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便是一年餘載,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是覺的自己像蒼老了一般,什麽便覺得失去了意義。隻等著漢中的消息傳過來,然後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切尚好,勿念。便是這這幾個字,心中的石頭便落在地上,偏偏轉念一想,這幾日又如何了,這消息傳來足有七天,這幾日可好,然後又是一輪新的患失。

坐在桌前縫著秋衣,針慢慢的穿過,留下淺淺的印記,這一刻,竟又出了神。君安不落痕跡的將安然手上的針接了過來,安然一驚,便見君安嗔嗔的看著她:“仔細傷了手。”安然放下針奩,上前解下君安的披衣:“今日怎麽這麽早回來了?絲韻呢?”君安牽著安然的手坐在榻上,上前便輕輕的捶著安然的腿,安然微愣,她的孩子,她的君安懂事的讓她不知所錯:

“這幾日用艾蒿泡了泡腳,這膝蓋竟也不似原先那麽疼痛了,你累了一天了,快坐下休息,和娘親說說今日的事。”君安看著安然,笑道:“嗬,絲韻又去和少主公那邊去了。今日我瞧見孫夫人和舅舅說了好長時間的話,隱約聽見二人談話中又提起絲韻。”安然一愣,神思便揪著絲韻去了,也沒仔細留意君安的神情,君安懊惱的在心中咀嚼了舅舅二字,舌頭便不自覺的打結。縱使喚了黃月英舅娘,也著實喚不出那舅舅二字。可是那要喚他什麽,君安的手不自覺的握緊,與他相處久了,竟覺得自己與諸葛亮是這般相像,不僅僅是外貌,但是在對待事情上,竟也能想到一塊。該死,這是一個九歲的孩子想說的粗口,那種茫然不確定一波波的襲來,他有時會胡亂的想,然後又會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

安然隻覺心中七上八下,掀開蓋在腿上的披衣,想走出去,便生身形微頓,又停了下來。

安然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隻因為出了一件事

。孫夫人被江東的人接回去了。安然深知這意味著什麽,江東為了擯棄後顧之憂,已經開始下手了。孫夫人這一去,怕是再難歸來了,荊州作為孫權和劉備的籌碼,免不了一場大戰,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安然甚至有些慶幸,她正梳著長發,絲韻難得聽話的站在安然身邊:“娘親,夫人走了,阿鬥哥哥哭了好長時間,以後我可要多陪陪他。”安然透著鏡中泛黃的光澤看清她的口型,心下一涼,她現在已經能讀懂唇語了,這也要歸功於君安每次和她說話從來不用筆墨,隻是對著口型,現在明白說話之人的意思已經不像以往那麽吃力了。安然轉過身子,看著已經到自己胸口的絲韻,她的模樣越發出落的美麗,偏生不是委婉含蓄的美,倒添著一股子豪放的美,眉眼間雖然與她極像,卻又是天壤之別。嚐了那麽多的苦,安然深知紅顏禍水的道理,這禍不指江山不指社稷,單是對自己便是無盡的災禍。若是她的女兒不曾這般美該多好。

“絲韻,你喜歡阿鬥哥哥嗎?”絲韻看著她,點點頭:“都說阿鬥哥哥傻,他才不傻呢,他對我可好了。我可喜歡他呢。”安然鬆了一口氣,不覺將她摟在懷裏:“那就好,隻要絲韻如意便好。”

天氣陰沉沉的下起雨來,濕嗒嗒的平白的添著的愁緒,心裏便堵得慌,想出去走走,這綿延無際的雨,門稍稍推開,便有些雨水落在鞋麵上,還是將門盡數的打開,涼風襲來,身上倒有些舒坦些,怔怔的發呆看著遠方,隱隱的一輛馬車駛來,安然趕緊撐著油紙傘跑了過去,這一跑泥水便濺滿了鞋麵,原本白藍相間的繡花鞋混著泥水昏黑一片。君安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見雨水弄濕了娘親的發絲,濕嗒嗒的黏在額際,唇色凍得蒼白,君安慌忙撫著她:“你做什麽?這濕雨天你出來做甚?”安然將傘斜斜的罩著君

安身上,隻急急的問道:

“可有子龍的消息?”君安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從懷中摸出短小的竹簡,安然慌忙接了過去,上麵依舊是那幾個字,淡淡的墨香縈繞在鼻尖,可是心裏卻還是那樣不快,君安尋了一雙幹淨的鞋,彎腰替安然換上,安然依舊出著神,隻緊緊的攥著竹簡,君安抬頭看她,狀似無意的說道:“前日,龐軍師作為先鋒,經過落鳳坡被埋伏在山崖上的軍士殺害了。”安然本在出神,回神過來,隻隱隱看見君安嘴邊掛著的最後三個字,殺害了?一股涼意席上心頭,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的聲音哽在喉嚨,然後嗡嗡的發出聲來,君安卻是聽懂了,輕輕的說道:

“龐士元死了。”一陣黑暗襲來,便是無盡的苦楚,死了?死了?怎麽會?君安從胸前掏出一方絲絹,純白的絲絹已經染滿鮮血,一角的梨花紋一隱隱的看不見蹤跡,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她自是不知道,這一方帕子是當年龐統從諸葛亮手中奪取的那方。心中一痛,嘴角便溢出血來,君安慌忙上前撫著安然的後背:“娘親,你千萬保重身子。”嘴角的血滴落在帕子上,和著暗紅的血液混在一體。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尋了我這麽年,如今見我如此他定是心死了,是我害了他,我竟不曾發現,我竟如此癡傻!”說完,便將帕子放在心頭,淚珠一顆顆的滴落。君安握住安然的手:“娘親,軍師是為主公而死,與你無關,大軍現在已經開始反擊劉璋了,軍師是為這大漢天下而亡的。”安然卻一個勁的搖頭:“我不想,我不要,天下統一與我何幹,我隻想讓他們都回來,士元”

君安心中一痛,該是如何,讓娘親不那麽難過?他捏著衣袖細細的擦著安然的眼淚:“娘親,軍師定是想讓你快樂,你這副樣子讓他如何安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