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落魄至極

可是,盡管謝湘在逃避現實方麵淡定隨和有餘,老天爺卻是一個慣會喜歡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背後下黑手的無恥之徒,如果他不想叫你安生,那麽無論你舉起多少雙手外加幾隻腳繳械投降低頭服輸,他都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在一個他沒有能力掌控自己命運的年代裏,他照樣還是沒辦法去控製自己想要去什麽地方?到底想要幹什麽?命運不是他想消停就會變得消停的。

謝湘順著從烏州城門開始延伸的官路大道一直往下走;不管這條官道通往哪裏,總不會走到荒山野嶺裏去,總可以走到有人的地方。

也就是謝湘這種性格的人,才能做到置烏州城裏那些和他關係深厚的人於水深火熱於不顧;拍拍手根本就沒他什麽事兒似的自顧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沒有什麽冤好喊的,他心裏盤算好了,既然他沒辦法去左右別人的命運,就先自己好好的活著吧,盡量不去給別人添亂吧。

各人自求多福;先跑到有人的地方,再想法子轉道回謝家村。

接近黎明的時候,謝湘覺得自己跑的很快,其實也不過拚著命的走了不到三十裏地,終於到了一個小小的集鎮。

因為一直奔跑在黑夜裏,謝湘的視力已經適應黎明前的黑暗,影影綽綽之中,他還是可以約摸的出來這種居住房舍比較密集的地方,可能是個鄉下的小集鎮。

這個集鎮看起來小的可憐,也就是一處居民比較集中、來往行人可以歇腳打尖的地方。

遠遠看去,沒有護牆的集市好像隻有一條主要街道,兩邊密集蓋著一些民居,朦朦朧朧之中似乎有草房也有青色磚瓦結構的房舍。

一陣咿咿呀呀從水井抽壓泉水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已經有早起的人了。

謝湘不禁暗暗的送了一口氣,總算是跑到了有活人的地方了。

但是,首先迎接謝湘的卻是一陣此起彼伏的犬吠。

在一條不辨毛色的大狗帶領下,突然的便從街道裏殺出了一支足足有二三十條之多的狗隊伍。

雖然謝湘並不是那種嬌弱不堪聽不得狗叫的無用之人,但是麵對這麽幾十條同仇敵愾氣勢洶洶的看街狗,他還是有些懵了。

想不到順著官道走是避開了野狼出沒的荒山野嶺,卻還是要遭遇浩浩****的惡狗圍攻。

簡直就是命裏注定欲哭無淚的劫數啊。

這種情況很容易理解,畢竟這是一個匪盜橫行官兵暴虐的時代;在這樣的一個連最起碼防護都沒有的小集市,家家戶戶隻有喂養一條狗用來看家護院打招呼了。

眨眼間,那些狂吠著的狗便蜂擁而至,謝湘覺得渾身的寒毛都有些收縮了;急目四處尋找可以抵禦的武器,腳底下有沒有一根木棍或者半塊磚頭?

總不能被這些惡狗給活生生的撕咬了吧?

家養的狗雖然不是荒野之中的餓狼,對人攻擊是要吃肉的,但是給它們尖利的牙齒咬扯住了胳膊或者小腿也是很疼要流血的。

尤其是,說不定還會得狂犬病。

謝湘雖然不知道在他身處的這個年代狂犬病毒還有沒有滋生出來,但是狂犬疫苗肯定是沒地方去注射的。

這就叫謝湘感到更加的懼怕了。

按道理說,家養的狗對人多少總是有些懼怕的,但是這群衝著謝湘圍攻過來的狗群好像根本就沒有把謝湘給放在眼裏。

似乎謝湘就是它們前世的仇敵似的,一片聲的狗叫比開了鍋的粥還要熱鬧沸騰。

而且最叫謝湘覺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集市上的狗一般很少圍攻人的,它們已經習慣了人來人往,唯一的一種人除外,那就是乞丐。

所以有句俗話叫做狗眼看人低,就是這個原因。

謝湘心裏很窩火,看來現在的自己在這群畜生眼裏就是一個落魄至極的乞丐了?

也難怪,想來那些趕早市的人,就算是很遠很早的鄉下人,也是非擔既馱,再不濟的老婆婆也會挽隻竹籃,小媳婦拎給花包袱,像自己這種兩手空空的,那些幾乎已經成精的集市狗一眼就看出他肯定是個外鄉過路人。

或者,幹脆是一個乞丐。

情急之中,謝湘不但什麽抵禦的武器都沒有找到,連吆喝幾聲恐嚇一下那些氣勢洶洶的狗群都給忘記。

如果他鼓起勇氣很大聲的嗬斥,可能會叫那些狗群驚退一下。

謝湘畢竟就是一個文弱書生,又奔波跋涉了大半夜,身心俱疲,叫他突兀的爆喝一聲,一時之間他還真沒辦法爆發。

在謝湘惶恐無措之間,為首的那條大狗吠叫著,已經身先士卒的對著謝湘勇猛撲了過來。

謝湘真是被嚇得不輕。

空****的路麵上連個躲閃依憑的地方都沒有,他一邊於事無補的躲閃了一下,一邊終於脫口而出的大聲嗬斥驚叫道:“滾開!啊……”

但是,他卻已經明顯的感覺到那條大狗齜著牙的血盆大口在和他的臀部做近距離接觸了。

大狗口中噴出的腥臭清晰可聞。

其餘的群狗叫的更歡了,個個都在躍躍欲試。

好像在召開一場盛況空前的運動會,或者是一場激動不已的戰鬥。

謝湘心裏的驚恐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的時刻;以他的疲憊羸弱,隻好聽憑狗群的撕咬了。突然卻聽見空氣中有某種物體的急速運動。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噗”的一聲,接著便是嘴巴已經靠近他身體的那條大狗痛楚不甘的驚叫一聲,好像頭部猝然遭到了什麽重擊。

牙齒已經齧扯到了謝湘衣服的大狗負疼之下,頓時便放棄了對謝湘的攻擊,“犺犺犺”的嚎叫著,夾著尾巴迅速的一跳,便逃竄到一邊去了。

好在謝湘褲子外麵還有長袍,隻覺得長袍被大狗的牙齒掛住了一下,身體肌膚倒是沒有被傷到。

人卻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了。

“瞎了眼的畜生,都給我滾開!”

一個男子高聲的喝罵道,隨即便從街道裏麵跑出一個老頭兒;狗群見首領挨了一下,又跑出來了人,氣勢立刻矮了下去,但是依舊還是圍繞著謝湘狂吠,隻是不敢近前攻擊了。

“咳,這是哪裏來的書生?這麽一大老早的,被狗咬傷了可怎麽辦?”

老頭兒看起來四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體削瘦聲音卻非常洪亮,不看人光聽聲音謝湘幾乎以為是個年輕力壯的大漢,他正很大聲的對謝湘問道。

謝湘被嚇走的三魂才回來兩魄,滿頭冷汗的趕緊對這個及時出現、解救了他於水火之中的救命恩人抱拳作揖道:“多謝……多謝大叔相救,在下奔波了一夜方才走到這裏,你們這裏的狗……真是,真是厲害啊!嚇死我了。”

老頭兒又對那些還不想放棄的狗群厲聲嗬斥了幾句,那些氣勢洶洶的狗還是圍著他們亂叫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漸漸離去。

老頭彎腰撿起落在地上剛才打了那個領頭大狗一下子的東西,原來是個已經掃禿了的掃帚疙瘩頭。

謝湘從他如此準確及時的擊中為首那條大狗的準頭和力度推測,這個老頭絕非尋常之人。

身上有功夫那是一準的;而且還絕對不弱。

狗群圍攻他的這個地方離集市還有幾步路,黎明前的能見度也是極低的,尋常人怎麽可以有這種神出鬼沒地、發射暗器似的準頭和力度?

謝湘現在已經不再懷疑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些身負武功的神奇的人了;他都不知道這老頭是打哪裏跑出來的?不過一直咿咿呀呀的抽壓泉水的聲音沒有了,估計早起的就是這個老頭兒。

彼時那個老頭已經直起身對謝湘看了看,然後說道:“不怪我們這裏的狗厲害,恕我直言,是秀才你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倉皇離亂之氣,那些畜生是慣會看色聞氣的……”

下麵的話老頭就沒好再說,謝湘也懂他言外之意。

瞧瞧你這副模樣,明擺著就是一個落魄逃竄、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人,渾身上下空無一物,那些惡狗不欺負你還去欺負誰呀?你若果是個器宇軒昂的赳赳武夫,那些畜生不要你喊叫,自會退避三舍的。

但是老頭的話卻叫謝湘更加的對他刮目相看起來,想不到這個小小的集市上還有這樣的高人,不但身手不凡,而且還會出口成章給人看相兒。

他可不就是一語中的。

真是好眼神啊,天色還未分明,不但可以準確的看見那條大狗的尖利牙齒馬上就要撕開他屁股上的肉,還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惶惶之態。

“哎,大叔說的極是,在下可不是倉皇逃竄而來?一言難盡啊!”

驚魂未定的謝湘不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極度虛弱的喃喃說道。

真人麵前是用不著說假話的,有時候坦誠些反倒好和人想與些。人家及時出手相救,已經叫他感激不盡的了。又一語道破他的形狀,也犯不著去遮著蓋著,故作從容不迫了。

老頭兒手裏掂著那個小掃帚疙瘩,對謝湘說道:“好了,那些畜生不敢再來了,幸虧我今兒起得早……我是這裏小客棧掌櫃的,早起要給客人預備茶水,現在也不得空站在這裏陪你閑話,其他的人都還沒有起來呢……秀才,瞧你的神色,疲憊已極,先啥都不要說了,跟我去屋裏歇息一下,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壓壓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