,入手的冰涼讓他大怒,一個忍不住就罵了她,“向惜!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沒有我在旁邊,你不可以下床的,就算出來至少也得穿鞋的,怎麽這麽不聽話呢?我真想把你……”

“我給你打哦!”她調皮的衝他吐舌頭,許南川啼笑皆非,搖頭歎氣,“小機靈鬼,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嘻嘻。”她樂嗬嗬的笑,然後猛然定了一下,側頭看向樓梯口,仔細聆聽著什麽,“咦?”

“怎麽了?”警鈴大作。

“我好像聽到樓下客廳城城的聲音了,是在哭嗎?是城城在哭嗎?”

她掙紮著要著地,許南川一刻不停的往臥室走去,敷衍的說,“沒有,怎麽可能?”

門一關,人剛觸到被麵,他就一個俯身吻過來,深深的吻,直接將靈巧的舌頭探進她的喉嚨,一下下的擠壓探索,直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臉色也愈加的紅潤,他才戀戀不舍的將她放開,舌尖勾出絲絲縷縷的蜜汁,半眯的眼睛,眸光微閃,曖昧的挑起她的下巴,看著那半啟的朱唇上閃著亮光的水痕,身體早已有了強烈的生理反應,心裏哀歎,瞧吧,他自以為是的想要迷暈她,最後,最蠱惑的……卻是他自己……

慕向惜睜開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幽幽的含嬌帶怨的說,“你總是這樣。”

“喜歡嗎?”他的臉上突然綻放一個極其妖嬈的笑容。

她羞怯的點頭。

許南川暗暗的吐了一口氣,總算暫時掩蓋了過去……可是,又能拖延多久的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