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候賽區原本就足夠凝固、莫名的氣氛因為沈梧雲的到來變得更為緊張。

在另一邊的觀眾席卻分外熱情,各種呐喊聲與加油聲此起彼伏,但這份熱情卻不能傳遞出去,抵達距離五十米的候賽區。

好像這邊的空氣都僵直阻澀得能凝結出水來,冰冷的氣息被裹挾著散發向所有的選手,夾帶著緊張與潛藏的不安。

沈梧雲自始至終將注意力放在對麵的解說台上,注意著比賽的動向,對周邊的暗湧毫不關心。

倒是王龐從其他選手似有若無的打量中察覺到不對勁,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總覺得其他三名選手有些……蠢蠢欲動?

這三名選手之間不知用眼神傳遞了多少次信息,最後似乎達成了什麽協議,所有的猜忌與打量都溶解在一名選手率先起身的動作裏。

這名選手小麥膚色,他站起身走進沈梧雲,臉上掛起友好的笑容。

沈梧雲早在有人靠近時就察覺到了,他轉頭就看見一張外向笑容的臉。

“你好,我叫克林頓,是三號選手。”

“你好,我是沈梧雲。”

“我知道你,去年世錦賽碗池組的冠軍。”

沈梧雲點頭,他對克林頓是否了解他並不感興趣。

他等著克林頓轉身離開,自己好專注於比賽現場的進度,但他等了一會兒,也沒發現克林頓想離開的跡象。

沈梧雲:“?”

沈梧雲眼底的疑問太明顯,小麥膚色的男子原本還準備迂回一下,見此就直截了當地說:“你很強,但我們也不遑多讓。”

試探。

沈梧雲很快明白克林頓前來是為了試探他,隻是這份試探很快轉變為宣戰。

隻有克林頓一個人想試探他麽?

沈梧雲的眼神不著痕跡地一一掃過克林頓身後做著自己的事情,看起來漠不關心的兩人。

怎麽可能。

沈梧雲微笑,禮貌的說辭中掩藏著不耐煩的意味,“謝謝,那就比賽場上見吧。”

說完,沈梧雲就不再理克林頓,而是背過身繼續注意著工作人員的動向。

克林頓也不喜歡自討沒趣,接收到沈梧雲拒絕的信號,沒多做糾纏,而是幹脆轉身離開。

克林頓一走向候賽區的另一邊,其餘兩名選手就一齊湧上來,嘴唇不斷翕動,應該是在與克林頓詢問剛剛他和沈梧雲的對話。

王龐悄悄移目看過去,就看見這一幕。

他又將目光移到身前巋然不動的沈梧雲身上,彎腰湊過去小聲提醒道:“小沈,那三名運動員好像在討論你。”

沈梧雲沒偏移半點目光,他淡淡一句,“我知道。”

王龐還想再說點什麽,但張口又不知道怎麽說,他眼神接觸到沈梧雲淡淡的神情,一瞬間好像什麽都不必說。

最後王龐還是什麽也沒說,繼續保持沉默。

他想到從天門山玉壺峰頂一躍而下的沈梧雲,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穿過狹窄的天門洞,像一隻銳利的斜飛而過的蒼鷹。

一隻注定高飛的鷹,何必在意自己起飛前跟自己爭奪的禿鷲。

王龐原本不安的心頓時穩定下來,麵前的青年大概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怎樣緊張不定的情緒,隻要看見沈梧雲就能恢複平靜,好像就是認定他什麽事情他都能迎刃而解,這種想法來的莫名卻又非常合理。

他就是能做到一切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創造一個奇跡。

比賽還有十多分鍾的時間開始,工作人員都在為了比賽的開始匆忙地跑來跑去做準備。

觀眾席上的吵鬧聲似乎被隔了音,即使熱鬧非凡,但就是無法傳遞到候賽區。

這是難得的安靜時刻。

王龐難得有時間仔細觀察沈梧雲的側臉,他細細描摹,從飽滿光潔的額頭,到眼睫、鼻梁、嘴唇,再到修長的側頸。

每一寸都足以讓人感歎是天造的美貌。

他似乎很久沒有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沈梧雲的長相上,比起沈梧雲本身的魅力,他的相貌幾乎是最微不足道的優點。

他身上由內向外散發的光芒,吸引著周邊的人奔向。

王龐的臉上不自覺揚起微笑,他很感謝,自己會選擇回國,自己能遇見沈梧雲。

不論外界是如何的嘲諷,不必為注定從自己的世界路過的人停下腳步。

如果你天生優秀,就去優秀吧。

沒有人能夠阻擋你,除了你自己。

對麵解說員調試話筒和耳麥的聲音將王龐的越飄越遠的思緒拉近,他從出神中清醒過來。

對麵,解說員坐下解說台上的轉椅,調整了兩下話筒的高度,解說員旁的同聲翻譯也已就位。

解說員清了清嗓,“咳咳,”確定沒有問題,他衝旁邊等待的工作人員比了個OK的手勢。

解說台下的工作人員微微點頭,就穿過觀眾席走向另一邊的工作室。

很快,旁邊的攝像機開啟,紅光亮得驚人。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也停下了匆匆奔忙的步伐,節奏開始變得慢下來。

王龐這才意識到,這場比賽正式開始了。

“各位先生們,女士們,我們的比賽即將開始,就允許我先介紹本次比賽的規則。”解說員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嚐試著開口道。

亢奮激昂的滑板愛好者們也停下了原本在不斷呐喊、鼓勁的聲音,這些混雜在一起可以震響耳膜的聲音漸漸消泯,隻餘下不同顏色的橫幅被風吹起波紋的摩擦聲。

“經過前麵兩場賽季的角逐,我們最後一場資格賽的比拚將有最後四位選手爭奪奧運會參賽資格,他們的出場順序按照第一次賽季的排名決定……”

解說員的解說聲還在繼續,但一些愛好者們已經沒有再聽了。

觀眾席間出現**,有一路追過來的觀眾明確知道前麵隻角逐出了三名選手,這第四個人是從何而來的?

“這是什麽情況?”

“誰知道呢?難不成資格賽也有黑幕了?”

“不是吧,這麽不公平?突然空降一名選手?”

其他工作人員很快察覺到觀眾席上的動靜,連忙安排人跑到解說台一側,提示解說員。

解說員接收到消息,看著那邊人頭攢動的觀眾席,沒再接著上一句的介紹,而是另起一句解釋道。

“出於組委會那邊的安排,參賽人數有了一定的變化。由於之前組委會安排比賽的失誤,導致該名參賽選手隻能被迫參加碗池項目,由於街式與碗池的不互通性,所以臨時決定該名選手再同目前積分排名最高的三名選手比賽一次,獲勝即能拿到街式比賽直通票。”

解說員性格耿直坦率,不會回避的官方答話,為了避免不弄巧成拙,隻能實話實說。

觀眾席間又是一陣驚呼,他們沒想到規則竟然還能這樣變化。

這樣一想,觀眾們看著沈梧雲的眼神多了份憐愛,這小孩還挺可憐的。

解說員頓了頓,視線從觀眾席一頭掃向另一頭,見觀眾席上的**已經漸漸平複下來,才繼續開口說:“我們的比賽馬上開始,第一號出場的選手已經在做準備了。”

解說台邊上的巨型LED顯示屏上打出這場比賽的選手出場順序,由於沈梧雲之前沒有參加積分賽,所以是排在最後一個出場。

最先出場的是一名來自巴西的滑手,王龐對著電子屏上顯示的名字,低頭輸入進手機緊急查詢,最後將百科到的相關信息說與沈梧雲聽。

“小沈,這名選手也參加了你上次比賽的世錦賽,不過隻拿到了第七名的成績。”

“他好像一直沒什麽特別的,詞條上的信息都沒多少。”王龐看著手機,最後自己總結了一條。

這名巴西滑手有些肉眼可見的緊張,他的放下滑板的手輕微抖動了幾下,手的主人看起來極力想穩住情緒。

他蹬腿加速,順著碗池的弧度環繞著比賽場滑行,期間不斷滑上碗池內的各種障礙。

灰色水泥土的碗池在日光的照耀下,原本顯得冷冽的弧度因為滑手們**地滑動,而顯得有溫度、有力量。

時間到了,一號選手完成了比賽。

二號選手上場。

王龐照例查找了資料,“謔,二號排名在第五名,就差一點!”

在沈梧雲眼裏,這些選手的動作好像都被放慢,他能看清楚他們的每一個招式,每一處腳位的變化,甚至能找出值得改進的地方。

不過十分鍾的時間,二號選手也比賽完畢。

比賽的進程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拉扯著,出奇的快。

選手們之間的比賽交替都在觀眾們安靜的觀看中進行。

克林頓是三號滑手,輪到他出場了。

趁著克林頓走向比賽碗池的空隙,王龐又點開手機查了查。

耳邊傳來王龐驚訝的聲音,“這個克林頓竟然沒有參加世錦賽!他好像是因為什麽耽誤了,錯過了這場比賽。”

“我看網上的詞條說他的招式凶狠、銳利,毫不留情……”

王龐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克林頓滑下碗池前,深深看了沈梧雲一眼,眼裏是誌在必得。

這是他最後一次搶奪奧運會資格的機會,他不會再錯過!

沈梧雲始終沉靜地看著。

克林頓滑下碗池後就直奔人字脊,他加速向上滑。

衝出人字脊的一瞬間,克林頓腳扣板麵,帶板離開弧麵,用手抓板向下滑。

離人字脊另一側弧麵很近的距離時,克林頓才鬆手,雙腿自然探出,向下落上人字脊。

跳躍落地產生的衝擊力沒有帶給克林頓太多影響。

他的動作很穩,落地後仍沒有減速,甚至右腳蹬地加速——他是左腳在前。

克林頓開始沿著碗池沿壁滑行,連續凸起的彎道讓他像是腳踏衝浪板,隨海上浪濤悅動那樣。

就連王龐也不得不承認,克林頓的實力確實非同小可,他的招式也十分驚人。

有了克林頓的對比,前麵兩名滑手的水平就要顯得略遜一點。

克林頓最後一個招式結束,走出碗池。

沈梧雲按照指示前往入池的地方。

這名中國青年氣質注目,所有人的眼珠都像是黏在他身上一般,隨著沈梧雲的前進而移動。

其他所有滑手都有可以周旋的餘地,唯獨他沒有,他隻有一次機會——那就是贏。

他隻有贏過所有人,才能得到公平的機會同世界頂尖的滑手一起在同一個舞台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