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不要委屈自己，我會心疼
她沉默的態度，其實就是默許了。
想到外婆和伍家人以前的所作所為，我其實很心塞。
可是，親情濃於水，在生命即將走入盡頭的時候，百合仍舊想念著她們。
十個小時後，我接到了派去許縣的保鏢，打來的電話。
“蘇小姐……”電話那頭，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話就說。”我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催他把話說下去。
保鏢頓了一下，說：“老太太不肯跟我們走，說，如果夫人真像她的話，就親自過來接她。否則，她絕不會來。”
親自接她？！
我完全能想象出，外婆那副倚老賣老的姿態。這樣的伎倆，她算是用慣了！
我相信，保鏢在勸說她的過程中，一定跟她說明了百合現在的病情。可是，她卻依然我行我素。
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憋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如果不是百合的願望，我這輩子都不想要見到她！
我長呼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迫使自己學著洛雲川一樣冷靜，簡單吩咐了一句：“綁了。”
“是。”
掛完電話後，胸口的那團悶氣，悄無聲息地飄然消散。原來，下達不顧後果的壞命令，感覺這麽爽！
又是漫長的十個小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一輛黑色的轎車，風塵仆仆地停在了騰龍苑別墅門口。
洛雲川正在吃早點，抬頭看到那一車灰時，驀地皺緊了眉頭。
“接她來做什麽？”他問。
我正在喝粥，被他問得，差點兒嗆到。
“你……知道車子裏坐的是誰？”他昨天半夜回來時，我已經睡著了，所以，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跟他說這件事。
洛雲川輕挑著眉頭，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
我心間一顫，驀地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過的，他比我肚子裏的蛔蟲，都更懂我。
所以……
這還是不科學啊！
“洛先生，不帶這麽玩兒心電感應的！”我頓時又有了一種智商遭到碾壓的羞恥感，放下勺子，以沉默當成抗議地，看著他。
洛雲川本來應該並不打算跟我解釋什麽，可能是被我給看無語了，才無奈地放下勺子，用紙巾擦了擦唇角，說：“車身上沾了很多黑色的煤炭粉。”
一語點醒夢中人，我仔細看去，才驚歎洛雲川的觀察能力，居然這麽好。
許縣是煤礦型經濟的小城，因為常年開采煤礦，所以，大街小巷，甚至空氣裏，都存留著大量的煤炭粉。
而，這種東西，在海城是不存在的。
他隻看了一眼，就從碳粉推算出我接了外婆回來，天啊，洛雲川這是什麽腦子？！
我正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洛雲川已經站起身子，彎腰，輕輕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親情再重要，也不要委屈了你自己，否則，我會心疼。”他在我耳畔，低聲說。
隨後，就邁著他的兩條修長的大長腿，帶著收下，走出了別墅。
從許縣回來的車，停在別墅院門的正中央，伍大官剛從車子裏出來，就看到洛雲川朝他走去，竟然嚇得一骨碌又鑽回了車子裏去。
外婆看上去，比幾個月前，又蒼老了很多。
瘦得皮包骨頭，而且，特別黑，一眼看過去，比她當初做乞丐的時候，感覺更淒涼。
我很疑惑，洛雲川不是給她找了養老院嗎？怎麽會糟踐成這樣子？
不過，後來我才了解到，因為外婆是長輩，出於對百合的尊敬，洛雲川雖然不喜歡外婆，可還是給她找了一家環境不錯的養老院。
至於伍大官，那可就真得是放歸大自然，自生自滅去了。
可是，即便落魄至此，外婆依舊最疼愛的，還是她這個不成器的孫子。在養老院裏，吃飯的時候，總是把飯菜偷偷摸摸用塑料袋裝起來，然後，從牆頭丟出去，給伍大官吃，自己經常挨餓，所以才會這麽瘦。
看到洛雲川時，外婆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恐的表情。不過，一瞬之後，她卻很親熱地叫他：“雲川！”
“雲川啊，外孫女婿，好久不見啊！”外婆殷切地看著洛雲川，說話的時候，看著都要激動得流出眼淚來了。
我隔著落地窗，心情複雜地看著別墅外的一幕。
這個外婆，就像是長在身上的腫瘤一樣，雖然很危險，很讓人厭惡，可是，它始終是你身體裏割舍不掉的一部分。如果強行分離，勢必鮮血淋漓。
看著外婆和伍大官出現，我的食欲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廚娘看到我放在一旁的勺子，有著忐忑地問我：“蘇米，今天的早餐，不合胃口嗎？要不要，給你再重新做一些？”
我搖搖頭：“早餐很好吃，隻不過，是我的問題。您把餐桌收了吧！謝謝您了。哦，對了，沒有我的允許，剩下的飯菜不可以給任何人吃。”
對於這個廚娘，我們相處得就像一家人一樣融洽，所以，我對她也是一直用“您”這樣的敬稱。
聽到我的話，她微微一愣，不過，最後還是應了一聲：“好的。”
落地窗外，外婆一臉殷勤地看著洛雲川走向自己，蒼老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不過，洛雲川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卻沒有絲毫的停頓，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跟她擦肩而過，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看著被晾在一邊，一臉尷尬的外婆，我心中，竟然感覺特別爽！
洛雲川的車子走出去好遠之後，外婆才從呆滯的狀態下，回過神來，一臉不滿地問身邊的保鏢：“剛剛那個人，是洛雲川吧？我沒有看錯吧？”
保鏢無奈地看著她，並沒有回答任何問題，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外婆和伍大官跟著保鏢走進別墅的時候，我已經學著洛雲川的樣子，坐在沙發上，“專注”地讀報了。
“蘇小姐，人已經帶到了。”保鏢恭敬地跟我匯報。
“好。”我躲在報紙後麵，淡淡地應聲，不過，始終沒有放下報紙，把臉露出來。
保鏢離去後，外婆和伍大官兩人，就尷尬地站在別墅門口，等我先開口跟他們打招呼，不過，就憑她那句讓百合親自去接她的要求，我也不可能給她好臉色。
沉默地度過了兩分鍾之後，伍大官終於憋不住了，衝我嚷嚷：“喂，伍悔，奶奶來了，你還不趕緊來迎接？讓她一大把年紀，站在這裏等你嗎？”
我心中默笑，這種沉默的對峙，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隔了這麽久，伍大官還是原來的伍大官，而我，卻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心思單純的我了！
我仍舊假裝在看報紙，隻是漫不經心地對他說：“房間裏這麽多椅子，不會自己坐嗎？實在不行，還能坐在地上，伍大官，我們家地麵應該都比你身上這身衣服幹淨，放心坐好了。”
“你！”伍大官被我憋得，臉紅脖子粗。
他想說什麽，卻被外婆摁住了手，示意他不要開口。
“伍悔啊，坐了一夜車，外婆餓了……”外婆又換了一副慈善的麵孔，試探地問我。
“真是不巧，我們剛剛吃完早飯。”我放下報紙，有條不紊地把它折疊成整齊的長方形，才緩慢地抬起頭來，對外婆燦然一笑。
“我剛剛看到，廚房裏還有飯菜啊！”外婆趕忙說。
我順著外婆的目光，看向廚房，剛好可以看到廚娘放在操作台上的碗碟，上麵是早餐的包子、油條。
外婆看著那些食物，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看來，實在是餓壞了。
就像是記憶的開關，突然被打開一樣。小時候，在伍家挨餓的日子，又浮現在了腦海中。
大年三十，那個硬邦邦的變質饅頭……
我微微低頭，沉默一瞬，冷冰冰地說了一句：“過了飯點兒，食物就不會再搬上餐桌，這是我們家的規矩。”
說完，我就留下一臉懵逼的祖孫二人，抬腳朝二樓走去。這樣的嘴臉，真是多看一眼，都覺得煩。
我直接去了百合的房間，她剛醒，精神還不錯。
護工已經給她熟悉好了，準備用輪椅推她出門。
我蹲下身子，握著她的手，跟她說：“接回來了。”
她估計自己也在掐算著時間，所以，一點兒也不驚訝，似乎早就知道外婆她們該來了。
“我帶你去見他們。”我心疼地跟她說，從護工手裏接過圍巾，仔細幫她圍好。
才隻需要穿長袖的秋天，百合卻已經穿了棉衣棉褲，如過數九寒冬。
我跟護工合力，將她連同輪椅一起，抬頭一樓大廳。
見到外婆的時候，百合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變化，一如當年一樣，清冷寡淡。
不過，外婆見到百合現在這樣子時，卻驀地呆滯住了。
她或許不會想到，百合竟然已經病得這麽重了。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這是外婆對病重的女兒，說的第一句話，而，第二句話是，“都這樣了，還接我來做什麽？我可沒錢給你看病，也別指望我能照顧你，我這麽大年紀了，自己還需要有人伺候呢……”
她的話，估計沒過腦子，就衝動地說出口了，直到伍大官從身後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她才慌張地看了我一眼，急急忙忙地改口：“我是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她說話磕磕巴巴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違心得很。之前那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才是她的心裏話！
我的火氣，已經躥到了頭頂，如果不是顧忌百合的情緒，現在，早已經把他們轟出去了。
不過，百合卻始終淡淡的，像是看破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一樣，對外婆這種奇葩的言論，不做任何反應，自始至終，都隻是虛弱地仰著頭，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外婆似乎被百合這種表情，給嚇到了，哆嗦著嘴唇，半天沒再說出話來。
一群人，沉默了半晌，百合虛弱地抬手，示意外婆走近。
外婆遲疑了一下，就蹣跚著腳步，慢慢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