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讓他去打醬油

說到喜歡二字,謝湘躺在屋中的**,雙目微閉,靜靜的沉浸在黑暗之中。自從小時來到這個世上,眨眼件數十載就過去了。而他直都困在臨淮這個地方,他知道遠處有什麽地方什麽風景,可是那些都是從前世從書上從人們口口相傳中得知的。可是,自己終究沒有真正的去用眼睛看,用腳去丈量,用手去觸摸過。這種上輩子的遺憾,他不想再變成這輩子的遺憾了。

想到了上輩子,他微微睜開眼,在黑暗中眨了眨。有時間的時候沒錢,有錢的時候沒時間了。這倒是真實的寫照。

翻了下身,側臥在床榻上。雖然說父母在,不遠遊。可是,娘親……已經走了年有餘。爹現在身體經過調養,也沒有當成那麽差了。更何況上次回家聽爹的意思,也是比較希望自己出去遊學,順便幫他拜謁下他老師顧公的。哎,去年會試之前,學政說自己文章尚未成熟,故而未曾產加。如今已是萬曆四十年了,說什麽兩年後的那場自己必定是的參加了。

臨淮位處淮河以南,從此處去應天府也有段距離。那自己先北上,去看望身在直隸的顧公,之後應該天氣漸寒,從直隸直接轉運河,路南下,倒是可以看跟著自己,路盛開的**了。轉下江南,賞場西湖雪景,奏曲湖心亭,倒也恰好。

想到這些,謝湘不由得按捺不住了,蹭的聲坐起來,雙目發光,也顧不得平日裏極力維持的君子形象了,簡直就想立刻整理行李然後回家說聲就走。

“哦!哦!哦!”陰沉難聽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乍聽之下好像是誰在外間發笑,格外滲人。謝湘順手拿起**的枕頭就朝窗子上扔去。“你大爺的,叫的這麽有個性!你爹媽知道嗎!”罵完之後他下就垮了肩膀,好歹他的理智還沒有跟羅嘉起出走,知道自己就算要出去遊學,也要先跟縣學報備下,得他們那邊同意之後自己才能拿了路引上路。

不然就這麽說走就走了,不叫瀟灑,叫找死。估計剛到下個城鎮,自己不但進不去,還得被當成威脅社會安定的危險分子被特殊照應了。想到這他嘭的聲又倒在了**,邊打滾邊呻吟道:“小爺好想現在就走啊!路上的美人啊!”好吧其實謝公子最愛的不止是美景美食,還有那些,美人!

倏忽,距離賞杏花之日已過數月。試問閑愁都幾許?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梅雨季節,幾日裏來雨下的是斷斷續續,頗帶了幾分纏綿未盡之意。

敲打著黑色的棋子,劉商斜眼看著對麵榻上的謝湘,依著靠墊,抱怨的發著牢騷:“你說下雨就下雨吧,怎麽這個時節的雨就這麽刁鑽。既不如春雨那麽多情,也不是夏雨那樣豪爽,又不是秋雨那樣颯爽,更不是冬雨的冷冽。”拿起方桌上的擺的茶,皺著眉頭抿了口,長歎了聲:“純粹就是讓人發黴的,前些天回去父親還說庫房裏的積貨都長了綠毛,記得他老人家嘴角都上了火嘍。”

“黃梅時節家家雨,剛好現在梅子熟了,不如你親自下廚給你父親煮碗酸梅湯,保管立馬下火。”謝湘邊看著棋局,邊不怎麽費心的建議。

“你就扯吧,先不說本公子是君子遠庖廚,嘿嘿。”劉商有些陰測測的笑笑:“就怕我做出來了父親也不敢喝。”

“嘖,看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慣是熬良藥變毒藥的。”

劉商不雅的直起身大大的伸了下腰,劈裏啪啦的響了陣。

“你聽聽,本少爺的骨頭都鬆了,這雨要是再不停,我就閑的想砸了這屋子了。”

謝湘趕快道:“大爺你可別,你要砸也回去砸了你自個兒的,拿我們這屋撒什麽氣。”

劉商眉頭挑,似笑非笑的說:“你們?這屋現在不是你個人住了嗎?”

“嗬,子和雖然去了他姨夫家住了,但是此時距下場還有兩年呢。這間屋子他也交付了這兩年的費用,且並未退還,說不得什麽時候他又想著回來了,倒時,就不好說了。”敲了敲棋盤,謝湘落下字,他要做條大龍。

“羅子和去了他姨夫哪裏,而薑清……”劉商用手按了按額頭,覺得自己真的是被這梅雨給影響的渾身都不舒服:“自從薑清大婚後,咋們也沒聚過了。不知他近日可好。”

“各人命各人定,我前日倒是聽說薑清搬出了李府,而且把他姨娘也接到了府上。想來他大娘如今應該不會像過去那麽肆無忌憚的對他姨娘了。”謝湘也端起茶杯,示意劉商趕快落字。

從棋罐中抓出把黑色棋子,再鬆開指縫,看它們顆顆的落下,敲打出清脆的聲音。劉商聲音中帶了幾分遺憾:“可惜了薑兄生在那種家庭,遇見那種嫡母,那種父親。個為了自己親生兒女,個為了自家的榮華,逼著他應下了李府的親事。”

“哦?”謝湘有些詫異:“這怎麽說,我倒是不知道這裏麵具體的內幕。”

“世事難料,薑家本來不是太想攀附李家的,隻是薑兄的嫡妹到了出嫁的年歲,長未娶,幼就不好嫁。剛好門親事上門,且許了那麽多好處,更何況入贅之後,薑兄,可就算不得蔣家的兒子了。那家產可就好分的多了。”劉商說完之後冷笑了身,用手撐住額頭,俯身細細的看了棋麵。

放下茶杯,磨砂著杯身。謝湘有些走神,想起當初那日同遊,杏花樹下,少年英姿勃發,笑意盈盈。不細究,誰又知道哪些笑容後麵各自又藏了那些苦澀。

“我說謝蕭玉你真是不厚道啊!”句飽含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謝湘挑了挑眉,道:“我厚道過嗎?”

“你這條大龍什麽時候做的!給不給人留活路了!”劉商磨了磨牙。

“該收官了,這盤你堅持的時間已經不短了。”謝湘撚著白子,沒什麽誠意的安慰道。

“謝蕭玉,”劉商頓了下,很誠摯的看著眼前的人說:“你大爺還好嗎?”

“……很好,入土多年,煩勞掛心。”

打了會棋譜,謝湘不怎麽在意的對劉商說:“對了,我過兩天大概就走了。”

“……”

“砰!”黑子直接落到了中元。劉商眉毛挑了挑:“什麽意思,你不是不久才回家去嗎,難道伯父有什麽交代?”

“這次不止是回家,我準備先回家趟,之後直接出門遊學。”

“遊……學?”

“嗯,遊學。你也知道,我向來愛看些遊記之類的書,出門遊學也是我向來的夙願。”

“你要遊學?別的先不說,縣學那裏就不容易通過吧,想來得很長時間的交代。而且伯父的身體這幾年越發不太強健了。但現在聽你話音,好像是過幾天就走,那也就是說……”

“嗯,上次同遊之後我就有了這個打算,我之後就修書回家,本來也考慮到父親的身體,但是沒想到父親卻力讚成,更是去托了學政幫我打點。數月下來,終於是全準備好了。”

屋外的雨勢不知不覺的加大了,滴落在屋簷上的青瓦上,滴滴答答,四下片寂靜。倒像是天地在彈奏這首曲高和寡的佳樂。

劉商抬頭,看見對麵謝湘垂首摩挲著棋子,望著棋盤,眉頭微微皺起,但不過倏忽就展眉而動,將棋子落下。少年俊逸,聰慧多才,龍章鳳姿……這些往日別人形容眼前之人的詞,突然都湧上心頭,讓他有些百感交集。友人優秀自然是好,而遊學則是能讓他更為優秀,自然是更好。可是這件事也算是大事,說不得數年不得相見,怎麽自己反而像是最後得知的。

“哦,”突然想起什麽,謝湘接著道:“因為之前直沒確定,就沒告訴你。現下也就告訴了你,我也懶得說出去,等我走後旁人自會知曉。”把手中多餘的其他棋子隨手扔到棋罐裏,謝湘抬起頭來認認真真的盯著劉商:“我此次離家,家父身子這些年向不好。記得多幫我去看看。”

劉商挑起了眉頭,往後靠了靠,眼光與謝湘直直相接,謝湘也直堅持著望著他。

“嗤,我說謝蕭玉這些還用你交代。隻是旁人再好也不如親子,你別在外樂不思蜀就好了,沒事家書可是別忘嘍。”劉商先別開了眼睛,漫不經心的說著。但語氣卻十分認真。

謝湘釋然的笑了笑,眼中閃過感激之色。他打趣道:“那是自然,估計等我回來時,你家孩子還不會打醬油呢。”

劉商沒什麽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就算會,本公子家怎會讓他去打醬油!”

“噗!”

“謝蕭玉你笑什麽,本來就是如此好嗎!”

“好好好,話說劉大公子你家不考慮再建個金穀園嗎?”

“嗬嗬,建個之後讓你謝公子再去吟句‘落花尤似墜樓人’嗎?”

“劉公子你這可就想岔了吧,您自個兒就堪比羞花閉月嘍!要那墜樓人幹什麽?”

“……唯謝湘與女子難養也!”

天公作美,第二日謝湘拿著提前收拾好了的行李向學中老師辭行時,天上竟然難得的出了太陽,而天空也被破開了陰霾,露出了藍天白雲。