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猢猻”的電話,俞則輕聲蹦了個“說”字。

“說起來丟人,嗬嗬。那家夥是騎電動車上下班的,沒辦法跟住。”

俞則聽著電話裏“猢猻”的聲音,仿佛能看見他正在抹著額頭上的汗一般。

“沒事!你現在知道了,就會有辦法的。沒盯住不要緊,最要緊是不能露了眼!”

“嗬嗬!明天去公園借部自行車跟他,一定盯死他。”

“行!自己小心點。”

掛了電話,俞則很自然地端起酒杯向阿焦示意著。兩個人幹了之後,俞則拿過酒樽倒酒,耳旁響起阿焦柔媚的男中音在繼續敘說。

“我說這些隻想說明我們今天能夠認識,能夠坐在這喝酒聊天,都是因為誌中的緣故。說句你別不愛聽的話,要是中間沒有誌中,就算你是青刺,也很難有這樣的待遇。”

俞則一邊蓋上酒樽蓋子,一邊點著頭。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吧!我不再是‘地保’已經有年頭了,可能和你不再是青刺差不多久,但我確實知道很多事,以前的,現在的。你看,我知道青刺已經回來了,但我不會再做回‘地保’。你懂我的意思嗎?”

俞則當然懂阿焦的意思,不用他給“青刺”兩個字加重音,他都完全能明白阿焦話裏的意思。阿焦可能確實掌握著大量自己原本不在意,現在卻迫切需要了解的信息,俞則現在完全相信他有這個能力。但是他話裏明確表示自己不願意再做以前的行當,這讓俞則鬱悶的同時,更多的有一種無奈。

阿焦的決定在俞則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如果不是有人拿屍體堵在自己麵前,自己又何嚐想往老路上走呢?所以自己怎麽能去要求別人這麽做呢?

“我升上小學高年級的時候,發現就連女同學都開始疏遠我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那樣是不正常的,是不被所有正常人所接受的!你能體會到我當時內心有多麽的恐懼嗎?意識到自己將被整個社會所孤立,就如同把我扔進了極度絕望的痛苦深淵,體會著一般人根本無法體會的心理恐懼!”

俞則伸出左手,拉過阿焦的右手,放在沙發上輕輕握著。他完全能夠體會阿焦十多歲時陷入那種境地會多麽絕望恐懼,自己昨天還曾經一度被那種情緒所包圍呢。

“我花了兩年時間,整整兩年,我在每個晚上都對自己說,我那樣是不正常的!是錯誤的!我必須回複正常!我必須糾正錯誤!於是當我進入中學之後,我把真實的內心用虛假的外表包裹起來,靠偽裝讓自己顯得正常,去獲取正常社會中的正常人對我作出的正常的評價。”

俞則稍微用了點力握緊阿焦的手,感覺他的手光滑而柔軟,真不大象男人的手。

“這樣一裝就裝了18年,那樣的18年對我的內心來說是怎樣的一種折磨?終於有一天,我徹底明白了,對於一個虛假的自己,任何評價都是無意義的!這樣的偽裝對我唯一的意義就在於,我學會了偽裝,我可以憑借這能力,遊刃有餘地應付‘地保’這個稱謂與工作。你可能並不了解,或者是不屑了解‘地保’的工作方式和能量,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不是嗎!”

俞則由衷地點頭表示同意,同時對自己之前懷有的鄙夷感到有那麽一絲羞愧。

“沉醉於用虛假的自己換取的認同,是件多麽可笑的事情啊!當我有能力去承認正視這一點的時候,我決定按照自己內心真實的意願去生活,即使必須生活在這個現實城市的暗夜之中,但我畢竟做回了真實的自己。毫無疑問的,如果青刺有什麽理由不得不回來的話,他也必須遊走在暗象之中。這點,我覺得我們很象呢!”

聽阿焦說到這裏,俞則覺得自己的手也被對方用力握了一下。俞則覺得阿焦的話裏有很強的隱意。這讓他在逐漸沉浸在阿焦關於其心路曆程的表述中,絲毫不感到枯燥無趣,還有了些須期待,期待阿焦在不經意間就把話題切換到自己感興趣的方向上。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嬉鬧聲,俞則卻完全沒有反應。

“哦!我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我不再是‘地保’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那行當了,以後也不會再做啦!”

俞則從阿焦說話的停頓方式和時間上麵判斷出,他在等自己對他的說話做出一個回應。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勉強朋友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的!”

雖然有點不甘,俞則還是很幹脆地說著,鬆開手,端起酒杯向阿焦示意。

阿焦卻伸出右手輕輕搭在俞則端著酒杯的左手腕上,讓俞則把酒杯放回幾麵上。

“我說過了,我不會再為了報酬出賣信息,但是對朋友,我會竭盡所能地給予幫助的!誌中雖然智力不是很好,但是這點他還是分得清的。他能把我介紹給你,說明他認為你把他當朋友。雖然他以前從來沒在我麵前提起過你,但我相信肯定有某些原因讓他這麽認為。”

“我想我們都是校友,我和‘河馬’是小學同學。”俞則這麽解釋之後,覺得很可笑。阿焦知道自己,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小學畢業的。

“可能並不這麽簡單,也可能沒有什麽特殊原因。誌中總是有很多朋友,你明白的。那種狗屁朋友,他是不可能讓那些人來打攪我的!顯然你不同。我圈子外的朋友不多,我想你也很少吧!不知道什麽原因,我覺得我們能成為朋友。你看你剛才不也是這麽認定的嗎!”

“沒錯!不過你千萬別誤會。……”

“哦!你不用說下去,我明白你的意思。能成為朋友的人,不在乎認識交往有多久,有些話更不必要都用語言表達出來!不是嗎!我們都是喜歡憑著感覺來做出判斷與回應的,我們都是聰明人,至少在某些方麵是的!”

阿焦移開放在俞則腕上的手,端起酒杯,和俞則輕輕碰了一下。

俞則倒酒的時候,聽見阿焦用一種不再柔媚的男中音說著。

“你有什麽想知道的,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