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7 048(已捉蟲)

阮湘南真心覺得葉徵就是個靶子,大家開掃射第一個就是對著他。以前她七年臨床剛畢業,到醫院正式實習,大家就喜歡把她跟葉徵聯係起來,而現在,卓琰還要把他們放在一起說:“我認識你更久。”

這回答還差不多。

卓琰又問:“你跟他興趣相投,很有話聊?”

“還可以吧——”阮湘南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不對,立刻改變口風,“哪有,我跟你更有話聊,你看我們說這種無聊的話題都能說這麽久。”

“他喜歡你?”

阮湘南大驚失色:“怎麽會?”

“別裝了,他看你什麽眼神,我是男人我會不知道。”

“葉徵長這麽美貌,簡直比女人都好看,作為女人之一的我隻有自慚形穢無法自拔,他隻要照過鏡子就不會喜歡我的。”

“是嗎?”卓琰緩緩把手放到她的頸上,“我覺得你長得也挺順眼的。”

阮湘南都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想到這件事的,不過她最近的確是跟葉徵出現了隔閡,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葉徵本人的態度:“你覺得我長得順眼就夠了,葉徵就覺得我長得不順眼。個人審美無法勉強。”

卓琰哼了一聲:“滿口謊話。”

阮湘南伸手扒開他放在她脖子上的爪子:“哪裏是謊話了,你指出來。”

卓琰警告地看著她:“我說過,如果你背著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就給我把殘局收拾幹淨,隱瞞得滴水不漏,不要讓我發覺,不然就等我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這句話,你還記得吧?”

阮湘南雖然不知道他從何而知,不過這樣一來,他之前每天強迫症一樣要接送她上下班的原因倒是清晰明了了。她歎了口氣,這真是流年不利:“說句大實話,你看我認識他這麽久,以前他做主刀我就給他拉鉤,有時候一個手術到半夜,這麽多年要幹柴烈火早就燒起來了,哪有等到現在才開始燒的?”

她看了看卓琰的表情,雖然他沒什麽反應,但似乎被她說服了一半,她立刻再接再厲:“你就會說我,其實你也很有問題吧?”

“我有什麽問題?”

阮湘南反客為主,一把捉住他的衣領:“前幾天,你早上穿去上班的那套西裝是黑色的,然後回來之後裏裏外外都換了新的。你白天到底幹了什麽連衣服都要全部換一遍?”

卓琰微微一笑:“這個還真不能怪我,我也是受害者,無緣無語被潑了一身咖啡。”也是剛招了一批實習生,有個國際業務部的實習生三天兩頭跑上來給他遞簽字文件,一看就是被部門裏資曆老的員工給坑了。當年他剛接手這個位置,還是單身,又有自己父親那層關係,一些員工總會接著各種名義上來“送資料”。

後來他實在煩不勝擾,索性就給底下各部門負責人發了通知,所有要他簽字的文件都在某個固定時間由專人送達。

那個新來的實習生卻不知道這規矩,還傻乎乎地送文件,有次還要幫他倒咖啡,結果全潑他身上。卓琰抱怨道:“那個實習生真是太笨了,硬要給我泡咖啡,我根本不喝那種二合一速溶,好好地走平路都會摔倒在前麵,這種小腦發育不全的人HR到底是怎麽招進來的——簡直比嚴央還笨。”

“……你在我麵前說我妹妹的壞話,”阮湘南道,“這樣好嗎?”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事實就可以隨便說出來?”阮湘南不怕死地補上一句,“那我也來說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你在**簡直就像個野蠻的人肉打樁機。”

——

假期回來的第一天,阮湘南就有手術——一般春節之後就是一波住院熱潮,各種隱患都會爆發出來。她去住院病房給病人做手術前談話,談話完回辦公室,一來一去就是兩趟,都會經過Vip病房區。

她第二次走過的時候,還是很不湊巧地撞上了謝允紹。他正要和坐在輪椅上的親弟弟出去散步。既然撞見了她也不能裝沒看到,便停下腳步道:“謝總,令弟的身體好一些了吧?”

謝允紹有禮有節地回答:“還好,明天就打算辦出院,回家靜養。”

“那就好。”

阮湘南正要走開,又聽他說:“最近,卓琰做事還真是順風順水。”

“是嗎?其實我並不太關注他的工作。”

“那就幫我轉達一句話,祝他今後也還是這麽順利。”

阮湘南微微一笑:“好啊。”她回到辦公室,就立刻跟周醫生簡述時間不夠用的這件事:“我這幾天都排滿了手術,還都是小手術,一點挑戰都沒有,全部都是流水線作業。”

周胖子也一副還沒從假期裏緩過來的模樣:“我都瘦了,你看我的肚子……”

“肚子明明還在啊。”

說不到兩句話,又收到DSA室的拷機,阮湘南這一口氣都沒接上,又立刻往外趕。剛才那個誰讓她轉達什麽話,她這麽忙,怎麽會記得。反正卓琰向來跟謝允紹不怎麽對付,中間漏一兩句話,也造不成什麽影響。

而她正在心裏念叨的卓琰,正在跟秘書敲定最近的會議細節,他看著那一排預約記錄,其中褚青蘅的名字正列在中間,不突出也不顯眼。

四年前,他的父親跟那位姓褚的董事,都是股份最多的自然人股東,可是後來整個公司因為年會上一次爆炸案和之後推出的吡格列酮新配方藥品有致癌成分的醜聞曝出,對公司造成了巨大的衝擊,當時星展製藥的股票狂瀉,被迫停牌。更糟糕的是,新配方藥品出現問題之後,幾乎下遊所有的供應鏈都受到衝擊,不少企業因此倒閉。

他不得不去尋求謝允紹的支持。而他也心裏明白,吡格列酮是治療糖尿病的主要藥物,或多或少都會有致癌的副作用,可是各大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卻說星展的吡格列酮在短期內能使人致癌,先不說這個報道的真實性,其背後多半就是謝允紹放出的風聲。

那位褚姓董事是在年會的爆炸案中身亡,而褚青蘅是他的獨生女。可以說,她是這次商業地產計劃案是否能夠推行的關鍵人物。

卓琰直接撥通內線給安雅:“你給褚小姐致電,跟她預約一個她方便過來的時間。”

——

卓琰主持完自己那部分會議,便悄悄退席,離去時還細心地帶上門,經過休息室邊,就見到褚青蘅等在那裏。他從前也在父親辦的慶功酒會上見過她,她跟謝家一直都走得近,當時還差點跟謝家聯姻,因為這層關係在,他跟她並沒有什麽交情。

他整理了一下垂下來的袖口,走上前態度和煦地問:“褚青蘅?”

褚青蘅看見他,也微笑道:“你是——”

“我是卓琰,從前我們也見過,”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你是來找我爸的話,現在他還在開會,不如去我的辦公室坐一會兒?”

他把人請到辦公室,又笑問:“褚小姐是稀客,不知道有什麽是我可以幫你的?”

她也沒跟他客氣,直截了當地開場:“我想要當年那場爆炸案發生之前一年內的監控錄像,還有當時研發團隊的名單。”

“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人還是應當向前看。”當時他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為有很多文件要處理,等到和父親趕去年會會場時,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再加上晚高峰的特殊情況。他剛剛開車經過彎道,可以看見會場那個球狀的歌劇院,在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之後,玻璃碎片和沙土飛濺得到處都是,整個會場淹沒在濃煙之中。

他的母親當時也在歌劇院中,因為等在大廳裏迎接他們,送去醫院急救後還是搶救回來,隻是身體也徹底垮了。這之後,他沒日沒夜地跟著父親當空中飛人,就連這之後母親病發後的最後一麵也沒見上。

而褚青蘅的父母,都是喪生在那次爆炸之中。

她聞言,微微一曬:“嘴裏說說都是簡單,可是要做到,談何容易?”

卓琰沉默片刻,拿起電話撥給安雅:“去準備一下四年前一整年的監控錄像和研發人員名單。”

安雅很快把整理好的數據都送進來。

褚青蘅訝然道:“你的秘書辦事效率好高。”

卓琰微微一笑,又把那份商業策劃案遞給她:“你看看這個計劃,覺得如何?”

她翻開第一頁看了兩頁,臉上一現而過一個皺眉的表情,隻是一瞬間。卓琰還是立刻就明白了,她並不看好這份策劃,要讓一個本身懷有排斥心理的人認同並且接受他的理念,這難度加大了何止十倍。

褚青蘅很快把策劃書合上,玩笑道:“是不是我不同意這個提議,我就不能拿到我想要的資料?”

“一事歸一事,你要的資料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他把文件袋放在她麵前,站起身道,“既然對我的想法沒興趣,那就到此為止,我送你下樓。”

進了電梯裏,褚青蘅又道:“可是我現在欠了你這個人情,不能還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

卓琰道:“不必在意,我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

他把對方送到地下停車場,又親自彎腰幫忙拉開車門:“你這輛車,是褚伯伯當年買給你的,沒想到你還沒有換掉。”

褚青蘅轉過頭,微笑道:“那你呢?”她指了指對麵停車位上的那輛車:“你的車,也用了很多年了,怎麽就沒換新的?”

卓琰一語雙關:“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念舊吧。”

——

他回到辦公區,又特別叮囑安雅:“如果褚小姐再打電話過來,就直接接到我這邊。”

安雅皺眉:“可是褚小姐應該已經回絕卓總你的提議了啊。”雖然是委婉語氣,但也似乎也沒什麽回旋餘地了。她支著腮想,這大概是小老板第一次失誤,先是在年前就讓媒體發通稿報道當年因為爆炸案而損毀的那間歌劇院重建,又提前準備好對方想要的資料,雖然算無遺策引來了褚小姐親自拜訪想重翻舊事,最後卻對整個計劃案也沒什麽實質上的推動作用。

卓琰笑了笑:“之所以我能站在這個位置當你的上司,這是有原因的。”

阮湘南頭昏腦脹地打車回到家,剛打開門,就聽見一陣巴赫的古典樂從影音室傳來。她踩著拖鞋走過去,隻見卓琰躺在功能性沙發上,接受頸部按摩,看見她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冰箱裏還有吃的,熱熱就能吃,衣服我洗了也曬出去了。”

阮湘南關上門又回到客廳,透過玻璃移門,的確可以看到外麵晾衣架上平鋪著的衣物——這一切簡直不能再恐怖。

卓琰不喜歡家裏住外人,是不可能找住家的工人,一般都是跟物業預約了,叫人白天打掃。但他也從來都不是居家型的。

阮湘南拉開移門,走到陽台上,把平鋪晾曬的衣服檢查了一遍,他不但把自己的衣物給洗了,甚至把她的也一起洗了。

阮湘南再次回到影音室,坐在他身邊:“卓琰,我們來對個暗號吧。”

他睜開眼看著她:“什麽暗號?”

“我們一起出國旅遊那次,第一晚住的酒店叫什麽?”

“我不過洗了個衣服而已,你至於嘛。”

阮湘南道:“就是洗衣服才奇怪,你以前有這麽主動洗過衣服?”

“順手就洗掉了。”正好放在麵前的手機鈴聲響了,他坐正了身體,看著麵前閃爍的手機屏幕,足足等過三十秒後,才接電話,“褚小姐。”

阮湘南暗自搖頭,他就是喜歡故意拿架子,以前她要主動給他發個短信打個電話,半小時以內不要指望他會回複,電話打第一遍他能接就說明她最近沒有得罪過他,就跟晴雨表似的。果然,他這個電話也是接得格外矜持,中間幾乎都在沉默,隻是在最後說了一句假惺惺的“我個人還是希望你能再多做一些考量,畢竟這也關乎到你自身的利益”。

電話結束,他握著手機定定地看著她:“湘南,我的計劃案終於成功了。”

阮湘南問:“就是你上次說的關於商業地產的那一個?不是說決議數量不足嗎?”

“我這幾天找到了當初跟我爸共事多年的褚董的女兒,她繼承了褚伯伯當年的全部股份,這樣我就能通過股東會決議的表決數了。”卓琰站起身,一把抱住她,他的擁抱也跟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熱烈和愉快。

他強烈的情緒甚至都感染到阮湘南,她也禁不住笑起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現在有多高興——”

剩下的句子,全部被他吞沒在唇邊。他就像烈焰,又像是颶風,這麽徹徹底底地破壞一切燃燒一切又席卷一切。

阮湘南隻能被動承受,反正這個時候的抱怨他都不會當一回事:“我明天還有兩台手術,你怎麽這樣……”

——

卓琰側躺著,跟她相互凝視,她臉上還泛著紅暈,看上去十分誘人。阮湘南怒道:“文明人跟野獸的區別就在於是否能控製自己的欲-望,看來你離文明人的境界已經越來越遠了。”

卓琰笑了笑:“我一直努力要讓你有禍國殃民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成就感,難道現在這感覺還不夠強烈?”

阮湘南抬腿踢過去,還沒碰到便被他一把抓住。

“你剛才那個動作不夠幹脆有力,真的實戰起來恐怕沒什麽用。”卓琰靠過去跟她耳鬢廝磨,“過幾天要開發布會,還要拍宣傳廣告,你過不過來看?”

“再看吧,有空的話就來,沒空就——”她這句話說到一半,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立刻改口道,“沒有空也要去看,我怎麽錯過觀賞你英姿的時機?”

她本來隻是隨口調侃一句,實際上宣傳片也不會是卓琰親自上陣,他不過是要到現場觀看和接受記者采訪而已。

誰知這句調侃居然成真。原本約定好檔期的男明星突然因為意外事故無法拍攝,就算對方付出違約金也於事無補,整個計劃案的進度都被生生拖累了。

卓琰當場就擺臉色,打電話給法務團隊,讓他們來處理好這次糾紛。導演和該男星的經紀人也是急得團團轉,還是製片人忽然靈機一動:“其實,不用偶像明星拍攝宣傳片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葉徙奇道:“那還有什麽辦法?”

“葉少你和卓總,兩位都是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其實為自家宣傳打廣告,會比用明星更有效果;再者,這次商業案的主題,本來就是針對有高學曆高才幹的精英,兩位更是各種翹楚。所以我覺得,兩位來擔任這宣傳片的主角,再是適合不過了。”

葉徙抓抓頭發:“是嗎?我也覺得我長得帥,不拍廣告可惜了,卓琰你看怎麽樣?”

卓琰依然繃著臉:“不怎麽樣。你要拍就自己去拍,我沒興趣拋頭露臉。”

“這你就不對了吧,你想想,如果你拍了廣告,你家湘湘就會看到,她肯定會更欣賞你的。”葉徙自說自話拿出手機給阮湘南撥電話,還嗲聲嗲氣的,“湘湘,你快點來看卓琰拍廣告,他今天可英俊了。”

——

阮湘南趕到現場,一下子沒找到卓琰,倒是跟敷著一臉深綠色海藻麵膜的葉徙照了麵。她立刻撲哧一下笑出來。葉徙看著她,轉了轉眼珠,忽然道:“瞧一瞧看一看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卓琰清倉大減價,買一送一,概不退貨……”

她走到房車後麵,隻見卓琰正被造型師按著敷麵膜,還是撕拉的那種,等幹得差不多時候嘩啦一下撕下來,她看著都替他覺得疼。造型師一邊幫他做發型,一邊還說:“你看上去臉色真難看,要把毛孔全部隱掉拍出來效果才好,等下再敷一個保濕麵膜吧。”

他臉色難看是因為預定好的男演員跳票吧。

阮湘南跟葉徙兩個人毫無同情心地圍觀:“等下還會化妝嗎?”

“應該會吧。”

造型師接話道:“男人也是要靠修飾的,否則底子再好也經不起折騰。”

折騰完卓琰,就輪到葉徙,隻是葉家那兩兄弟都是遺傳了好基因,尤其是葉徙,長得特別光潔,造型師基本找不到折磨他的機會。卓琰換好西裝,是造型師幫他選的Dolce&Gabanna的office line。阮湘南踮起腳,又幫他把領帶掛上,手指靈活地係上標準結。

卓琰覺得不太舒服,便又鬆了鬆領帶:“我原來定製的衣服都穿慣了,突然穿成衣就覺得有點不適應。”

阮湘南笑道:“不會啊,我覺得你穿成衣也很好看。”

他本身就是看著高瘦,其實肌肉線條很優美,成衣都是固定尺碼,還故意買小了一號,跟定製比起來,多少都會有點緊繃感。

而造型師為葉徙選的,卻是Dior Homme的黑色條紋西裝。她笑眯眯地解釋:“葉少看上去氣質比較跳脫飛揚,正好配不這麽嚴肅的Dior,而卓總就自然適合office這個路線啦。”

整個拍攝過程,卓琰就是特別不配合,板著臉不肯做別的表情,倒是葉徙特別活躍,什麽高難度的拍攝要求他都會答應,後來導演索性也放棄卓琰了,反正兩個人一靜一動,一個活潑一個冷酷,這樣強烈的對比效果也不錯。

片場人多且雜,阮湘南站在一邊看著,突然被搬道具的工作人員撞了一下,對方忙不迭地給她道歉,手上那一堆道具卻搖搖欲墜。她忙伸手扶住,收回手的時候感覺到手指上有點刺痛,一看是劃破了,有血跡滲出來。

她微一愣神,這時候手機卻響了,是主任打過來的,讓她立刻回醫院去,說是剛剛收到消息,機場高速發生了一起嚴重交通事務,半小時後立刻會有大批傷員送到,外科人手不足,她必須盡快趕到。

——

她隻來得及給卓琰留了個話就匆匆離場,打車到醫院又被周胖子一頓催促:“快快快,趕緊跑步過來,速度!”

她一邊疾步穿行,一邊拿出拷機來看,她的拷機幾乎都被打爆了。

她跑到搶救室外的走廊,就見到地麵上的嘔吐物和暗褐色的血跡混合在一起,被碾壓成了一道道。麻醉科的人全副武裝地背著大箱子,看見她立刻招呼:“你是二線吧?還不快過來!”

阮湘南還沒說話,就見葉徵已經換好手術服,上衣的下擺係在褲子裏麵,連橡膠手套都戴得端端正正,隻是再沒心情把無紡布的帽子打個漂亮的兔耳結:“我是二線。”

麻醉瞪著他:“是嗎,我一直都以為你是一線的。”

阮湘南去換了手術服,又低下頭,往臉上潑水,擦幹水漬之後還是感覺麵上冷冰冰的,也就格外清醒。她開始一絲不苟地戴橡膠手套,在第一層手套外麵又套了第二層,然後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覺得那點小傷口不會阻礙到她做手術的流利程度。

她正麵對著的是外麵那個異樣的世界,裏麵隻有鮮血和漸漸流失的生命,而她需要去拯救它們,這就是她唯一的職責。

——

連續不斷的手術,好像一段沒有盡頭和光芒的黑暗通道。她到後來也進入了一種無法消解的疲態。手術台邊,不管是作為主刀醫生的她,還是巡回的護士和她的一助二助以及實習生,每個人都精疲力竭了,但是沒有人敢抱怨和鬆懈,隻要先釋放出負麵情緒,所有人都會支撐不下去。

等到手術結束,阮湘南甚至都走不動,直接在手術室裏靠邊坐下來。手術服也是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她打了一會兒瞌睡,覺得身上有點冷了,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去洗澡。而其他人依然沉睡不醒,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好像一堆堆屍體。

她跨過那一堆橫躺著的人類軀體,走出手術室,就碰見周胖子。阮湘南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臉色煞白,沒有那種吃飽喝足的紅潤麵色。他看見她,又探頭往裏麵看了一眼,驚道:“……壯觀。”

阮湘南突然有了點苦中作樂的快樂感:“這是我的後宮。”

周胖子道:“天啊地啊,汝等生活實在**靡,簡直不堪入目。”

阮湘南道:“我去洗個澡,一股酸臭味。”

“去吧,就是別走錯了,葉主任也在沐浴呢,要是誤用你的心靈窗戶偷窺到葉主任的大好春光,那就不大好了。”

阮湘南笑道:“我是你這樣無聊的人嗎?我看你就恨不得滿臉寫著‘想走錯進女更衣室’吧。”

她進了更衣間,褪下第一層滿是鮮血的手套,又開始褪第二層。忽然,她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著鏡子,鏡子中的人,瞳孔漆黑,臉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