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良念頭

不等馬車停穩,艾葉“蹭”的就跳下了馬車,然後,沒有一刻猶豫,他撒腿就往城門口跑去。

坐在馬車裏的落芳院小廝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懵懵懂懂的孩子竟然還會和他耍花樣,稍一愣怔之後,頓時有些驚慌,這小破孩是不是還要往落芳院跑啊?

這小廝立刻認為,這小崽子不可能知道自己對他起了無良念頭,肯定是突然看見出了城門,才知道要送他回去,就不樂意了,小孩子的心思往往都是這樣的,所以便跳下馬車,撒腿就往城裏跑。

“哎,小崽子,站住,回來,給我回來!你跑什麽跑啊?”

小廝趕忙也蹦下馬車,但是卯足了勁的艾葉三竄兩蹦,泥鰍似的早就竄進城門裏麵去。

“快,快,快回頭,不能叫那小崽子又跑回去了。”

小廝急了,氣急敗壞的對馬車夫吼道。

車夫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請,慌忙吆喝牲口調轉車頭。

小廝想想不對,坐在車上也沒辦法去攆一個野孩子啊,便惱火的對手忙腳亂的車夫擺擺手:“算了你不要忙乎了,我得去追那小崽子,你一會去落芳院討車錢那。”

車夫哪裏敢說個不字,連連點頭稱諾,眼睜睜看著落芳院的小廝腳不沾地的攆著往城門口跑去。

落芳院這個小廝也算是有些三流功夫的了,腳步很是勁健,不過是稍微愣怔一下,就疾步跟著奔竄的艾葉攆進城門,無奈艾葉身材矮小,攆進城裏,茫然四顧,城門口裏裏外外來來往往的人流當中,哪一個都不是那個小崽子。

這個小廝恨得直跺腳,手裏拎著吳大娘交給他的兩根金條,一時之間倒是拿不好主意了。

就這樣帶著這兩根金條回去和老板娘交差吧,勢必不但會叫老板娘痛罵一頓,也不可能把金條賞賜給他的;就這樣吞下金條,謊稱已經把那小崽子送到家了吧,估計搪塞不過去。

萬一那小子眼不錯就跑回落芳院了,自己可不是找死?

最後他決定還是先到處找找那個野孩子,強行把他給帶出城去,不論如何都不能叫他節外生枝的再跑回落芳院了。

……

艾葉往城裏跑其實並不是有什麽不得了的運籌帷幄打算。

看著落芳院小廝一副要殺人滅口似的笑,艾葉就知道他又要遭殃了。

艾葉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給他帶來了災禍,但是他對於不祥之感的預知卻是很準確的。

他跳下馬車之後選擇往城裏跑,並不是想落芳院小廝做賊心虛的想法,真的發覺了什麽,想跑回落芳院找謝湘給他主持公道。

他隻是出於一個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恐懼本能,覺得越往城外跑就越可能遇到危險,他一個小孩子完全不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對手。

盡管城裏也不是什麽好去處,但是城裏人多房子多,藏身的地方也好尋找些。

艾葉常年隨著爺爺在烏州城裏裏外外的轉悠,他知道城外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荒郊野嶺,常常是幾十裏無人煙,謝湘和他在山穀裏遭遇野狼圍攻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們在野狼的包圍下,奔突了半天,別說一個人,連鬼都沒有遇到。

雖然城裏的官差老爺不可能給他提供什麽保護,但是,那些連綿的街巷可以輕而易舉的隱藏住他小小的身軀。

艾葉竄進城門之後,立刻向一條小巷奔逃去。

他不知道坐在馬車裏的落芳院小廝會不會跟著後麵追趕他?也不想跑開城門太遠,他還急著回去看爺爺回家了沒有,害怕爺爺在擔心他,便迅速的找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半晌,卻突然想起來公子哥哥謝湘在昨天晚上走出山洞時對他的吩咐,瞬間,艾葉覺得很傷心。

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小心眼裏的念頭:公子哥哥還在昏迷之中,他一定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做壞事的可能是別人,自己不應該去懷疑公子哥哥這樣的好人。

但是,他卻不敢再去落芳院尋找謝湘了。

小小年紀的艾葉似乎已經在無師自通的讀懂人世間的艱難和不得已。

艾葉藏身的地方是一家人家亂七八糟的柴草垛,他身體瘦小,鑽進裏麵一處空出的空隙隱藏的剛剛好,稍傾之後,他就透過柴草隱約的縫隙,看見送他的那個落芳院小廝氣急敗壞的從他眼前跑過去。

艾葉知道這條小巷是條死胡同,他曾經和爺爺就誤進來過;最後不得不返回頭。

但是,這條小巷也是離城門最近最破敗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遮蓋物,所以他冒險選擇了這條小巷躲避。

果然,一會兒那個小廝便氣咻咻的返回了,艾葉嚇得屏住呼吸,就在小廝經過艾葉藏身地方的時候,一根被主人亂扔有些延伸出去的木棒擋住道路,被那個惱恨的小廝使勁的踢了一腳。

艾葉頓時感覺整個柴草垛都顫抖了一下,嚇得他幾乎失聲叫喊出來。

恰在這時,有兩個官差模樣的人從這條死胡同裏麵一路交談著,大大咧咧的走了過來。

落芳院小廝知道這些官差最見不得衣衫整齊的人,總覺得穿的周正的人都是有油水可榨的,他現在手裏還拎著兩根沉甸甸的金條,不趕緊走就是等於找死。

惹上這些官差,落芳院也得費一番力氣,老板娘不得罵死他?

驚恐的艾葉隻覺得自己要被發現了,卻不知為什麽那個小廝卻沒有仔細查看被他踢了一腳的柴草垛,急匆匆的又向巷口外麵走去。

“老陳,這些日子你一直躲在這破胡同裏,外麵鬧得天翻地覆了你也不知道。”

一個男人粗著喉嚨高聲大語的說道。

“懶得攙和,我這手臂上的傷也沒有好利落,樂得眼不見心不煩,哎……老李,不是你過來,我還真不想見,請喝酒我都懶得出去。”

一個男人興味闌珊的語氣。

高聲大語的男人老李突然放低聲音:“我不是被太爺罵的遭不住嘛,那幫子混蛋,就不知道幹些人事,成天就知道為非作歹禍害鄉民。”

老李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不想說的,可是又忍不住要吐槽,“老陳,你說說看,往常看見形跡可疑的拿大銬子鎖了來也就罷了,昨兒,這幫子王八蛋跑到城外竟然抓了一個上山采藥的糟老頭……”

下麵他突然不說了,好像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興味闌珊語氣的男人老陳冷笑道:“不會是胡亂抓人的吧?一定是那老頭身上有什麽可以壓榨出來的油水,你真當他們傻啊,隔著磨盤裏他們都能看得出銀子來。”

老李“戚”了一聲,好像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岔開道:“老陳,你也不缺那幾個錢,幹嘛非要躲在這破胡同裏,明兒幹脆搬我那去住得了,我就和我伯父兩個人,清靜。”

老陳似乎對老李的這個提議倒很感謝,換了一種語氣:“我從小就在這裏,習慣了也不覺得什麽破敗髒亂的,正人君子不愛來的地方反而消停,反正也沒有人敢招惹我;伯父他老人家最近身體還好吧?”

老李:“托你的福,老人家酒飯還行,每天就是聽聽戲嘮嘮嗑,我也沒工夫陪他……”

兩個人一路聊著自顧往前走了過去。

躲在柴草垛的艾葉早就忘記了剛才的恐懼,一顆小心肝兒卻不由得顫抖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立刻就覺得那個男人說的糟老頭可能是他出去尋找大蘆花的爺爺。

盡管這種想法是毫無來由的,要知道烏州城來來往往靠采藥為生的糟老頭子並不隻是他爺爺一個,可是艾葉就是覺得那兩個人口中說的就是他爺爺。

因為他透過柴草縫隙看見這兩個一路交談而過的人分明是兩個皂衣捕快。

怪不得到處都沒有爺爺,原來爺爺出去尋找大蘆花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被官差給抓進官衙大牢了?

爺爺曾經和他念叨過,那些不講理的官差抓人是從來都不需要什麽原因的,官老爺更是糊塗,隻要是捕快拿進大牢的人,他覺得都不是良民,除非你拿得出銀子。

可是,爺爺哪有銀子啊?

艾葉突然想起來了,爺爺身上還真有一小錠銀子,就是公子哥哥拿了他們一塊廢藥材,給了他買衣服的那一小錠銀子。

這些壞透了的官差竟然連那點小錢也不肯放過?

想到爺爺,艾葉心裏頓時火燒一般,什麽危險也顧不上了,呼啦一下扒開蓋住他身體的枯柴爛草,急急慌慌的就追著前麵兩個捕快,想聽聽他們還會說什麽?

無奈這兩個捕快又在說什麽李府的命案,二姨太定要官府查出幕後主使元凶什麽的,和那個庸醫一起處罰方才同意結案,搞得太爺很火大,天天盤來查去,元凶倒是沒有尋到,整個烏州城都在雞飛狗跳了……

艾葉也不敢太靠前,隻能尾隨著他們,三拐兩拐,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路聊著進了一家小酒館。

艾葉沒敢繼續往裏走,他知道,像他這樣的孩子,衣衫襤褸又沒有大人帶著,酒館裏的酒保是不會允許他走進去的。

可是,他又記掛爺爺的緊,一心認為那兩個官差口中所說的老頭定是爺爺,又不能確定,便抱起小肩膀,蹲在酒館門口不遠的地方,想等著那兩個官差酒飽飯足之後,看看能不能在上前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