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剛邁步院中,卻見屋內一陣巨響,既而是嘶聲裂肺的哭泣。龐統不管不顧,便要衝進屋內,剛要跨門而入,卻覺這實在不妥,自己與那女子根本無甚瓜葛,呆立門前,回頭去瞧諸葛亮,卻見他看著不透明的鏤空花雕窗戶。龐統瞧見他死死的捏著拳,突然,鮮紅的**從拳中指縫流出,格外刺眼。

諸葛亮握著手中硬物的硬物,卻不覺絲毫疼痛。安然。隻細微的呢喃一聲,心中便如千刀萬剮般,痛徹心扉。

“孔明,快鬆手。快鬆手。”

諸葛亮看著眼前的人神色焦急萬分的扳著自己的手,便鬆開手,手中的碎瓷片被血浸漬的鮮紅透亮。

司馬徽卻在這時走了出來,看見諸葛亮,卻不說話。唉,這情怎是易解之事?安然明明數日未醒,在得知諸葛亮來時,竟醒了過來。孽緣啊!諸葛亮將手收在袖中,見師父年老了許多,心中不覺愧疚萬分。慌忙施了一禮:

“師父,徒兒不孝。”

司馬徽心知感情之事不是能怪誰的,況且,安然已醒,心中的氣便已消散了大半,揮了揮手:

“起來吧。”

龐統亦行了一禮,司馬徽知他是龐德公的侄子,也曾聽過他的事,到也是個不錯的孩子。

這是龐統第一次進一個女子的閨房,他有些發怔,女子的閨房不是應該滿是脂粉氣嗎?窗戶下擺著一方桌,桌上的竹簡碼的齊整,左上角放著一青花碧水瓷罐,裏麵插著幾根素雅白花枝,花萎落一處,久未打理的樣子,竟看不出是何花,突然,他憶起那方繡著梨花枝的帕子。旁邊掛著青銅菱花鏡,鏡麵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映著屋內人各異的身影,模糊不清樣子。梳妝台上擺著木梳以及一枝木質的簪花珠釵,樣式別出心裁,倒是梨花的樣子,做工卻粗糙不堪。台上放著的花籃裏,有一方未繡完的帕子。讓他印象最深的,卻是那倚放在一精致青銅匣裏的琵琶,幽幽的泛著綠光。

諸葛亮隔著翠花絲繡初花屏風

,安然睡在素色簾帳中,他看著她,明明中間隔了萬水,但是他卻能看見她的心,她怨他,她恨他。司馬徽輕輕掀開流蘇簾,安然閉著眼,臉色無絲毫的血色,睫毛微顫。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似千斤重的碩石砸在司馬徽的心頭,一陣心疼,她的女兒何時變得如此脆弱?安然張了張口,喉嚨幹疼,許久,隻說了一句話:

“讓他……去吧。”

諸葛亮如被雷擊,心中大慟,那聲音粗糙不堪,仿似曆經滄桑的婦人。龐統站在屏風前,隻依稀瞧見人影,看的不真切,但僅僅是這模糊不清的影子,卻讓他悲喜交加,喜得是她是她,悲得是她真的是她。一時的心情竟是糾結萬分,那千思萬念的人就在眼前,真實的,好像跨過這道屏風,她便觸手可及。

“師父,徒兒去了。”

諸葛亮的聲音波瀾不驚,竟如事外人一般。屏風內無人應答,諸葛亮在外施了一禮,轉身便離去了,龐統見自己亦不便多待,道了聲,告辭,改日再來拜見。龐統走出門外,卻見諸葛亮走的極快,踉蹌不已,留下龐統呆呆的站在桃樹下,忘了追趕。

司馬徽坐在椅子上,女兒的呼吸極淺,他知道她未曾入眠,知她心中難過。

“安然,你可明白我為何給你起著二字為名?《後漢書》曾解這安然二字是平安的意思。而我想和你說,安然自若,有顆安寧的心在著世間是最為重要的。當初,我曾與你說,他或許會有所作為,但他不是你能所依靠的,他的心中裝下的不隻是你。若他是真正的隱士,或許,還可以托付終身,但他的心思絕不僅僅如此。一輩子並不是隻有這男女之情,其實很多事值得你去做。你是我司馬徽的女兒,斷不能因這事而不振,我隻有你這一個女兒。父親說的是有些過了,但你要明白父親的苦心。”

司馬徽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到最後竟有些哽咽,安然心裏明白,這次,自己做得不夠理智,她怎能隻著世上一男子而傷了父母親的心?他們才是她至親至信的人

啊!安然睜眼看去,卻見父親已生華發,眼中混濁,心裏不覺自責萬分,自己竟這樣自私。安然伸手攥著司馬徽的手,撒嬌道:

“爹爹,安然從小到大一直聽話,不曾任性混過。隻這一次,以後斷不會這樣。”

安然細細的撫著父親的骨節,指節間結了厚厚的粗繭,那是父親常年累月習字書畫所成。家境尚不富裕,娘親又是名副其實的閨閣小姐,風花雪月的小女兒家,哪懂什麽操持家務。隻有父親常年靠筆墨為生,盡管如此,她從未受過苦,父親總是將最好的給予她,安然也不負所望,學的樣樣精通,自小乖巧,性格恬靜。這一次,怕是傷極了父母親。

司馬徽笑而不語,心中大石落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怎是尋常的姑娘家?

“娘親呢?剛剛還聽她在我耳邊鼓噪,說什麽世上男兒皆薄情,他司馬徽也有著孽根,當初還要納個女子。讓我以後別嫁了,隻留她身邊,說什麽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安然的話還未說完,隻見父親嘴角含笑,搖了搖頭,無奈之極:

“別聽你娘親的,真是不學無術,竟然說這些話。”

安然心知,雖然母親整日說父親的不是,可是看在眼裏,卻是難掩的情意。安然心裏其實極累的,可是又不能讓父親擔心,便一直說笑著。司馬徽豈能不知女兒的心事?知女莫若父。

“安然,你睡著吧,我去瞧瞧你娘做什麽去了,不要多想,隻記得爹爹的話便好。”

安然點點頭,閉上眼,心中卻是清明一片,有些事不是不明白,隻是不想去明白,寧願自欺欺人的相信那個人。司馬徽靜靜的站在床邊看著女兒,一些事,自己不便明說,女兒心如明鏡,定能明白這期間的緣由,人,總要學會長大。女兒十五歲了,不小了,該明白了,該長大了。

月清端著碗梨花粟米羹,透過屏風看見父女二人,心中一陣甜蜜。這一世能嫁給這樣的夫婿,有如此貼心的女兒,何其有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