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落了幾朵茉莉, 阿箬站在亭外有些不知所措,寒熄起身,慢慢朝她走來。

方亭高出三層台階, 每一步都像是跨下了寒熄曾身處的神壇, 從此以後不再是阿箬追逐著他,不再是阿箬奔向他。

如果可以,寒熄希望一切倒轉, 他希望他能替阿箬受她曾受過的苦。

寒熄走到了阿箬麵前, 他彎下腰與阿箬眉目齊平, 那雙桃花眼中倒映出她的模樣。前院僅有一盞燈籠點亮,微光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廚房裏還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暗淡的光芒落在兩人身上, 將他們的影子拉長。

阿箬動了動嘴,她很少叫寒熄的名字。

寒熄抬起手,輕輕碰上了她的臉頰。他的手還是冰冷的, 正在顫抖,輕輕一觸之後感受到了阿箬身上的體溫, 這才像是從死亡的恐懼中掙脫出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是這一世不會再發生的,無人能將他再次分食,也不會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阿箬。”寒熄撫著阿箬的臉, 看著她的眼, 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阿箬、阿箬。”

他的每一聲都像是羽毛掃過阿箬的心間, 將她那顆本就為寒熄而紊亂的心再度喚醒, 撥動心弦, 長音不止。

“寒……熄。”阿箬的聲音很低, 喊出寒熄名字的那一瞬,她才猛然驚醒。

她怕自己失了分寸,正要往後退一步,又立刻被寒熄抓住了手腕,他沒放開阿箬,也不許她逃避:“再叫我一次。”

“你怎麽了?”阿箬心裏慌張,她覺得有些東西好像在她一覺睡醒後失控。

寒熄隻是搖頭:“我沒事,阿箬別擔心我,我不會再有事了。”

她想起昏睡前,她與寒熄也是站在方亭前,他伸手碰了她的心髒,從那之後發生了什麽?阿箬什麽也不記得了,這一覺她睡得很沉,連夢境都沒有,可此時看去,寒熄望向她的眼神叫她無法躲避,也不能忽視。

她的回憶被拉回了毛筆峰頂,拉回了那個她不敢再去回想的痛苦的夜晚,漫天星雨下,寒熄與她說話的模樣,他當時也是這般眼神,仿佛情深。

阿箬覺得手腕被抓得有些疼了,寒熄的手很涼,可被他抓著的地方又很燙。

阿箬一直在看他的雙眼,她看見他眼中的自己,也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

“你為何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阿箬的心跳逐漸加快,便是在這並不寂靜的夜裏,也顯得格外清晰,幾乎要跳出她的胸腔。

她問:“你之前說,你也想知道為何你明明喜歡我,卻從未對我說過,那現在呢?現在你弄明白了,那究竟是喜歡,還是憐憫嗎?”

阿箬的聲音帶著鼻音,她也在懼怕,她害怕寒熄的答案不如她所想,可她仍舊想拚一拚,她想問清楚,不論今夜之後寒熄究竟還在不在,她也想知道他的回答。

可還沒等阿箬去探究寒熄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便被他伸手一抓,拉入了懷中。

就像過往的每一次擁抱,他的懷抱裏有阿箬喜歡的香味,似溫水一般將她包裹。他的身量很高,即便為阿箬彎下腰,也是能將她摟在懷中不露出一分的高度。

阿箬昂著頭,下巴壓在寒熄的心口處,她聽到了兩股心跳聲,也聽到了寒熄似一聲釋然,又似一聲輕笑的喟歎。

“我對你,從來都有憐憫,也有喜歡。”寒熄看向地上的一雙影子,他與阿箬徹底融為一體,就像這個院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可再垂眸白衣與綠裙交疊,他們明明是不可分開的兩個人。

寒熄道:“我曾不太懂人世間的感情,長者說,凡人的感情複雜且多變,我也試圖找過我對你究竟是何感情。其實說憐憫不準確,說喜歡也不對。”

有憐憫,有喜歡,但不僅限於此。

寒熄感受著自己心海中翻湧的浪潮,緩慢閉上雙眼,將自己對阿箬產生的所有感情與情緒都統統說給她聽。

“我對你有過好奇,有過捉弄,有過憐憫,也有過喜歡……有過不舍,有過不甘,有過順從,有過依賴,還有過尊重與獨占。”寒熄細細回想他們之間的相處,於人間而言枯林中的幾個月,與而後的十一年都不算多長的時間,可對於已經活了不知多少年歲的寒熄而言,卻比他過往半生都要漫長。

因為那半生中,他不曾真切地感受過這些,也不曾真切地擁有過一個人毫無保留的傾慕愛戀。

那些思想情緒都隻占據他與阿箬相處過程中的一小部分,將一切感情匯聚,將他願意為阿箬付出的底線非要冠以一個能夠概括他對她的感受的,便隻有愛。

曾經阿箬克製著不敢說出口的,曾經寒熄不能讓她知道的,都是愛。

“阿箬,我是個膽小的人。”寒熄的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我沒有你那麽勇敢,一個人也能做出這麽多改變與付出。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永生都不能再見天日,也不會再有一次重新遇見你的機會。”

“我曾膽怯地不敢對你說出喜歡,不是不喜歡。”寒熄認真道:“從來都很喜歡。”

從他覺得,複蘇滄州大地這種枯燥無聊的任務也變得有意思開始,從他想從阿箬那雙眼裏看見對這個世界的期待與喜歡開始,感情的種子就已經於他心中生根發芽,恣意瘋長。

阿箬雙眼睜大,她連眨一下眼睛也不敢,一切就像是夢境,美好得太不真實了。

“你……想起什麽來了?”阿箬問他。

她怕寒熄弄錯了對她的感情,也怕這一時的歡心隻是鏡花水月。

“嗯,想起了很多。”寒熄沒有隱瞞:“想起了我給你下了一場星雨,你卻沒有回頭看。”

他都想起來了。

阿箬知道,寒熄提起了那場星雨,他甚至知道她沒膽子去看,他全都想起來了!

可他想起了這一切,卻還說他喜歡他,說從來都很喜歡。

寒熄曾說過,他從未欺騙過阿箬,隻是也不曾事事都與她說明,他對阿箬雖無謊言,卻有過隱瞞。

他隱瞞他早就知道即便收回所有歲雨寨人身上的仙氣,他也不會複活。

他隱瞞隻要最後一個人的仙氣找回,他就會隨之消失。

所以他也隱瞞了他對阿箬的感情,他曾對阿箬那麽好,那麽獨一無二,他對世人冷漠,獨獨對她溫柔,那些喜歡其實有跡可循。

阿箬想開口問他為什麽,這個疑問並未說出,她感受到了寒熄抱住她時摟在她背上與腰上的手臂用力,似乎也通過這個擁抱,感受到了他的用心。

寒熄與阿箬不同。

阿箬是即便知曉明天就會死去,今天也敢大聲將自己的心意說出,隻為讓寒熄知曉她的真心的人,那是因為她從不敢奢求,自己能與神明並肩。

她看似姿態很低,其實卻充滿了無畏的勇氣。

寒熄不是的,寒熄不敢將自己的愛意說出,他怕自己擁有過卻要失去,也怕這句喜歡會給對他毫無保留愛慕的阿箬帶來痛苦。

他在阿箬麵前,從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隻是一個求而不得的膽怯之人。

阿箬以為的求而不得,其實是寒熄的求之不得。

她想明白了,便無需問出口。

“所以……所以你真的,喜歡我?”阿箬想要再確認一遍。

“真的,喜歡。”寒熄說完這話後,慢慢鬆開了阿箬,他想看一看阿箬的臉,卻在下一瞬被她用力抱住。

她的雙手緊緊勾著寒熄的肩,費力地踮起腳將臉埋在了他的胸膛,她低聲道:“別放開我,再抱一會兒……”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與寒熄的擁抱了。

這一刻,阿箬的心終於得以安寧片刻,她像是經曆了一場淩亂的夢,最終於現實中,將夢境裏的明月摘下。

原來從不是阿箬一個人的癡心妄想,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遺憾,隻是從那場劫難開始時,他們都被繞進了宿命中無法掙脫。

阿箬想起很久以前她與寒熄深夜看過一場戲,羅漢於夢中大婚,醒來後忘卻一切度過了他的劫。那場夢,與寒熄和阿箬的三百多年何其相似,這一場夢醒,他們的劫難是過了,還是尚未到來?

“那你現在不會再有危險了嗎?你這樣貿然找我也可以嗎?不是有人叮囑過你,叫你千萬不要接觸凡人?我會不會又一次害了你?”阿箬一股腦說出了許多問題,邊說邊抓著寒熄肩上的衣服,焦急地差點兒跺腳。

寒熄輕聲笑了笑,他心下悵然,也不知未來如何。

神明可窺凡人命運,卻不能窺自己的命,他也看不到阿箬的未來,因為他的心還在阿箬的身體裏,如今的阿箬算不上神明,也算不成凡人,他們的未來是未知的。

未知,便是有機會變得更好,而非一定會有厄運降臨。

寒熄沉默了許久,又叫阿箬心慌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伏在他的耳邊,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寒熄……你說話啊。”

她的聲音很軟,也很乖,那聲寒熄像是試探,她尚不習慣如此叫寒熄,可又忍不住叫他的名字。這個名字曾被阿箬寫過無數次,也在她心裏被叫了無數次。

寒熄輕輕撫摸了一下阿箬的發,他抬頭看了一眼深夜天空,今夜星星很少,月卻很明亮。

他看了天空許久,像是神遊天外,念頭升起時,心海中的波濤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寒熄問阿箬:“阿箬還喜歡我嗎?”

“喜歡。”阿箬從未變過心意。

“阿箬會喜歡我多久呢?”寒熄又問:“會一直喜歡我嗎?”

“我愛慕了你兩世了啊,寒熄。”阿箬道:“便是經曆過真正的生死,也不曾放下,你說……我會喜歡你多久?我不知道我會喜歡多久,但若有時間,大約便是我靈魂的盡頭。”

不是生命的盡頭,因為她已經死過好幾回了,每一次死,每一次活,她都不曾忘過。

“那我為阿箬完成一個心願吧。”寒熄拉下了她的手,往後退了半步。他低頭看向阿箬的眼,這一眼滿目溫柔,眉宇間的柔情幾乎要溺斃了阿箬。

“阿箬告訴我,你最希望的是什麽?”寒熄曾聽過她的心聲,他記得她的願望,可她從未真正說出來過,潛藏於阿箬心底的,每一次第一個浮現於心上的願望。

阿箬抿嘴,遲遲未開口。

她真的能說嗎?真的能所願即所得?若是不能實現的願望,說出來也隻會令人失望罷了。

可阿箬看著寒熄的眼,他的目光讓她覺得一切都有可能,如果連神明都能喜歡她,那還有什麽願望不可成真?

“我想、永遠與你在一起。”阿箬開口。

她曾在心裏想過許多回,當時她不知寒熄的心意,也從不貪心,她想要永遠和寒熄在一起,哪怕他不喜歡她也沒關係,可她的願望沒說出,隻想換來一場流星雨。

那場……她不曾看過的流星雨。

但人果然是貪心不足的,她明明已經聽到寒熄說喜歡了,卻希望他的喜歡能與她一樣長久,希望這個永遠能一直被愛意包裹。

阿箬急忙又開口:“我能再求一個願望嗎?”

“你說。”寒熄牽著阿箬的手,等她說出那句話,隻要她能說出,他便可以不顧一切。

“我想永遠與你在一起,也想你永遠喜歡我。”阿箬說完,問:“這個願望,神明能替我實現嗎?”

寒熄心間不安且沸騰的火被阿箬這兩句話輕易撫平了。

他的眉眼於此刻舒展,眼神中的溫柔幾乎化作春雨溢出來,天上的雲霧被風吹開,露出完整的月亮來。方亭周圍的花刹那盛放,一朵擠著一朵,不正常地遮蔽了綠葉,就連地上柔軟的小草也在野蠻生長,幾乎蓋過了鵝卵石鋪成的小路。

夜風習習,吹來了幾縷芬芳,寒熄牽著阿箬的手指腹摩挲,輕聲道:“如你所願。”

阿箬抿唇一笑,好像此刻便已經心願成真。

永遠究竟有多遠呢?

阿箬不知道,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是她不曾幻想過,也不被記錄在任何一則滄州大地生命的軌跡中,她曾希望她與寒熄從未遇見,可他們又迎來了重逢。

阿箬發自內心地露出一抹笑,她昂著頭看向寒熄,她的眼裏有光,就像漫天未出的繁星皆藏進了她的眼眸中。

寒熄看著她的笑,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抬起手,將阿箬鬢角被風吹亂的發絲撥至耳後,心潮澎湃,不受控地脫口而出:“我帶你去看星星吧,阿箬。”

“去看,你沒見過的星雨。”

小屋外,方亭前,寒熄說完這話後阿箬便點頭,她跟上了他的腳步,才朝外踏出兩步,兩道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下的小院中。

滿院繁花盛放,香味甜膩,衝淡了廚房裏傳來的焦味兒。

何時雨的確不是個會烹飪的人,他這輩子也沒吃過多少好東西,幹冷堅硬的麵餅原本隻要用水泡開就已經很好吃了,可他還是想要熱一熱。他想他與阿箬已經在走向美好的未來了,也該改善一下生活,改善一下夥食,於是他生了火,熱了鍋,將兩塊麵餅下鍋煎熱,本想著兩麵金黃酥脆,結果兩麵焦黑。

何時雨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完全燒焦的地方,有些舍不得地塞進嘴裏吃了,再將看上去尚可的那一麵朝外,端著兩塊麵餅出了廚房。

“阿妹,吃飯了!”推開廚房門朝外看,小院內空****的,哪兒有人影。

“奇怪,方才明明聽見聲音的。”何時雨撇嘴,他去阿箬的房間找了一番,又在院子裏找了一圈,兩個人都不見了。唯一不同的……卻是院子裏的花實在開得太誇張了些,那一朵朵大大小小的壓垂了枝丫。

圓月高掛,燈籠照明,何時雨坐在屋簷下捧著麵餅,想了想,還是拿起來吃了一口。

……

毛筆峰距離阿箬與何時雨所住的小屋千裏之遙,可那裏與阿箬記憶中三百餘年後的模樣沒什麽不同,寒熄懷中抱著阿箬,帶她踏雲踏月色,輕而易舉便到了山巔。

記憶裏的巨石平台周圍長滿了雜草,這裏從來沒人上來過,懸崖峭壁光滑,可在毛筆峰巔,卻難得地生長了許多野生的杏樹與桃樹。

清明後,桃花與杏花都該落盡了,山巔寒涼,氣候比山下來得要遲緩一些,饒是如此,整座山巔也找不出幾株尚存未落花的樹。

阿箬站在巨石平台上,她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麵前山林間。這裏的天氣很好,與小鎮不同,天上的月亮好像觸手可得,繁星密布,銀河璀璨,記憶仿佛回到了那時,卻什麽都不同了。

阿箬牽著寒熄的手,心中還有些緊張擔憂,可她手中所握的寒熄是溫熱的,不像那時一樣冰冷,且滿山杏花桃花落盡,不再有那一場隕落神明的花雨。

韌草隨風飛揚,像是一層層碧浪,山林間傳來沙沙聲響,阿箬看到了一株樹,三百年後,她認出那裏應該是什麽模樣。

那棵樹曾被寒熄扶過,可他最終還是沒站穩,他們當時未能走到這塊巨石上,此刻阿箬踩了踩腳下的石頭,堅硬,踏實。

將噩夢,不再當成噩夢。

將她與寒熄共同經曆過的,恐懼的,也都用另一種快樂、美好的方式替代。

阿箬記得這裏的花雨,從此她不敢再看花雨,可她沒見過這裏的繁星,從此,她隻需要抬頭看向繁星。

寒熄牽著她的手,與她慢慢坐下,月華落在他的身上,銀紗上因風而閃爍五彩斑斕的流光,他雖收斂了身後的神光,可渾身仙氣未散,他不是阿箬記憶裏狼狽的模樣。

阿箬的手越握越緊,她問寒熄:“為何帶我來這裏看星星?”

這世間可以看星的地方有很多,他們不必要特地來此。

寒熄朝阿箬彎了彎眼,他道:“不隻有這裏,還有許多地方我們都要再去,那些曾經經曆過的,越過的江河,踏過的青山,我們都可以再去一次,用另一種方式,將那些不快樂的過去都抹去。”

“我們從毛筆峰的星雨結束,今日便從毛筆峰的星雨開始,之後我還要帶你去東陌城外見寺廟、去青雲江渡秋風峽、去白月城的雲湖坐畫舫放花燈、去湘水鎮裏看紅楓……”寒熄記得他們之間的種種,他們曾走過的地方,他都記得。

“我答應過你,要贈你一場星雨,也答應過你,要替你完成心願。”寒熄看著阿箬的眼:“今夜,這些都可以實現。”

迎麵而來的夜風將阿箬的發絲吹亂,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彼此的頭發交纏,衣袂交疊。他們倚靠著彼此,好像在這一瞬,天地間隻剩下他們二人而已。

阿箬聽寒熄提起那些過往,她都記得,可都記得不清晰,因為她不曾真的認真看過與他走過的山水江河,他們都在為彼此付出奉獻中深陷,阿箬沒能放下腳步,跟著寒熄去仔細看看這個世界。

可他們曾走過的地方,他都說要再來一遍。

“好啊。”阿箬揚起嘴角,鹿眸彎彎。

她從未有過一刻這樣放縱自己的真心,也從未有過一刻想,那就不顧一切,那就放棄一切,那就當每一天都成為最後一天,就讓她的愛意為寒熄燃燒。活一天,燒一天。

漫天銀河上星光璀璨,閃爍的繁星點亮了漆黑的夜,深藍的夜空中有一顆星落下,阿箬看見了,她的心跳在此刻加劇,不受控製地狂跳著。

這一次她可以牽緊寒熄的手,不用擔心靠近他會讓他痛苦,也不用擔心他會再度消失。

緊接著,顆顆流行劃過天際。星雨落下來時,阿箬的眼睛也不眨一下,她要記得這些星,記得每一顆落下的模樣,因為這是寒熄為她而下的星雨。

“凡人總說,對著星雨許願,可以願望成真。”阿箬低聲道:“我曾也想過要對星雨許願,希望我的願望成真……現在不用了。”

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願望祈求。

寒熄沒看星,他的腦海中,已經有過一場專門為阿箬而落的星雨,所以在這一次星雨降臨時,他也眼都不眨一下,認真地看向阿箬。

阿箬說,希望他們能永遠在一起,希望他能永遠喜歡她。

寒熄答應過她的,會讓她願望成真,他也希望阿箬……所願即所得。

“阿箬。”寒熄攬過了阿箬的肩頭,讓她靠近自己,他慢慢低下頭,目光從阿箬的雙眼看向了她的唇,心海翻騰,可他的心緒卻很平靜。

“能不能……把你的心給我?”寒熄問出這話時,阿箬才舍得將眼神稍稍從天空挪開一瞬。

她對寒熄笑道:“好啊。”

那本來就是他的心,他拿回去就是。

她不曾想過寒熄拿走那顆心的後果,也不計後果,如果這世上有一場阿箬寧死也不願醒來的夢,那此刻她就在醉夢中。

寒熄抿唇笑了笑,他看見了阿箬眼底的星河,也知道自己的眼裏,必然全是阿箬。

他俯身朝阿箬湊近,溫柔地,小心地,將唇印在了她的嘴角。

阿箬呼吸一窒,她睜圓了雙眼不可置信,雙手緊張地將膝前的裙子捏皺。感受到嘴唇上的柔軟與交纏的炙熱的呼吸,阿箬的腦海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應。

寒熄無需她此刻反應,他也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狀態下親吻她,他比她更加緊張無措。這一吻,寒熄的手輕輕蓋在了她的心口位置,阿箬屏住呼吸,閉上眼。

神力化作絲絲縷縷的金光螢火,順著二人坐著的巨石平台散開,又悄悄將他們包裹。

天上繁星仍在墜落,這場星雨絕無僅有。

毛筆峰的上空,破雲見月,穿過那星雨之上的穹蒼,似有一聲惋惜長歎,沉沉地墜入寒熄的心中。

他問:值得嗎?

寒熄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