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寂寥的桃樹林。

一陣輕幽的琴聲傳來,安然怔在原地,剩下的殘桃掉落在地,骨碌碌的滾出了好幾裏,滾進了深不見底的綠草深處。沉穩清澈的聲音傳來,寂靜的,撩人憂傷的歌聲。

“步出齊城門,遙望**網裏。裏中有三坡,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治子。力能排南山,又能絕地圯。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隔著紛飛的桃葉,隔著糾紛的世俗,安然卻能瞧見他哀傷的心情,廣闊無邊,深沉的心思。

在這茂密無人的桃花中,天地間有清明一片。若無徹骨的悲戚,怎能奏出如此痛心的悲歌?安然心中酸楚難言,不願驚動他,就讓自己假裝不知好了,就讓自己從未來過此地。

安然神色恍惚,快步的離開,倉促的,分不清方向。安然卻不知,她的步子踉蹌,竹籃掠過桃枝,發出錯亂無序的聲響,驚得桃林中的鳥雀呼啦啦的撲騰高飛。

“安然?可是安然?”

聲音從林間傳來,細若清風的聲音,安然心頭大慟,不自覺停下了步子。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安然霎時清醒,見前方山口有一出路,便向前跑去。

一曲完了,諸葛亮的手指不知何時被琴弦劃破,滴下微疼的血跡,血色殷紅,仿似那夜她的淚,滴滴的砸在他的心口。諸葛亮捂著胸口,一股子不詳之感襲遍全身,他聽見混亂的聲音,眼前晃過一抹白色的倩影。諸葛亮慌忙追去,隻瞧見她快步逃離著,逃離自己,仿似一陣青煙,隻一瞬,消失不見。

急,驚,痛,黑暗,絕望……

諸葛亮發瘋似的衝了過去,含糊不清喚著她的名字,不要,不要……

仿似感應他心頭的絕望,安然停住腳步,向後看去,那一眼,隔了幾生幾世,隔了數度千秋。師兄……

諸葛亮竭盡全力摟住她,用盡一生的力氣,安然眼前一黑,隻覺那懷抱溫暖,心跳急速,安然的淚流了下來,她等了好久啊……好久……

崖層的大石從山口砸落,咂在她候他的地方,一聲巨響,驚

天動地,濺起石塊無數,濺起自己心中的無數的念想,隻這一刻,任它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他隻想她,隻要她平安。

清涼的水浸透全身,水深不見底。安然卻不惶恐,那個懷抱,依舊緊緊的抱著她,不曾鬆手。安然的頭昏昏沉沉的,黑暗如潮水襲來。她竟有些殘忍的想,若是如此死去了,與他一起,倒是極好。不,不,師兄那樣的好,他不該消失。

突然,她隻覺一股溫熱貼在她的唇上,清甜的氣息傳至口中,她像是著迷般吸著那氣息,她的心不受控製的跳動,她觸及他的身體,溫熱的,真實的。她微微睜開眼,她看見他的眼,深情的,難舍的,癡纏的。還有她和他輕吻換氣的唇……

等爬上岸,二人早已疲憊不堪,安然看見不遠處的巨石,看見自己與那塊大石的距離,那是怎樣的心?才能與她滾到這樣的遠?若是他的行動遲些,力量弱些。即使不被巨石砸到,必定逃不過那些碎石。她轉身便抱住他,死死的,恨不能與他融在骨血,再難分開。

諸葛亮輕微的哼了一聲,安然察覺了他的不適,不覺鬆了鬆手,抬頭看去,卻見他臉色泛白,對她笑著,溫暖的微笑,額跡的水漬滴在她的眼裏,有些刺痛。他看著她,突然微微一咳,慌忙轉過臉去,臉色泛紅,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明顯。安然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素白的單薄衣裳被水浸濕,緊緊的貼在胸口,在束胸的襟帶的襯托下,胸口若隱若現,幾近清晰。安然麵上一日,臉色緋紅,想起方才自己那樣緊的抱著他,想起他泛紅的臉頰,安然羞得捂住胸口,小聲嘀咕:

“色胚……”

諸葛亮“嗤”的笑出了聲,安然不覺惱道:“你還笑?”抬頭看去,卻見諸葛亮解著自己青色的外衣,安然又羞得低下頭:“師兄……你……做……什麽?”諸葛亮卻將衣裳解下,見衣裳背後破爛不堪,眉頭微皺,見安然一副嬌羞嫵媚的小女子模樣,濕潤的發絲貼在她的耳跡,水滴從發絲上滾落,順著耳垂滴在她雪白的脖頸,從衣領滑落下去,消失不見,諸葛亮微微歎了口氣,將衣服披在她的胸口,安然慌亂無措的看著諸

葛亮,見他疼惜的看著自己:

“傻女子……”

安然微微動容,卻見諸葛亮的衣裳破爛,頓時明白過來,慌忙走到他背後,那件白色裏衣亦是殘缺,背後的傷口被水泡的泛白,絲絲的鮮血從裏麵溢了出來,詭異的,疼痛的。手中的青色外衣掉落在地,安然細細扯著泛著血跡的白色裏衣:

“師兄,你為何這樣傻?”

誰比誰傻,誰比誰更愛誰?都不重要。

涼風習習,這夏日的黃昏。二人渾身濕透,被細微的風吹拂,竟也凍的打顫。安然拾起地上的青衣,披在諸葛亮的背後:“師兄。許是要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家。”

安然低著頭,心中無限憂愁。許久,卻不見他回答,安然抬頭看他,卻見諸葛亮盯著她搖了搖頭:

“這副模樣,回去……怕是會毀了你清譽。”

安然聽見這話,不覺氣從中來,想起往日種種,冷言道:“這會子倒在乎起我的清譽了?當初我父親求親,你說我什麽豔如桃花,品行不佳?清譽?怕這世人都識我是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子。我倒是不怕被人說的不幹不淨的,我看八成是你怕我們這幅模樣被那黃家小姐看見,毀了你的前途!”

諸葛亮臉色越加蒼白,聽了這話,隻覺氣血上湧,喉嚨裏一股腥甜,止不住咳了起來。安然見狀有些慌了起來,想起他背後的傷,那是怕她受傷,死死的將她護在懷裏,一直滾進了河裏,想起方才種種,又見他咳個不停,心中又難過又愧疚。不覺淚濕眼睫,扶住諸葛亮:

“師兄,你可還好?我……不是有意如此。”

諸葛亮看著她,強壓住喉嚨的腥甜,輕輕地撫淨她的淚:“是我不好,別哭。”

安然心中酸楚,見天色陰沉,似是要下暴雨了。

“前方不遠處,便是徐大哥的屋子,我們去那裏。”安然一愣,見胸前衣裳依舊透濕,不禁說道:“我這副模樣,怎能被徐大哥瞧見?”諸葛亮到不似先前害羞,看了她一眼,眼神失落:“自從姐姐嫁了,徐大哥便也浪跡天涯了,屋子空了,早已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