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熒光石閃閃發光,把賈斯特家族的隱居地照射的亮如白晝。

密閉空間內空氣流動很慢,再加上空氣管道出口的巧妙布置,就算隱居地的範圍極廣,數百萬年來也沒有產生過一絲一毫的風。

可是李彥哲此時卻感到身上有些發冷,後脖頸上甚至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比奇的表情變得更加決然,在他身體周圍,已經隱隱出現了一團肉眼可見的土黃色光暈。

李彥哲很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瞎說那麽多的大實話,可惜天底下沒有後悔藥,他隻能努力彌補之前的失誤。

“你忘記自己的兒子了嗎?”

他提醒比奇:“如果你選擇動手,無論成敗與否,安托萬都必死無疑!”

比奇的氣勢稍緩,在停頓了一下後,他再次凝聚起自己的勢,並大聲回應道:“就算我束手就擒,普林斯會放過我兒子?”

李彥哲不敢越過普林斯給對方任何承諾,隻好用推測的語氣道:“至少有這種可能。”

比奇搖了搖頭,對李彥哲道:“雖然你是普林斯的好朋友,可相比之下,我更了解自己的外甥。普林斯永遠都會選擇把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所以我兒子注定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李彥哲想了想,道:“如果他成為了一個廢人呢?一個不懂武技的廢人。”

這是他現在能夠想到的最佳辦法,雖然對安托萬來說有些殘忍,對他父親比奇來說實難接受,可總能留下安托萬一條命。

隻要普林斯確保他衣食無憂,再給他找個合適的女友,想來比奇總不會斷後就是了。

這個提議很有吸引力,可在思量了一番後,比奇還是再次搖了搖頭。

他對李彥哲道:“為了保住我兒子的命,我可以選擇如此殘忍,可即使是這樣,普林斯還是會殺掉他。”

普林斯忌憚的是安托萬的頭腦,哪怕安托萬成了失去武技的廢人,仍然對普林斯存在威脅。

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留一個頭腦精明又會演戲的隱患在身邊,恐怕普林斯連覺都睡不安穩。

李彥哲還待說什麽,比奇用力一揮手道:“不用再勸,我意已決。”

麵對著決然的比奇,李彥哲突然有種想給自己一個耳光的衝動。

他用最誠實的語言破滅了比奇所有的希望,等於是把比奇逼上了死扛到底的絕路,也等於是給他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

欲哭無淚,卻已無力回天。

放下挽回的最後一絲想法,李彥哲一抖袖口,釋放出了自己的領域。

“看樣子,你的計劃出了差錯,已經到了必須動手的地步了?”

普林斯緩步從大門內走出來,遠遠站在李彥哲身後。

李彥哲苦笑一聲,頭也不回的道:“說了不該說的話,理應如此。”

普林斯通過監控係統對現場的情況了若指掌,他背起手,對比奇道:“舅舅,如果你束手就擒,我不僅不會要你的命,更不會傷害表弟安托萬。”

安托萬朗聲大笑道:“親愛的外甥,我不相信你!”

普林斯輕歎一聲,建議道:“可以讓我的母親做見證人。”

他母親黛娜正是比奇的親姐姐,想起在父母雙亡後兩姐弟相依為命的日子,比奇的內心有所鬆動。

議事廳大門內再次有人影走出,察覺到比奇的氣息變得紊亂,李彥哲忍不住回頭張望,發現迎麵走來的正是普林斯的母親、比奇的姐姐,賈斯特家族的前主母大人,黛娜。

看著攙扶黛娜手臂的艾達,李彥哲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李彥哲接受對付比奇的任務時,塞西爾曾明確表示過,此事決不能讓他的夫人黛娜知道。

黛娜雖然不問政事,不過她和比奇終究是親姐弟,如果被她得知了這件事情,一定會出麵反對賈斯特家族對付自己的弟弟。

當然,她也不會對比奇危及賈斯特家族的行為坐視不管,想來她一定會出麵勸阻自己的弟弟。

不過比奇為了謀求賈斯特家族的領導地位,已經秘密布置了多年,甚至收買了大量的長老會成員,即使黛娜出麵斡旋,恐怕也阻止不了自己弟弟的野心,反而有提前泄露計劃的風險。

所以塞西爾和普林斯的想法很明確,與其讓黛娜把事情變得更加錯綜複雜,倒不如讓她一直蒙在鼓裏。

可是很顯然,這個計劃終究還是讓黛娜夫人知道了。

李彥哲不用想就能猜到,把這件事情透漏給黛娜夫人的,一定是艾達。

何秋雪在很久以前就發現艾達對李彥哲抱有敵意,而比奇則是賈斯特家族中唯一可以和李彥哲對抗的存在,艾達這麽做,明顯是要保住比奇,用他來牽製李彥哲。

隻是這些事情黛娜夫人並不清楚,而且即使她知道,應該也不會在意。

不管怎麽說,比奇終究是她的弟弟,哪怕明知道這麽做有被人當成槍使的嫌疑,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至於塞西爾,他雖然反對自己的妻子幹涉家族事務,而且這些年黛娜也確實對賈斯特家族的事情漠不關心,可一旦黛娜

決意插手,他也隻能選擇妥協。

既然塞西爾都被迫讓步,作為兒子的普林斯更不用說,也隻能效仿父親,捏著鼻子答應自己母親的要求。

於是,黛娜夫人出現在了廣場上,並成為了這件事情的調停人。

對於普林斯的母親,李彥哲必須給予足夠的尊敬,當然是她怎麽說怎麽是了。

比奇雖然不信任塞西爾,更懷疑普林斯的誠意,不過有他親姐姐從中作保,他也樂得放下抵抗。

“弟弟,回去好好當你的帝國財政司司長,從今往後,不得再踏入賈斯特家族的隱居地一步,更不許與賈斯特家族的上層人物有任何聯係。”

黛娜說出了對比奇的要求,停頓了一下又道:“我會派人把安托萬接到這裏來,在他有生之年,就住在這裏吧。”

比奇無力的點了點頭,姐姐讓自己安然離開,卻又要把自己的兒子當作人質扣在避難所裏,雖然他不想與安托萬分離,但這已經是能夠確保自己父子安全,同時又能保障賈斯特家族利益的最好辦法了。

黛娜轉過身,對自己的兒子道:“你舅舅是當今帝國的官員,當你重新奪回王位後不得刁難於他。如果你舅舅不想歸隱,到時候你要給他一個沒有實權卻又收入頗豐的官位。”

普林斯撓了撓頭,心裏雖然希望比奇永遠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可既然母親要求,他隻能點頭應下。

黛娜夫人繼續道:“安托萬是我的親侄子,盡管他被禁足在這裏,但是任何人不得對他有偏見,賈斯特家族的族人對待他要和對待別人一樣,做到一視同仁。”

普林斯再次點頭,這裏與世隔絕,安托萬就算再會演戲、頭腦再靈活,也不可能在這裏掀起什麽風浪。既然他已經沒有了威脅,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黛娜見雙方都不反對自己的建議,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比奇道:“事情到此結束,等把安托萬接過來,你就可以離開了。”

比奇苦笑一聲,無奈的點了點頭。

普林斯輕咳了一下,借著偏頭的機會對著門裏的伊登使了個眼色,伊登心領神會,立即掏出手機聯係手下,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將安托萬押到隱居地來。

比奇知道此事已塵埃落定,不顧身份的一屁股坐在了廣場上,想了想問李彥哲:“如果你我動手,結果會如何?”

李彥哲直截了當的道:“你會輸。”

比奇哼了一聲,心中很不相信李彥哲的判斷,可是想到李彥哲從來不打誑語,他心裏又升起了一絲疑問,難道眼前的年輕人真能戰勝自己?

李彥哲猜到了他的想法,開口道:“事已如此,糾結於誰勝誰負又有何意義?”

比奇想想也對,點了點頭後對李彥哲道:“如果我決心與你來個魚死網破,就算會敗給你,賈斯特家族也必將遭受沉重的打擊。”

聖騎士之間的戰鬥破壞力驚人,如此巨大的響動,賈斯特家族的隱居地難免會因此暴露,也許都不用等到明天,他們就會麵臨帝國的圍剿。

李彥哲抬起頭,將視線投向遠處的農田。

他告訴比奇:“我會把你引去那裏。”

植物有吸聲減震的作用,而且那片農作物的穹頂上,還安裝了成片的隔音板,那是幾天前諜報人員按照李彥哲的吩咐,趁族人休息時悄悄安裝上去的。

比奇收回順著李彥哲視線投向遠方的目光,又說道:“賈斯特家族有五萬主力兵團,他們的統領早已被我收買,士兵中也有數以千計的人對我有好感,我可以借助他們煽動整個兵團,在隱居地裏製造兵亂。”

賈斯特是個龐大的家族,哪怕居住在這裏的都是嫡係子弟,他們相互之間的血緣關係也已經變得極遠。

失去血緣關係的牽絆,這些同為賈斯特家族子弟的士兵,真有可能在隱居地裏發生兵亂。一旦比奇的陰謀成功得以實施,整個隱居地必將變成一片狼藉。

且不說因此可能造成的人員傷亡,單說那些經過無數年積累而得到的物質、非物質資產,都很有可能被徹底摧毀在這場災難中。

這種損失對賈斯特家族來說是具有毀滅性的,隻是這種情況未曾發生,李彥哲也不可能讓其發生。

他對比奇道:“今天早上在長老會剛剛召開閉門會議後不久,主戰兵團就以大隊為編製,被分別調往了不同的訓練場。”

主戰兵團被分為十個大隊,每個大隊擁有五千兵力。

根據賈斯特家族的規定,軍團調動必須經過總統領的允許。可是為了方便族長在麵對突發事件時可以靈活用兵,族長也擁有調動一個大隊的權力。

正是利用這個漏洞,手持族長印信的伊登才成功的繞開了亞爾曼總統領,把整個兵團分散在了隱居地的各個角落裏。

失去了統一指揮,相互聯係又不十分暢通,就算有人想鼓動部隊嘩變,也不可能造成連鎖反應。

比奇沒想到李彥哲早就防著他這一手,在聽到李彥哲的布置後,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李彥哲繼續道:“除此之外,賈斯特家族的諜報係統也被完全發動起來,他們征召了三萬多家族內可以信任的青

年,組成了十支臨時隊伍。雖然這些人戰力低下,人數也遠遠低於主戰兵團,不過讓他們執行分散監視各個大隊的任務,倒是勉強可以勝任。”

比奇長歎了一口氣,李彥哲把路堵得死死的,讓他無話可說。

李彥哲依然沒有閉嘴的想法,他又對比奇道:“另外,主戰兵團的總統領,也就是那位亞爾曼長老,他在我們行動的第一時間就被我親手斬殺了。”

比奇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之前就曾說過,在這些年的相處中,他和長老會裏的一些人成為了真正的朋友,亞爾曼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聽到自己的老朋友慘遭殺害,他心裏義憤難平。

李彥哲揚了揚眉,無奈的聳了聳肩膀道:“我和他無仇無怨,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在今天之前,李彥哲和亞爾曼從沒見過麵,亞爾曼所做的一切也沒有對李彥哲造成不利影響,李彥哲自然也沒有想過要殺掉對方。

可是因為普林斯與比奇的利益之爭,最終導致李彥哲和亞爾曼刀兵相見,將亞爾曼幹掉,對李彥哲來說也是無奈之舉。

比奇沉默良久,最終點了點頭,示意此事就此翻過,自己不會再提。

他問李彥哲:“既然我已失敗,那些與我同謀的長老結果將會如何?”

“同謀者會被剝奪長老身份,其身下數代子孫將失去進入長老會的資格。”

說到這裏,李彥哲腦中突然靈光一現,他讓人取來了普林斯放在桌上的名單,遞給比奇道:“我看你倒是個坦誠的人,也不希望有人蒙受冤屈吧?幫我把上麵遺漏的名字圈起來吧。”

比奇倒也幹脆,既然他已失敗,就沒再繼續為同謀者隱瞞,把漏掉的人圈出來,又隨手劃掉了被誣陷的人。

普林斯伸手拿過名單,在看了一眼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交給伊登去處理。

經過比奇修正的名單,與李彥哲之前的差別不大,隻是誤判了三五個人,糾正起來十分簡單。

就在伊登帶人抓捕漏網之魚的時候,山腳下遠遠走來數人,李彥哲放眼望去,看到中間被繩子捆綁的正是安托萬。

比奇也看到了這個情況,他忍不住從地上站了起來,卻終究沒有邁出腳步。

李彥哲問他:“不想去和他告個別?”

此次相見,將是比奇與他兒子安托萬的永別。雖然他們父子依然會平安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卻注定永世不能再相見了。

比奇露出渴望的神情,但是在沉吟良久後,他最終卻用力的搖了搖頭。

他問李彥哲:“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難道讓他走過去告訴自己的兒子,他失敗了?亦或是慈祥的摸摸自己兒子的頭,告訴他要保重身體?

這些無意義的話比奇不想說,他又想不出更加有意義的話,所以幹脆選擇不說。

他對著黛娜夫人躬身一禮,聲音有些哽咽的道:“姐姐,我走了。”

黛娜夫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能眼含淚花的輕輕點了點頭。

比奇不想與自己的兒子走個對麵,於是邁開大步向議事廳後側走去。

普林斯對他仍然有些不放心,他向李彥哲偷偷使了個眼色,李彥哲心照不宣的走過去,用商量的口吻對普林斯道:“我去送送他。”

普林斯點頭應允,李彥哲快步追上了比奇。

比奇之所以敗在李彥哲手裏,並不是他缺少計謀,而是因為他做不到鐵石心腸。

如今狠下心來不見自己的兒子,他心裏萬分的難受,胸口就像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越發困難。

見李彥哲追上來,他決定用交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於是他問李彥哲:“普林斯就不怕我偷偷回來把安托萬救走?”

李彥哲無語,他覺得比奇不應該問出這種幼稚的話來,無論他怎麽回答都全無意義,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意義。

可是他轉瞬就想通了,比奇這句話不是在提問,而是在想辦法排解自己胸中淤積的鬱悶。

所以他回答道:“你離開後,隱居地的相關設置和密碼都會進行更改,你不可能再悄悄潛入進來。”

這隻是防範措施的一小部分,實際上當初在製定計劃的時候,為了應對塞西爾提出的放過比奇一命的要求,李彥哲和普林斯做了一整套完善的應對預案。

關於防範對方以後偷偷潛入隱居地的措施,他們就洋洋灑灑的列出了三十多條,把他們能夠想到的漏洞全部堵了起來。

不過李彥哲沒必要說的那麽詳細,這並不是在提防已經認輸的比奇,而是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既然比奇沒話找話,李彥哲隨便應對就好。

也許是沒有達到自己排解鬱悶的效果,比奇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他悶著頭一路向前,很快就來到了電梯附近。

伸手觸動按鈕,在走進電梯後,比奇回過身,對著李彥哲躬身一禮。

“謝謝!”

電梯門緩緩關閉,李彥哲站在門前咂了咂嘴,無限感慨的道:“這場燒腦遊戲總算是落下帷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