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感謝您,但,恨您!

中國有個成語,叫作“做賊心虛”。

這個詞用在外婆身上,再適合不過。之前對百合太差,現在,也不知道她在怕什麽,走向百合的時候,一直戰戰兢兢的,一步三回頭,兩三米的路程,卻走了將近五分鍾,才站到百合麵前。

現在的百合,每次清醒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十幾分鍾。

所以,她是強打著精神,等待自己媽媽走近。

我握在輪椅把手上的雙手,氣得顫抖,指甲甚至已經嵌入手柄裏去了。

十分想要對外婆發火,不過,護工卻很緊張地衝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那樣做。

我隻好按捺住怒氣。

等外婆走近了,護工很快給她搬了一張椅子,讓她坐在百合身邊,跟她平齊。

“你……你要做什麽?”外婆謹慎地,問百合。

百合虛弱地抬起手,做了個讓她坐下的手勢,她竟然還要回頭看伍大官一眼,尋求他的意見,伍大官點頭了,她才敢坐下。

這一波操作,看得我實在憋不住了,衝她吼了一句:“愛坐不坐,不坐站著!”

護工急急忙忙地伸手過來,想要捂住我的嘴巴,不過,還是沒能趕得及,隻是緊張地在我耳邊提醒一句:“別刺激你媽媽。”

我無語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兒,不能發作,又忍不住,就隻好氣呼呼地走到一旁,懶得跟她站太近。

不過,雖然外婆是百合的媽媽,但我還是很擔心她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或者說什麽不該說的話。所以,即便是走遠了一些,我還是密切關注著她們的舉動。

百合的臉色,異常蒼白。不過,安靜地看著外婆時,唇角,卻有一絲微微上揚。

她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外婆的臉,指尖在她臉上的溝壑上,慢慢摩挲。

外婆本來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不過,瞥了我一眼,才好端端地坐那兒,讓百合摸她的臉。

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百合的指端,從外婆的額頭,經過眼角,一直摩挲到下巴。

“哎呀,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呀?這麽摸我,怪瘮人的!”外婆不耐煩地,一把將她的手拿開。

說?!

我已經記不得,外婆到底知不知道百合失去舌頭的事情了。

可是,她對病重的女兒,這種煩躁的態度!

真是讓人火大!

百合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不過,唇角依舊停留在上揚的弧度。

她收回手後,安靜地看著外婆,同時,用手比劃了幾個簡單的手勢。

這是……手語?!

我突然想起來,前兩天,護工找阿東幫她下載手語教學的視頻,難道說,百合這幾天,就是一直在學這個?

我緊盯著百合的手勢看,她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力氣,手勢比劃得很慢,可是,對於完全不懂手語的我來說,還是根本看不懂。

外婆也是看的雲裏霧裏的,等百合比劃完,她不得不抬頭求助地看向護工。

護工清了清嗓子,說:“夫人的意思是說,‘媽媽,感謝您生了我,但是,我恨您!’”

外婆的表情,驀地僵住,瞪圓了眼睛,不滿地看向百合。

“我生你養你,到頭來,卻落了個招人恨的地步嗎?”她不滿地尖叫,“你為我做了什麽?我養了你十六年,你說跟別人走,就跟別人走了!我呢?我現在兒子都沒有了,誰來給我養老送終?!你居然還敢恨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要是知道你現在這樣,一生下來,就該把你掐死!”

昧下百合那麽多錢,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我這個外婆,已經奇葩到了極點。

她太過激動,竟然真得伸出雙手,朝百合脖子上掐去。

我大步趕過去,想要阻止她,不過,我的距離太遠了,眼看著她的手就要碰到百合的脖子,心裏幹著急,恨不得飛過去。

不過,惡人自有天來收。

外婆還沒真正碰到百合的脖子,就被護工阿姨一使勁兒,就撥開了她的手,晃得她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兒跌倒。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趕緊走過去,護住百合。

百合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變化,不過,眼底的絕望,卻盡收眼底。

我正緊張地護著她的時候,她卻突然抬手,無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低頭,就看到她眼角藏著的淚水。

她對我微微搖搖頭,回頭,給護工打了個眼色,護工就跟我說,讓我送百合回房間休息,她有幾句話,要代百合轉達給外婆。

我不知道她要說什麽,頓了一瞬,出於對百合的尊重,最後還是照做了。

在回到房間之前,百合就再也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我把她抱到**,為她蓋好被子。她現在的體重,就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樣,輕得讓人心疼。

“如果那個人,不是您的媽媽,也不是我的外婆,該多好!”我坐在床沿上,幽幽地感歎,伸手將百合眼角的一滴淚擦去。

過了一會兒,護工回來,見百合睡著了,就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出去。

“蘇小姐,她都病得這麽重了,您就順著她,好吧?!”她跟我說,“即便您對外婆再不滿,但,畢竟她是百合的媽媽,這份血緣關係,是一輩子都割舍不斷,沒辦法選擇的。”

好一個“割舍不斷”,我最苦惱的,也是這個“割舍不斷”。

我無奈地低頭,朝樓下看了一眼,卻發現客廳裏已經沒有人了。

“他們呢?”我問護工。

護工愣了一下,就知道我問的是誰,猶豫了一下,跟我說:“讓人送他們去禪隱寺了。”

“禪隱寺?去那裏做什麽?”我腦海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是百合交代,要讓他們過去找主持大師。”護工小聲說。

“主持?”我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當初,百合在禪隱寺裏,住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跟主持的關係也很不錯,如果有什麽話,需要大師幫忙轉達的話,也不是不可能。也或許,是要大師給外婆講課,度化她?!

我胡亂地猜測著,不過,並不打算去幹預什麽。尊重百合!

拿起書本,直接去了學校,我還是一名認真學習的在校大學生呢!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後,司徒教授把我留了下來,跟我說:“現在學校有兩個出國做交換生的名額,你有沒有興趣?我可以推薦你。”

我感覺既意外又驚喜,不過,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教授,我是學中國文學的呀!去外國做什麽?!”我笑著反問他。

司徒教授卻根本就不上我的當,一眼就看穿了我一樣,說:“是不想跟有些人分開吧?”

我的臉,驀地一紅,手指摳著褲子縫兒,囧得接不下去話。

“算了算了,不出國也好。你要記住,一定要考我的研究生!”司徒教授威脅我。

我紅著臉,鄭重地點頭:“一定!”

跟司徒教授,並肩走在校園裏,聊了很多他在學術上的課題。不過,快要走到最後的岔路口的時候,他話鋒一轉,說:“小寧要回來了。”

“司徒老師?”我一驚,“他回來做什麽呀?”

司徒教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說:“回來領結婚證,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司徒教授看似平靜,可是,臉上的皺紋卻極其舒展。

他們,我想,我不用問,也知道是誰。

真為他們感到開心!

司徒教授說,師母正忙忙碌碌的,在家裏準備了一大桌子美食,邀請我一起去吃午餐。

我婉拒了,搖搖手,跟司徒教授再見:“麻煩告訴司徒老師,你們午餐吃團圓飯,晚餐我要請客!為他們慶祝!”

司徒教授微笑著點頭。

我不去司徒教授家蹭飯,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見到沈夢了。

自從高楊出現以後,我的不安感覺,就一刻都沒消失過。雖然把他扔野外了,雖然有磊子保護,可是,我還是感覺忐忑。

李小小已經搬離了錦繡花園,回女生宿舍樓去住了。她說,她現在見到男人,就會莫名地感到害怕,一個人的時候,也怕。

一次傷害,會毀了一個人的一生,這一點都不誇張。

我回到錦繡花園,既沒有見到沈夢,也沒有見到磊子,打二人電話,卻全都處於關機狀態。

怎麽回事?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沒時間在房間裏多休息一會兒,立刻朝外麵跑去。

在小區附近,找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才在一個小酒館兒裏,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磊子。

他手裏捏著個酒瓶,通紅著臉,趴在桌子上,身旁,一個飯店老板模樣的人,正無奈地跟他說著些什麽。

我一進去,那人就問我是不是他的朋友。

“啊,是!”我以為他是在催酒錢,趕緊打開錢包,想要付錢,可是,老板卻遞了一遝零錢到我的手裏。

“這位同學已經付過酒錢了,這是找的零錢,你拿好。”老板把磊子誤認成了海師大的學生,又心疼又氣惱地奪走他手裏的酒瓶,轉頭對我說,“你快把他帶走吧,跟他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讓他要遇山移山、見海填海,別這兒作踐自己,像什麽男人?!”

我一邊點著頭說“是”,一邊打心眼兒裏認為,這個老板一定是很有故事的人。

老板怕我不夠力氣弄走磊子,很好心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搖搖頭,直接拿出手機,打通了黑大個兒的電話。

下一秒,如山般高大的黑大個兒,就遮住了整個小酒館的光線。老板的眼睛,都瞪圓成了兩顆雞蛋。

黑大個兒把磊子扛在肩頭,他還在不停地掙紮,孩子氣地喊要喝酒,不要回去!

“沈夢呢?你要喝酒,沈夢去哪裏了?”我被磊子氣得不行,撩開他的劉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磊子抬起頭,麵如死灰地盯著我看,好半天,才認出我是誰,突然笑了一下:“蘇……蘇米。”

下一秒,他就打了一個嗝兒,滿嘴都是酒氣。

與此同時,一股臭烘烘的嘔吐物,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