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兜頭一盆冷水

吳氏的神情卻突然顯得有些混亂起來:“我本來想永遠都不去問你的,可是我睡不著,成天成夜的,被這個無休止的疑問糾纏,糾纏的……簡直太苦了……盡管我的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但是,我還是想親口問問你……否則,我死不瞑目!”

陳剛有些驚慌,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姐,請你不要這樣,有什麽話你自管問,隻要是奴才知道的,一定不會欺哄小姐。”

吳氏突然站了起來,滿臉冷笑,幾乎是有些歇斯底裏的問道:“那好,我問你,當年,我如何會那樣巧,在河池邊遇見了他?”

然後,她滿意的看見陳剛原本有些黧黑的麵孔頓時變得慘白了。

“小姐……”

吳氏的臉上出現一種想哭又想笑的抓狂:“果然,果然是如此的,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以為是上天的成全和安排,以為那是天賜的緣分,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然後,我才逐漸的明白,那並不是老天爺在眷顧我,隻是你一廂情願的希望我幸福,其實卻是把我推進萬劫不複的一步臭棋!”

陳剛“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嘴唇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吳氏把臉轉向梳妝台,伸手打開那個木頭盒子:“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動過這個盒子,因為你一向都以自己為忠仆俠奴自居,不會去擅自碰動主人留下的東西。”

“你並不知道我的父親大人在裏麵封存了什麽,隻是為了一句答應了我父親的承諾,好好地撫養我成人,給我一生一世的安穩幸福,便忠心耿耿的費盡心機的為我經營著。”

“在我長到十三歲的時候你便開始替我物色可心的夫婿,是的,你千挑萬選的他,在當時的那些人之中確實是最好的,人品風情才貌家身,但是,你隻能算中開始,卻不能控製結局。”

“這些年,我知道你很愧疚,因為我的不幸福,你沒有完成我父親的囑托。我也知道你很不願意我再去糾纏那些冤仇,但你隻是一個奴仆,所以你無權幹涉我在做什麽。”

“陳剛,你起來,今天,我要給你看看我父親在這個加了封條的盒子裏到底的留下了什麽,否則,你會一直覺得你很清白正直,而我,你親自撫育長大的小姐已經齷蹉不堪了!”

“砰”的一聲,吳氏把打開的木頭盒子一下擲落在頭越垂越低的陳剛麵前。

跪在地上的陳剛心裏的驚濤駭浪已經翻湧的無以複加,這些年來,那些隱秘的事情竟然就這麽突兀的被小姐對著他毫不客氣的剝落的幹幹淨淨。

“你自己好好地看看,看看當年我的父親到底在這個盒子裏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陳剛才看見,這個當年被老爺鄭重其事用封條封存的盒子裏其實並沒有什麽了不得的金銀珠寶,或者厚厚的血淚紙箋,隻是有兩張薄薄的紙箋。

陳剛有些手指顫抖的去盒子裏拿出那兩張已經有些發黃的紙箋。

一張上麵,分明是吳氏的生辰八字,另外一張是一行筆跡遒勁幹脆利落的留言囑托:陳剛,待小女及笄即為你妻。

大顆大顆的汗珠瞬間便順著陳剛的臉龐滾滾而下,陳剛突然把那兩章紙箋一下子捂在自己的臉上。

“你隻是一個愚蠢的仆人,你從來就不敢逾你心中的作為奴仆的桎梏,你明知道我父親交付與你的東西你都有權利處置,但是你選擇了逃避,你隻想做個千古留名想俠奴忠仆,卻把其餘的事情都推給了我……”

“及笄之年啊,待我及笄便是你妻,可是,你根本就等不得我到了及笄之年便把我拱手奉送給了別人……”

……

夏雪宜也不理睬謝湘,自顧大踏步前頭走著。

謝湘覺得夏雪宜已經是在遷就他和艾葉的了,否則他隨便施展一下高來高去的功夫,他們就是累死也攆不上的。

奇怪的是大街上異常的安靜。

並沒有吳大娘口中描繪的兵荒馬亂雞飛狗跳。

這種情形連夏雪宜也有些疑惑起來。

更換了一身花枝招展老鴇子裝束的吳大娘已經急急的跟了來。

“城裏為什麽這樣安靜?”

不待夏雪宜詢問吳大娘倒是大聲的自言自語起來。

“屬下參見主人!”

仿佛躲在暗處如影隨形的幽靈一般,幾個青衣人突然從一條小巷冒出來,一起躬身站住,其中一個人向前一步高聲說道。

“啟稟主人,是何姑娘她……”

為首的青衣人看了夏雪宜一眼,吞吞吐吐的說道。

吳大娘怒道:“何姑娘怎麽了?快說!”

她就是見不得人家總是表現出一副何紅藥好像和夏雪宜真有什麽關係的樣子。

青衣人臉上出現了一種便秘似的可笑神情:“ 啟稟主人,何姑娘她,她,她在府衙門前吊人示眾呢……老百姓都嚇得躲起來了,官兵都亂糟糟的圍在那裏,正鬧得不可開交呢!”

“啊?何姑娘吊人?吊的是誰?”

吳大娘差點沒有掉下下巴來。

難道何紅藥還沒有玩夠?

“是府衙裏的太爺,何姑娘駕車出城之後,返回城中見官差又在亂哄哄的抓人,便衝進府衙把知府和師爺都給抓住了,吊起他們的大拇指懸掛在府衙廊階的柱子上,逼著他們放人……”

夏雪宜不待青衣人說罷,早就徑直向府衙那邊縱身過去了。

看來他對何紅藥的女俠行徑也很是感佩,急著去看個究竟了。

吳大娘謝湘艾葉不由地也跟在夏雪宜身後一陣亂跑。

“啊……哦啊,英雄饒命啊,姑奶奶饒命啊,快放我下去,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盡管遙遠,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哀叫還是遽然傳來,謝湘吳大娘艾葉等人驚疑不定起來;謝湘已經跑得氣喘籲籲。

媽蛋,這亂世真不是一個隻有書生體力的人混的!

果然,遠遠地,他們看見整個的府衙各條街口都被烏州城守備的官兵給圍住了。

“什麽人?不要過來!”

前方已經傳出一陣噪雜的吆喝,原來是夏雪宜像一隻白色的大鳥從天而降,落在府衙高大寬闊的廊階上,立即引發出一陣更大的騷亂。

“誰要你在這裏胡鬧的?”

夏雪宜根本就沒有把那些意圖阻攔他的官兵放在眼裏,卻對著雙手叉腰,看見他來到又興奮又激動,正感到耀武揚威的何紅藥大喝一聲。

何紅藥滿臉愛嬌得意的笑,盈盈的看著突然而至的夏雪宜,不料卻被劈頭蓋臉一句吼,臉上興奮的笑容頓時如霜打的春花一般,迅速凋謝。

“你……小郎君,這狗貪官如此胡作非為草菅人命,不但自己肆意搜刮民脂民膏,還縱容手下為虎作倀,你還要護著他?”

何紅藥氣急敗壞的用手指著夏雪宜,然後使勁的跺了一下腳,惱恨的高聲叫喊道。

被吊的半死的師爺一看見夏雪宜,頓時連眼睛都紅了,正是這個膽大包天的人拿了那些足以以假亂真的金元寶和金條作弄了他,差點沒叫太爺拿大耳瓜子把他給扇死。

現在聽他嗬斥這個女匪的話音,明顯熟識,原來他們竟然也是一路的。

可恨那些官兵平時耀武揚威,現在統統隻是一幫子廢物,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太爺吃苦受罪,卻隻能亂糟糟的圍著束手無策。

開始倒是有幾個有些本領的把總拿著刀衝上來,無奈都被這個惡女人一腳一個踹飛的無影無蹤。

那些守城官兵又不敢使用弓箭,誰也不敢拿朝廷命官做活靶子;隻能這麽麵麵相覷的幹圍著。

但是,盡管兩根大拇指已經快被吊斷,一雙眼睛滴血,這個狗頭師爺卻知道,現在是要命不能要威風的時候,太爺早就慫了,哀號不止,他也隻能幹忍著罷了。

夏雪宜的一張俊臉上卻全是寒霜:“趕緊把他們放下來!”

何紅藥如花似玉的小臉明顯的扭曲了一下,氣憤憤的對著夏雪宜癟癟嘴:“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放你自己放,我再也不管你的閑事了!”

氣惱的何紅藥一跺腳,突然轉身縱上府衙的廊簷,轉眼間便踩著屋脊飛簷走壁的去了。

官兵又是一陣子騷亂,他們覺得不能給這女匪輕而易舉的逃跑了,但又確實沒有可以擒拿得住何紅藥的本事,無可奈何之下隻得不甘心的吆喝幾聲罷了。

夏雪宜冷著臉,突然袖手翻出幾枚暗器,對著幹瘦的師爺和肥胖的烏州城知府打去……

官兵們頓時發出一陣緊張的驚呼。

這是要擊殺朝廷命官啊???

但是,夏雪宜手中的那幾枚暗器隻是應聲擊斷了何紅藥捆縛他們大拇指的繩索,圍攻的官兵不禁一起抹了一把冷汗。

好在府衙廊階上的柱子並不是太高,師爺和知府一起掉落下來,不過是摔了個可笑的屁股墩。

當然,就目前的情形,是誰也不敢發出一聲譏笑的。

……

夏雪宜突然一聲嚴厲的大喝,不僅給正在洋洋得意,想向他邀功求賞的的何紅藥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翻了白眼,怒而離去,也讓跟在他後麵亂跑的謝湘吃了一驚。

謝湘趕緊煞住自己的腳步,大聲對艾葉叫喊道:“艾葉,我們不要再往前頭去了!”

他頓時有些敏感的感覺到,夏雪宜哪裏是在嗬斥胡鬧的何紅藥?簡直也是在嗬斥他和艾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