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存活一天

她的尾音帶著顫抖的鼻息,她說不下去了……

對方似乎在震驚和詫異著什麽,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她話裏的含義,好大一會兒,才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長的‘哦’了一下,然後,得意的輕笑,“不在乎?哼,好吧,既然不在乎,那最好,反正不管怎樣,川都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沒什麽事,我掛了。”聽夠了這樣的宣示,她沒有心情跟她繼續糾纏下去!

似乎唯恐她切斷,吳佩佩先行拋出了一個引子,她幸災樂禍,“慕向惜,川隱瞞了你那麽多事情,你好可憐……”

“是嗎?你怎麽知道他隱瞞了我?”有些忐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我天天陪在阿姨身邊,我又有什麽事情不知道呢?川幫阿姨掩飾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呢!怎麽,又沒有興趣聽聽?”

“沒興趣!”

“跟你媽媽的死有關的,你也不聽?”

心裏一驚,她直覺的意識到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她急切的要逃避,“多謝了,我不想聽!”逝者已矣,她已經痛過一次了,不想再忍受第二次!

“你媽真是可憐,屍骨已寒,香魂未渺,而阿姨呢,現在卻過得有滋有味,你都不知道她現在跟我爸多麽如膠似漆的纏綿呢,這一生一死的對比,好鮮明啊!”吳佩佩嘖嘖著嘴巴,說著含譏帶諷的話語。

慕向惜淺淺一笑,“你是在為你媽媽不值吧!”

“哼,我媽,我媽她爭不過阿姨的,以前爭不過,現在更爭不過!我早就有這個自覺了!”她說起自己的媽媽,似乎很是不屑很是看不起,這讓慕向惜不由得替張素凝寒心,有這樣的一個女兒,還真是一種悲哀啊!

“是啊,既然爭不過,你還在這裏說什麽風涼話!”

她的不在意並沒有讓吳佩佩推卻,她繼續說,“我是在為你不值,為你媽媽不值,我們幾個人帶著你兒子在三亞過年,玩得別提多好了,我還拍了很多你爸爸和阿姨的合影呢!中間夾著他們的小外孫,儼然一對夫妻相,喏,我剛才給你發了一些到手機上,你看看就知道他們這個春節過得有多開心呢!而你媽呢,傷透了心,才做出那樣的事情……”

她再說了什麽,慕向惜已經聽不下去了……

“我爸?這個春節……在三亞?”慕向惜不敢置信的呢喃著。

她困難的從**爬起身……

瞪著屏幕上那一張張極其刺目的照片,羅安蓮,她的爸爸,還有她的兒子城城,笑得好喜氣好幸福,背景是南山寺,大小洞天,西島,蝴蝶穀,海底世界,好多好多,最後一張,是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他們走到天涯海角相逢,重溫他們年少時期的美夢嗎?

突然之間,一道亮光將她的腦袋炸開了……

她明白了,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原來是羅安蓮,原來一直都是她!

爸爸懷裏那個身著黑色風衣的女人,那樣熟悉的身影,不是羅安蓮是誰?她回憶起來當時許南川急切掩飾的眼神,他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還有那次,他說,不要讓長輩的事情影響了他們兩個人的幸福,她說好,那一天,他像是早知道事情會敗露,所以才患得患失的要她承諾,他還把她說過的話錄了音,存在了他的手機裏,嗬嗬,他這是在為自己找退路嗎?

他以為要了她的承諾,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她就會跟他死心塌地的生活了嗎?

他以為什麽事情都可以這樣一筆勾銷嗎?他把她的承受力看得太強了一些吧?

他獲得了家庭的溫暖,而她呢?

在這之前,她是真的為他高興,可是,他們家庭的幸福……竟然是建立在她的痛苦和另一個家庭的毀滅之上,這,讓知道真相之後的她如何再給他們祝福和祈禱?她叫羅安蓮媽媽,她竟然還那麽傻乎乎的叫了她媽媽!

“你們都知道?大家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是嗎?是嗎?

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嗎?

她不是在問對方,她問的是自己,她問自己為何這樣愚蠢的任人擺弄和欺瞞,許南川,你到底又沒有把我放在心裏,如果有,那你給我的那個角落,是不是永遠都是潮濕的陰寒的,隻有淒風冷雨,沒有溫暖,沒有關愛……蟲

好恨,好恨……

好不容易鎮定了心神,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上官擎,等她撥了上官擎的電話之後,她才想起了許南川說過的話,他帶著醋意和無奈的說,她永遠把上官擎排在考慮的第一位,是的,她是這樣的,可是,他為何不捫心自問,她為何會這樣做?

因為,他總是讓她失望,而阿擎,始終含著微笑為她點燃希望之燈……

這,就是她做出選擇的原因吧!

一通越洋電話,她不管貴與不貴了,她迫不及待的要聽到他的聲音,電話剛接通,已然磁性的嗓音帶著悠閑的味道‘喂’了一聲,卻讓她控製不住的喊了出來,“阿擎,你都知道的,你都知道的,是不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

對方怔了很久,才故作嬉笑的語氣質問她,“姐,今天很不聽話哦,他們告訴我你竟然跟著封子勤走了,現在哪裏啊?是不是……”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她冷冷的打斷了他。

“我騙了你什麽?”

“他們都騙我,連你也騙我?”

“誰跟你亂說了什麽?”其實,不用他問,答案已經在他腦中了,他的聲音很冷酷很不近人情。

“吳佩佩都告訴我了,你別再跟我裝糊塗,那一天我還問你,那個女人是誰,你沒說是羅安蓮,你怎麽可以這樣做?我是那麽的相信你,你就是這樣回饋我對你的信任的嗎?你讓我寒心,你們都讓我寒心!”說到這裏,她已經差點喘不上氣了,肚子裏一抽一抽的痛,有溫-熱的**從下-體流出。

“冷靜,冷靜一下,姐,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把我當作傻瓜一樣看待,我恨……”她不經意的低頭,眼睛所看之處,一片血紅,她嚇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如此熟悉的場景,如此恐怖的血液……

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上官擎緊張的問,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姐,姐,告訴我!你怎麽了?”

“我的孩子……”腹中一陣劇痛,手機從手裏脫落,她陷入了半夢半醒的驚恐中……耳中還能聽到上官擎發瘋似的對旁人叫囂喊叫的狂暴聲音,“撥通許南川的電話,立刻!馬上!你他媽的慢騰騰的給我找死嗎?快點!快點!”

然後是拳打腳踢的聲音,慕向惜想要製止他,卻無能為力,她徹底的昏迷了……

又是一個長長的夢,夢中有許南川,有上官擎,有羅安蓮,有許文泰,有城城,他們都在呼喚她,她似乎看到了他們的小女兒,好漂亮,好美,有許南川高挺的鼻梁,有他大大的黑葡萄一樣幽深的眼睛,有他長長的蝴蝶羽翼一樣的睫毛,有她潔白細膩的皮膚,笑起來甚至有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酒窩?是得自誰的遺傳呢?哦,對了,她的媽媽,似乎有那酒窩,真好看!

嗯,美中不足的是,她好矮好瘦的,這點,也悲劇的接受了她的遺傳嗎?

唉,為何要這樣呢?

她真的好希望孩子可以像許南川一樣,高高壯壯的,身體結識得誰也無法打倒,又一顆堅強的勇敢的心,這樣子,任誰也不敢欺負她了,誰也不能夠讓她傷心流淚,誰也不能在她心底留下創傷了!

她好想動一下,她好想去抱一下她,可是,她絲毫不能動彈,連伸伸指頭都不能,唉,看她這樣虛弱的身體,真是沒用!阿川,你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她,一定要給她關愛,讓她健康的成長,讓她享受到無上的快樂,把她寵壞了也沒關係,嗬,你那麽嚴厲又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會把孩子寵得無法無天呢?

一雙手,一雙溫暖的手,卻是潮潮的,似乎被汗水浸透了,一直都握著她的,緊緊的,她感覺到了,她也看到了從他眼中流出的淚水,她想伸手去接住那晶瑩的水珠,她想告訴他,別哭,別哭,你看,躺在我身邊的,就是我們兩個的孩子,城城的病也可以治好了吧!

她好累好累,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一覺了。

模糊中,幼嫩的臉頰摩擦的柔軟被褥變成了鐵灰色的襯衫,熟悉的懷抱和紮實的肌理與以往無異,蓬勃的心在他胸腔內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和著血液中汩汩溢出的愛意,順滑的頭發被暖熱的掌心憐愛的撫-摸,他的眼神憂鬱的看著她纖長的手指,這樣的姿態,這樣的柔情蜜意,他像是上癮了一樣,連她醒來,他都毫無知覺,她癡然而笑,“你這樣做,會讓我誤以為你全心全意的愛著我……”

“向惜!”男人驚喜之餘,又被她眸中的譏諷給震驚了,他像是忽然間不認識了她,猛然將她推開一臂之遠,一聲驚煌的呼喚,迷離不清的神智猶如被一道殘忍的閃電劈醒,呆呆的這樣看著麵容陰冷的她,足足有一分鍾,才長長的一歎,想要重新將她擁入懷抱,卻被她無情的推開。

一片死寂,久久之後,許南川沒有再強求,他無力的說,“你怨我隱瞞我媽和你爸的事情,我認了,是我錯了,但是請不要折損我對你的感情。”

這個時候,慕向惜才發現,他的雙眼布滿血絲,黯淡的燈光陰影下,他顯露在外的是鮮見的心力憔悴,像是經受了一場無妄的天災**,連他這樣堅強的靈魂也無法支撐他壯碩的體魄了,他竟然在她麵前搖搖欲墜,猶如將要癱倒的鐵塔。

紅塵眷念,放不開的妄想。

往事隨形,丟不下的繾綣。

縱然心裏對他有百般的怨憤,看到這樣的他,心裏還是淌過一絲疼惜,可是,由他親手斬斷的,此情已不在了!

黃土枯骨,那逝去的靈魂,猶然在人間,不願意離去……

“把人當作弱智來耍,你很有成就感吧。”她淡淡的說。

他搖頭,表情帶著認命的坦然,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了,他不願意再辯駁什麽,隻是平靜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以前不告訴你,是我的私心,我看不慣你媽媽消極的生活態度,而我希望自己的媽媽能夠獲得幸福;後來,我愛上了你,我不想再欺騙你了,但是又害怕你身體無法承受這個事實;封子勤告訴我,他在商場遇到了你,我連忙飛奔過去找你,我已經做好準備要告訴你了,但是,你似乎已經決定要忘記了,所以,我再一次猶豫了,因為我不想打破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原諒,那我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她毫無意識的重複著他的話,眼底除了茫然,就是苦楚……

“是的。”他堅定的說。

她苦笑,為什麽……

為什麽會有人以為她堅強得足以承受這一切……為什麽……心煩意亂中她想發問,張了張嘴,卻問不出來,答案明明是不能讓她滿意的,所以,問了又有何用,她隻能說,對不起,她無法再這樣下去了……

她抬頭隨意張望了一下,特護VIP病房,宛如在家一樣的舒適和方便,真是有錢人能夠呆的地方,而她,依附與他的勢力,才得以住進這樣的地方,雖然身體獲得了最為周到的服侍,但是,心裏卻沒有一絲的暖意,來回有一股寒氣在竄升,宛如被冰水混合物從頭潑到腳板,熱量早已與她絕緣了!

“我們的孩子呢?”她冷冷的聲音戮刺著人的神經。

許南川僵硬了一下,像被踢到了剛包紮好傷口的野-獸,鮮血不僅浸透了紗布,甚至橫飛了一些出來,骨頭也發出可怕的碎裂聲,他的神情痛苦又糾結,眉頭緊皺的思索著她的問題,他們的孩子呢?孩子呢?

好大一會兒,他終於抬起了頭,迎著她的目光低聲說,“城城已經在無菌室呆了兩周,還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看到移植成功的跡象,要確保沒有排斥反應和感染,還要提防其他相關症狀的發生,剛才醫生告訴我,成功的機率會很高,所以,你不要再擔心他了,顧好自己的身體就行。”

“護士呢?”她伸手要去觸摸床頭的按鈴,許南川緊張兮兮的‘騰’一聲站了起來,“向惜,哪裏不舒服嗎?”

“我們的女兒可以抱給我看看嗎?我現在可以喂奶了。”

“向惜……”他欲言又止,臉上的痛苦神情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似乎,再也無法忍受多一點的刺激了,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攀升,慕向惜驀然折起來,顧不得身體的劇烈疼痛,她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角,“怎麽了?”

“……她身體太虛弱……隻存活了一天。”這句話,已經竭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連喉嚨裏都沁出了血絲,緊緊的把她抱住,“向惜,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辦法保住我們的孩子,我已經盡力了……”

慕向惜無法停止的顫栗,抓住他的指尖,拽著他,一鬆手就失去了生的希望,她僵硬的搖頭,笑了笑,“許南川,請不要用這個愚蠢透頂糟糕至極的辦法來阻止我見自己的女兒,你沒有權利,你沒有權利,我要她,她是我的!”

她寧願以為,這是他拙劣的演技,是他想獨霸他們的女兒!

“向惜,向惜,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我要她!”

瘋狂搖擺的頭被他牢牢的固住,他死死的瞪著她,極度的悲慟與痛苦,絕望與心碎,眼睛都似侵血,他張口,他閉上再張開,“向惜,對不起,對不起……你讓我說什麽,你還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我連自己都無法勸服,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停止了呼吸和心跳,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撕扯著我的心,吞噬著我的意誌,如果可以,我可以代替她去死!”

他近乎咆哮的怒吼讓她定下些微心神。

他用一隻手遮住了眼睛,從指縫裏滲出的晶瑩**在燈光的反射下透出五彩的光澤,很美卻浸透著哀傷,他的聲音孤獨又深沉,像是從心底最角落發出的悠遠歎息,“這一周的時間,你、城城和我們的女兒,都在病**躺著,我發瘋了一樣,三個房間輪流的跑,我放心不下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他媽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生離死別,我的身體被活生生的淩遲,我的心也已經劈成了兩半,身在地獄的滋味也比我的處境要好得多,所以,請你,請你不要再這樣了,我們還有城城,好不好?”

眼淚疾湧出來,這句句堪比真實的話語支支的毒箭刺入早已傷痕累累的靈魂,那拔不出來也按不進去的絕望穿透了脆弱的肢體,淚珠一顆顆由眼眶滑下臉龐,啜泣到沒有聲音,“為什麽會這樣?”

“她永遠是我們的天使,她的血液流淌在城城的身體裏,她並沒有離開!”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我甚至還沒有見過她……”

“向惜,她跟你一樣漂亮。”

“真的嗎?”

“嗯。”

她閉上了眼睛,有精氣從四肢百骸往外遊走,腦袋暈許不堪,她用力甩了甩頭,幻覺停頓,魔影和魅聲變成了清晰的嘈雜,有大批的醫生和護士湧進來,身體被他箍得緊緊的,用力的搖晃著,她抬眼,勉力接收從頭頂灌入的一絲清明,茫然不解的看著臉色大變的許南川,她安撫的拍拍他的手,“別擔心,我隻是睡一覺而已。”

“不要再睡了,寶貝。”

“我不行……”

任他再怎麽呼喚,她也不願意醒來。

過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慕向惜才意識到自己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劫難。

開始的時候,她一直處於昏迷低燒的狀態,連續吊了兩天的藥水熱度也不退,三天都沒睜過眼,隻是嘴裏不停地發出模糊的囈語,直到第四天,她才勉強能認出人來,許南川告訴她,城城被移植的骨髓已經開始發揮功能了,所以轉到了一般病房,再等些日子就可以回家,恢複正常的生活作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