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嘩然,各種各樣的窸窣的聲音響起,覆蓋了原先的呐喊聲和加油聲。

先前登記信息的工作人員愣愣地看著電子屏上顯示的信息和數據。

他聽到身後有觀眾在小聲咬耳。

“我靠,不是吧,才兩百多跳!這人是真的敢啊!”

“……別出生命危險才好,我看是為了刺激不是看別人找死的!”

“天哪,我覺得這個叫沈梧雲的,能不出事就是萬事大吉了,名次就別想了。”

“但是,你們真的不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嗎?”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我在哪見過這個名字?”這名觀眾想了半天沒想出來。

工作人員將視線從電子屏上移向遠處的候賽區,那裏人頭攢動。

但人群好像自動分割開來,外麵是摩肩接踵的參賽選手們,裏麵是一名姿態挺拔的青年。

沈梧雲的氣質太過於獨特,遠遠地就能感受到他平靜無波的氣場。

好像他天生就是高飛的鷹,不必同這些蠅營蟻聚的人一般。

這片藍天就是他展翅的遼闊舞台,展示他的力量,展示他的銳利。

即便身後關於青年各種負麵消極的話語頻頻響起,議論紛紛,但工作人員心中莫名有種預感,沈梧雲他會突破所有的人預期,帶來驚喜。

他相信青年能的。

玉壺峰頂的候賽區裏。

詹姆斯放出一陣又一陣的嘲笑聲,除了他以外的選手都默契保持著訝然的安靜。

整個候賽區隻能聽到詹姆斯不加掩飾的大嗓門,嘲諷的意味越來越濃。

向果看著沈梧雲,眼神裏奠滿了擔憂,雖然他年紀小,但在他熱愛的領域他懂得一點也不比別人少。

要知道他的跳傘次數都有一千一百次,而才隻跳傘兩百多次就敢登上天門山挑戰翼裝飛行,簡直可以用“不怕死”來形容。

這下別說拿名次了,能夠安全降落都算是走了狗屎運。

向果想到自己試飛降落時看到了沈梧雲,按理他應該也是試飛降落在那,但跳傘次數才兩百次就能安全飛越天門山?

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王龐聽著耳邊不停的討論聲,他心中不安地詢問一邊的觀眾,“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突然都開始討論起來了?”

那觀眾一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這估計是個剛入圈的,難得耐心解釋道:“想要進行翼裝飛行需要跳傘次數達到兩百,但這也就是及格線。天門山氣流多,凶險異常,稍不注意就能將人帶飛幾公裏,直接拍死在峭崖上的也有,一般隻有跳傘次數過了一千的運動員才敢來嚐試。”

“跳傘次數才兩百!簡直讓人想都不敢想!大家都不知道這名選手對氣流的把控到位了沒有,隻有經驗足夠豐富的運動員才敢挑戰混亂的氣流,才能知道如何應對。”

王龐聽到這名觀眾的解釋,頓時無措,“這,這麽厲害……”

觀眾深以為然地點頭,“不然你以為。很多像這樣的新手,跳的次數少,跳的地形單一,極限的程度、操控的經驗、緊急應變的經驗、遇險後心理承受的經驗都很少!一旦遇險,嘖,就怕真出生命危機。”

“天門山飛行屬於低空山間飛行,雲霧影響視線視野,亂流氣旋多,在飛行中一旦偏離方向撞到任何東西都很難身還,這麽多年已有兩名選手葬身於這片林海了……”

觀眾還在繼續科普著,但王龐有些耳鳴了。

王龐看著候賽區裏烏泱泱一群人,嚐試著從裏麵尋找沈梧雲,但不知是關心則亂,明明那麽顯眼的一個人,他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但就算找到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王龐心裏明白,沈梧雲看似性格乖順,很好相處,但隻要他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走下去。

他心下一緊,想到沈梧雲的試飛,語氣不解地自說自話,“可是上次明明就試飛成功了啊,還穿越了天門洞,怎麽、怎麽會變得這麽嚴重呢……”

“你說什麽?”觀眾猛地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王龐一驚,條件反射性地回答:“我說,明明已經試飛成功了,還穿越了天門洞。”

觀眾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分外扭曲與滑稽,不敢置信與驚訝佩服的情緒不停地交錯。

觀眾的嘴反複張合,好像準備說什麽,但被比賽即將開始的聲音打斷了。

電子屏上黑幕白字打上的選手信息也被解說員和同聲翻譯的身影取代。

解說員震驚過後,優秀的專業素養讓他很快恢複過來,立刻對此次參賽的選手進行簡略的介紹。

進行翼裝飛行運動的愛好者們本來就不多,每年參賽的人員也就那麽幾十個,大多都是老熟人了,隻偶爾會出現幾個新鮮麵孔。

但解說員還是盡職盡責地介紹,沒有半分敷衍。

介紹到沈梧雲時,他頓了兩秒,就恢複如常地繼續道:“這也是一名中國選手,根據組委會上傳的資料顯示沒有參加過正規比賽,跳傘次數為236次,讓我們祝這名選手好運。”

王龐被解說員的介紹吸引,他認真地聽了聽,發現這次參賽的選手無一不是有過參加好幾場比賽的經驗,有很多甚至常年徘徊在前三名。

這些選手無論是跳傘次數還是比賽成績都比沈梧雲要高得多。

王龐本就擔憂的心思變得更為憂慮,這就像是發現滿級大佬裏混入一名小白新手一般,排除巧合的因素,就隻能說明這場比賽的難度大,所以門檻自然就高了。

“這裏同大家強調,出於過去的經驗教訓,這屆比賽我們積極尋求與騰飛的合作,改進了技術,每一名選手都將佩戴定位更加準確的衛星定位儀,即便真有緊急情況出現,我們也會在第一時間開展救援,確保不會在發生之前那樣的情況。”

解說員強調的這番話關於原因說得不明不白,即便主辦方對過去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但觀眾們都知道這針對的是哪件事。

沈梧雲垂眸看向在自己降落傘容器的背帶上扣掛著的衛星定位儀,屬於沈梧雲特有的編號被印刻在定位儀上。

黑色光滑的儀器表麵滑過幾絲冷光,一閃一爍的紅色光點昭示著定位儀在正常運轉中。

沈梧雲撥弄了兩下定位儀,就收回手,抖摟自己的裝備開始檢查是否故障。

這次比賽把選手分為五組,每組八名選手,沈梧雲排在最後一組。

“第一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可以看到選手們已經擺好了起跳姿勢!”解說員語氣十分慷慨激昂。

黑色無人機也十分配合地將鏡頭移向玉壺峰頂,把這八名選手的背影全都收攬進鏡頭裏。

觀眾們將視線全都聚集到電子屏上,一切的議論聲和加油聲都被默契地摒蔽在外,消失不見。

等到風速逐漸趨於穩定,裁判員舉起**預備開始。

**聲一響,幾道蝙蝠狀的身影齊刷刷地跳下玉壺峰。

沈梧雲的眼睛半分不眨地盯著電子屏幕,在腦海中判斷著氣流走向。

遠處的山崖峭壁尖銳,山峰向上拱起高出白茫茫一片的雲層。

漸厚的雲層,大片大片綠色的枝葉樹木將這些山峰覆蓋,隻偶爾有石色的山岩露出。

無人機旋槳不斷旋轉,默默向下靠近絕壁。

被無人機鏡頭照攝著的都是虛無縹緲的雲霧,漸漸凝實形成層,讓人向下看不真切。

先前幾道飛行的身影潛入雲層後,就如同隱形了一般,再沒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

候賽區裏陷入一陣靜默,緊張的氣氛蔓延開來。

即便參加比賽的選手翼裝飛行的次數很多,經驗豐富,水平也高,但沒有人能保證這些選手都能平安歸來。

翼裝飛行,是一項與死神搏鬥的運動。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選手們的表情都十分凝重,誰都不清楚這是不是他們最後一場比賽。

但這短暫的靜默很快就被打破了。

詹姆斯的聲音異常突兀地響起,“你就算看得再認真,也不會因此就能平穩完成比賽。天門山難度比你想象中要大,像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我見得多了,跳個小型沙漠就覺得自己水平足夠了,最後多得是因此喪命。”

“要我說,你們中國人就不應該參加這種比賽,看著一個比一個瘦弱。嗬,一個十八歲的小孩火急火燎來參加就夠好笑的了,這下又來了個才跳兩百次的!”詹姆斯被自己的話逗笑了,笑得直不起腰來。

其他與詹姆斯一起的選手也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沈梧雲把目光從笑紅了臉的詹姆斯身上移開,沒有再關注周邊任何人,而是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電子屏幕上。

一邊詹姆斯見沈梧雲又是這種態度,內心嘲笑了句膽小鬼,“哼”了聲便沒趣似的走了。

其他選手也跟著散了。

第一組比賽已經結束,第二組比賽預備開始。

向果在這時不聲不響地湊過來,一聲不吭。

沈梧雲扭頭看他,隻看見小孩垂著頭,唉聲歎氣的模樣。

沈梧雲大概能猜到是什麽原因,好笑問道:“有什麽事嗎?”

“你不怕嗎?”向果猶豫了許久才開口,“你不難過嗎?”

向果隻要一想到自己要是被一群人窸窣地議論,他就渾身不舒服。

“雖然詹姆斯說得很過分,但是他說的有道理,你才跳傘兩百多次,就來參加天門山翼裝比賽,這真的很危險!”

向果擔憂地看著沈梧雲。

沈梧雲臉上泛起微笑,抬手揉亂了向果的頭發,少年人的發梢如同他本人一般,直白卻又柔軟,“謝謝。”

向果被分在第三組參加比賽,與詹姆斯一起。

第二組的第一名已經開始降落,他需要前往準備區進行賽前準備。

向果直直地盯著沈梧雲看了幾秒,最後認真道:“一定要活著回來。”

“一定,一定要!”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會的。”

向果眼裏的擔憂被鬥誌取代,他也認真地承諾道:“我也不會輸的!”

第三組比賽開始。

沈梧雲看向大屏幕,向果小小的體型在一眾龐大的身影中顯得分外突出。

詹姆斯雖然為人狂傲,但是實力強勁,遙遙領先。

沒有什麽意外的,詹姆斯在這組第一,向果排在這一組的第四名。

沈梧雲預估他的總排名就在第十。

第四組選手上場,幾分鍾後比賽結束。

沈梧雲起身在指示牌的指引下來到準備區,穿好飛行服。

在一眾選手的黑、灰色調中,沈梧雲紅色的飛行服就十分亮眼。

幾乎是出現的一瞬間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觀看席的詹姆斯嗤笑一聲,“嘩眾取寵。”

就連原本一直保持安靜的觀眾席也忍不住又傳出聲響,無他,這幾年采用亮色的飛行服基本沒有出現過。

不管外界如何紛擾,沈梧雲都始終麵不改色。

山峰下的雲霧不再無規律地飄**,裁判員再一次舉起手中的**。

槍聲一響,沈梧雲便絲毫沒有畏懼地一衝而下。

他張開雙臂,用身體在山穀裏劃出一道極速而優美的弧線。

向下的過程中,短暫的失重感過後便是長久的寂靜無聲。

耳邊隻有山風灌入飛行服的鰭狀的氣囊時產生的呼呼聲,與風衝撞飛行服發出的獵獵聲響。

蝙蝠飛翼狀的飛行服增加了人體的迎風麵積,從而增加了升力。

當下入縹緲又凝實的雲層後,沈梧雲周圍的氣旋開始變得穩定。

古拙蒼樸的綠意蜿蜒在這些奇形怪狀、鱗次櫛比的自然鑄成的山岩上。

這些巧合形成的自然形狀被人們賦予各種各樣的意義,而運動員們就從這些“意義”中穿馳而過。

“翼裝飛行在刺激的同時也伴隨著與大自然的直接接觸。阻止孕育我們生命的地方走向毀滅,這才是這項運動的意義。”

解說員的聲音在無邊空穀中響起,聲音碰撞著岩壁產生回音。

在係統空間中練習滑雪時,沈梧雲還找不到他進行這些運動的意義。

直到帕特裏克的出現,有什麽東西種植於沈梧雲心裏,開始慢慢地隨著時間發芽。

但直到此刻,沈梧雲還是不能明確說出“意義”是什麽。

大自然生成的氣流旋繞在他周圍,這就像是一場豪賭,把身體交給自然,交給風。

他的心在不受控製地狂跳,沈梧雲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因為生理帶來的腎上激素飆升,是因為他心中的感覺。

沈梧雲沒有想要多麽遠大的意義。

他知道,自己走在極限運動路上的意義,就是

——想要熱愛地贏。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冒頭.jpg

這段連載期間就不看評論了,正文完結後會一一評論的,投雷也會每條都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